眾人見狀，紛紛告辭。

等人一走，陸淮深頓時收了臉上那幾分敷衍笑容。

見陸淮深變，目緩緩移到常宛臉上，陸甚憬前移半步，站在了他媽面前。

「這兒人多口雜，不適合說話，要不找個安靜地方，咱們再敘敘？」陸甚憬說著，目掃了掃周圍。

酒店大堂往來賓客眾多，尤其是臨近年關，是諸多活宴會的舉辦地，比尋常還要熱鬧幾分。

陸淮深視線從常宛臉上移開，看向他，那神，像是在他說話之前，沒注意到有這個人。

陸甚憬本只比陸淮深虛矮一兩公分，但車禍之後，多年不能下地，部萎，即使復健，也要長期微微屈膝緩解不適，導致他視覺上看起來比陸淮深矮了小半個頭。

陸淮深微微垂眸，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不太和善地笑了下，「不需要，就幾句話而已。」

他看向常宛：「你有那時間往我邊安排人，想製造些莫須有的誤會我就範，還不如費點心思在江偌上下功夫，你不是怕我抖出你的醜事麼，把哄開心了，我一高興，就對常總那些來歷不明的財產忘在腦後了，你過去無知犯下的錯，我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侮辱誰呢！」常宛氣得臉紅脖子，激得一不茍梳好的劉海都散了下來。

讓去討好江偌？陸淮深怕是腦子有病！加上陸淮深了脊梁骨，又提起讓吃不好睡不著的那茬，頓時火冒三丈。

「秦瑟那種沒腦子的你也敢攛掇著忘我跟前湊，你又是瞧不起誰？」陸淮深說著都覺好笑，「也對，早知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就不該對你的手段抱有期待。」

常宛咬牙道：「自己齷蹉到勾搭人，口噴人扣黑鍋！」

常宛忍不住出憤恨的眼神，前一秒母慈子孝，后一秒冤家路窄，做戲不做全套，簡直缺乏專業。

陸甚憬出聲維護常宛，鄭重責問陸淮深：「凡事都要講證據，這裏只有我們，有些話可以當做沒聽過，可是傳出去，就是污人名聲了。」

他這說得晦不明的，不知是指秦瑟常宛唆使，還是指陸淮深指認常宛污點累累這事。

陸淮深說：「你要證據？我聽說檢方好像已掌握了多證據，想知道可以等開庭律師陳述。」

母子倆雙雙哽住，常宛激得肩膀微微抖了抖。

陸淮深看在眼裏，他笑：「別這邊跟我講證據，那邊又到老頭子跟前喊冤，見老年人年紀大了容易被誤導，便跑到我面前耀武揚威。陸家是塊大蛋糕，誰都想來分杯羹，競爭在所難免，老頭子畢竟也推崇能者居之。但是打江偌的主意，這就不太合適了。」

陸甚憬聞言，仍是氣定神閑，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我不太理解你在說什麼。」

陸淮深默不作聲，片刻后冷下臉來，「這裏沒別的人，你倆跟我裝糊塗都是白搭。陸甚憬你什麼時候見過江覲，我一清二楚。檢方現在手裏的證據都是警告而已，大不了罰點錢，你媽的名聲好歹能保住，」陸淮深低聲音，指著常宛說：「你要是不想下半輩子在監獄度過，趁早打消你不該有的念頭。」

常宛有片刻的慌，「你別忘了，我們都是陸家的人！」

陸淮深狠聲道：「你忘記了？我十幾歲就離了陸家，陸家對我來說算個屁！」陸淮深說著，忽然笑了下，轉變太快，顯得那一笑過分鷙，「你做人不怎麼樣，做媽倒是盡責，事事打著自己的旗號，也不知道你出事了，你這好兒子，能不能好心救你一把。」

陸淮深笑意越發深了去，隨後冷冷瞥這二人一眼，轉離去。

陸甚憬一言不發盯著他離開，常宛幾乎咬碎了，卻也未置一詞。

隨後二人一起上了車，司機在場，母子倆都沒說話。

到了家，一進家門，常宛便一把扯下披肩摔在沙發上。

「這小兔崽子！猖狂！混賬！」常宛氣得鬢髮散，膛劇烈起伏。

陸甚憬坐去沙發上，看叉著腰摔包踹傢撒氣，等發泄過了才說：「放心，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常宛沉默著，心裏不無擔心，陸淮深向來有一說一，這點還是很了解，怕真的了江偌，陸淮深會說到做到。

「陸淮深不像說假，」常宛憂慮，「他若有心找我錯，肯定會有結果。而且，他遞給檢方的證據，都是屬實，會不會他手上真的有……」

陸甚憬不以為然般：「你放心，他話是那麼說，可他與陸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不會真的冒險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

常宛恢復理智，想了會兒，邊想邊搖頭，低喃著：「不是的，不是的……兒子，這些年你跟陸淮深相甚，你不知道，他這個人從不說不確定的話，更不做沒把握的事。」

「那你的意思呢？就此收手？」陸甚憬疊著，看著因擔驚怕而眼惶的母親，容不再煥發，目不再自信，此時仔細一看，竟與普通婦人沒什麼區別。

陸甚憬收回目，平靜道：「你要想清楚時妥協的後果。不但我們這麼多年的苦心空，自此以後鮮有再與陸淮深抗衡的時機，老頭在的時候，他肯定不會太過分，但爺爺去世以後呢？他一個不高興，我們就得任他宰割。」

常宛在猶豫。

陸甚憬恍悟，面前這人，早已沒有年輕時的野心和勇氣，瞻前顧後，只適合上耍狠。

常宛十年之前，仍是屬於野心派，沒點手腕怎麼會如此順利嫁進陸家。

自常宛嫁給陸淮深的父親之後，兒子被當做接班人培養，陸尤文罹患癌癥，時日無多，博陸順理章地就要為他們母子的囊中之，陸淮深不在，陸甚憬就是長孫，是優先考慮對象，他又那麼優秀，一切看起來如此順利。

變故應該要從陸尤文去香港尋陸淮深說起。陸尤文不僅送陸淮深去深造，還撐到了陸淮深能獨當一面才肯死。

當年陸尤文剛把陸淮深調回國不久，陸甚憬便出了車禍。

陸尤文那時已經需要終日臥床，常宛力證此事是陸淮深所為，陸甚憬很可能因為車禍終半癱，陸尤文不僅不相信，甚至親自把陸淮深送上今天的位置。

常宛堅信其中一定是出了差錯，但直至今日也想不通，一向打算委陸甚憬以重任的陸尤文，為什麼改變了決定。

已中年，兒子是今後的希，陸甚憬出車禍，極可能半不遂，常宛備打擊，半生爭取，到頭來化為烏有，一度導致陷絕。

這事也是導致常宛格有所轉變的原因。

不過陸甚憬倒是比想的堅強，消沉一段時日以後重新振作。母子二人保持聯繫，通力合作，常宛負責向他轉達國風向，替他鋪路，陸甚憬則遠程獻計，加上他遠在大洋彼岸，裝作心如死灰與世無爭，行事反而不會引起懷疑。

常宛之所以留下那麼多容易被人發現的把柄，其實是當年事導致的后怕心理，想多留後路，不惜以犯險。對商人而言，在法律邊緣試探再尋常不過，可這些年，國金融市場瞬息萬變，加上貪得無厭，才屢屢失敗挫。擔心事跡敗，只能拿公司的錢去堵窟窿，掩蓋事實。

一而再，再而三，便很難洗乾淨了。

常宛只是沒想到陸淮深如此明，更不知什麼時候被盯上的，等剛意識到不妥的時候，陸淮深已經掌握了所有把柄。

陸甚憬知道他母親因何不安，他一面安一面勸道：「要是這個時候怕了，今後就只能永遠活在戰戰兢兢中，就算出了事，我是你兒子，你還有整個常家，我們都會力保你。現下我們坐擁最好的時機，江覲助我們一臂之力，趁此陸淮深出主權，才是最好的方法。」

陸甚憬說著靠在沙發上，悠悠笑道：「他敢你，我便江偌和肚子裏的孩子，你猜他怎麼選？」

陸甚憬對比起，冷靜得讓人費解，常宛焦灼得在他面前來來回回，仍不確定地問：「真要這麼做？」

「到了破釜沉舟的時候，猶豫只會錯失機會。」

江偌洗漱完，睡前躺在床上看書，收到一則陸淮深發來的消息：我回來了。

江偌看了眼屏幕，點都沒點開消息。

許是太久沒收到回信，一通電話打來。

江偌沒按掉，只是關了靜音，把手機屏幕朝下蓋在住。

到點有了困意，江偌半靠著枕頭，這個姿勢比較舒服，迷迷糊糊就睡著了，書還在手邊。

不知道睡了多久，深夜裏江偌覺有人給自己蓋被子，手被放進被子裏，及被褥里的溫度，頓時將子往被子深去，還手扯了扯枕頭。

頭髮在臉上很，半夢半醒之間手去撥，沒有到的髮，卻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做了個夢，夢裏已經和陸淮深離婚，陸淮深仍然會半夜隨意進出的家，半夜睜開眼，他就睡在自己邊。

霎時間怒火中燒，「陸淮深，誰讓你進來的？」

接著，臥室燈被打開，陸淮深旁邊的床沿出一顆小小的腦袋，然後一個小傢伙費力地爬上床，在陸淮深上，手抱住他的腦袋，將口水往他臉上糊，裏含糊不清地說：「爸爸爸爸，起床啦！」

燈好刺眼，眼酸，忍不住閉上眼，再睜開，房間空。

吳嬸喊吃早飯，已經敲了好一會兒的門，沒聽見回答，便開了房間的燈。

江偌半瞇著眼盯著天花板，恍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