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站在暴雨的屋檐下看著那尾車燈消失在視線。

屋檐水滴在傘上，飛濺起水花，聲音震耳，蓋過了羅奇的嗚咽聲。

江偌坐在車上，雨刮不停運作，天氣不好，山裏起霧更深更快，路面可見度太低，司機不得不將速度放得很慢，前擋風玻璃很快就漫了一層水汽，開著空調也毫無用，開一段路又要靠邊拭。

江偌對外事毫不關心，一直埋著頭，耳邊是風夾著雨的呼號，車速稍快的時候，聽起來像遠傳來的凄厲哭聲。

眼睛漸漸乾，蓄在眼眶裏的潤也不見蹤影，失神地盯著前方的座椅，著腔中的酸脹徘徊蔓延，直至手腕和手指尖都有種說不出的離酸。

車忽然慢慢停下來，劉叔轉頭對江偌說：「夫人，這雨越來越大了，我不敢再一邊玻璃一邊開，只得停下來了再走。」

江偌沒聽清他說什麼，只是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劉叔糟心的擋風玻璃，心裏擔心得很，這雨加上山道，太難開了，天就跟裂了個口子瘋狂大水似的。

而且山道出口那兒有一小段路在施工，路被挖得坑坑窪窪，又多泥，不好走，也不知有沒有淌水，車的底盤不高，更不知過得去不……

江偌將額頭抵著車窗，冰涼的，順著額際蔓延到耳頭皮，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皮疙瘩。

司機正準備重新啟車子，前面有一輛車開著遠燈對向駛來，他穩了一下，打算讓對方先過去。

一輛白路虎在他們旁邊停了下來，劉叔搖下一點車窗，對方也只搖下一條隙，沖他說：「你們要下山？」

「對啊，出口那兒淌水了嗎？」

「正想跟你說這事兒呢，你那車估計過不去。」

劉叔糟心的說：「可我要送人呢。」

「你待會兒試一下沖不沖得過去，過不去就回來吧，或者趁現在打道回府。」

雷雨風聲太大，兩人幾乎都是用吼的才能讓對方聽見。

那人友好提醒之後，開著車往山上回去了，劉叔不知道剛才家裏出了什麼事，但是聽廚房裏做事的用人說吵起來了，是老爺子要趕人。

現在他也不敢將人送回去，只好著頭皮繼續開。

剛啟車子，他聽見嗡嗡震聲，應該是從後座傳來的，但是他瞧了眼反鏡，看見江偌睜靠著窗走神，一點也沒他們剛才嘶吼式對話的影響。

「夫人，好像是您的手機在響。」劉叔提醒。

江偌回過神，打開放在旁邊的包，看見手機屏幕正亮著，程嘯打來的電話。

劃開屏幕接起，「……喂。」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江偌清了清嗓子，又問：「程嘯，怎麼了？」

程嘯怒氣沖沖問：「你在哪兒？」

「在回來的路上，一會兒就到了。」江偌淡淡說。

劉叔看著天氣，心說一會兒可到不了，這種天氣通事故頻發，指不定還遇上堵車呢。

程嘯說：「下這麼大暴雨，他們讓你回來？你怎麼回來？」

江偌不知道他從哪兒了解的自己的去向，明明跟他說自己要加會兒班，也懶得去想究竟，也沒做解釋，只是說：「我在車上啊，陸家的司機開車送我。」

程嘯聲音都了起來，看著窗外雨水順著玻璃往下流，模糊得看不清東西，風急雨驟，像是有人在外死命拍打著玻璃，「這麼大的雨，也不等雨勢小些！」

江偌勉強笑了笑，說：「沒關係，難道雨天就不出門了？大驚小怪。我掛了，別鎖門，一會兒就到了。」

江偌將手機放進包里，扣好金屬扣放在一邊，繼續盯著車外雨幕。

……

陸家這邊，客廳里燈火輝煌，江偌走後不久，有人挑起別的話題，很快又重新聊得熱火朝天。

陸家的各位叔嬸和陸星葉一樣，那某個瞬間可憐過江偌，但是那微不足道的同心，很快被算計代替，審時度勢，謀生謀利，才是他們需要做的。

陸嘉樂悶悶不樂，飯沒吃完，帶著自己的狗子坐在客廳的地毯上邊看電視邊吃薯片，一牆之隔，把電視調得很大聲，蓋過了那邊的人聲。

手機被沒收的陸緘走出來，的腦袋，在旁邊坐下來：「你減？」

陸嘉樂答不理，「嗯。」

「瘦得跟個麻桿兒似的了，」陸緘知道是因為什麼不吃飯了，頓了頓說：「我看著那些人也沒胃口。」

陸嘉樂想了想，看向陸緘，說：「你以後也會為他們中的一個，我也是。」

「那可不一定，」陸緘冷冷的斬釘截鐵道，他拿起羅奇的球砸在牆上，那球彈了回來，羅奇開心的追著球跑。

陸嘉樂枕著自己的膝蓋說：「你不覺得大嫂很可憐麼？大哥不，還在面前替別的人說話。要是我以後的老公這麼對我，我恐怕早就不了了，還能笑那樣，我最後看見離開的時候都要哭了。」

陸緘哼了哼，「你難道以前覺得你大哥是什麼好人麼？他就是那樣的！」

陸嘉樂忽然瞪住他惡狠狠地說：「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陸緘瞪圓了眼：「，關我屁事啊？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

五嬸過來找人的時候，聽見了陸嘉樂那些話，走過來說教：「你才多大就開始兔死狐悲，憐人傷幾？整得跟個怨婦一樣，你以為江舟蔓那種就有多好麼？你以為你大哥又有多喜歡？小孩子家家的，說兩句，免得讓你爺爺聽見。」

……

餐廳里，江舟蔓看著陸淮深旁的空位，心裏暗暗自喜，卻不好公然坐過去，仍然小口吃著飯，規規矩矩坐在原位。

這晚後來的驚喜出乎的意料，雖說江偌那邊沒談，但是陸終南手是既定之事，而且，陸淮深剛才說的那些話，他以前從未對說過……

也算滿足了。

一家人再次其樂融融，仿才江偌的出現，以及剛才那些所有人都不敢吱聲的張時刻都是不足而道的曲。

陸淮深神淡漠，看了幾眼腕錶。

二叔陸丞雲看著他，要給他敬酒，「雨下這麼大，今晚不用走了，可以喝幾杯了。」

陸淮深看了一眼，表淡淡，陸丞雲見狀便讓人拿紅酒杯過來，大家今晚似乎都沒什麼膽量找陸淮深的茬，剛才也都沒誰是抱著看笑話的態度，更多的是擔心陸淮深真的和江偌離婚，從而影響自家盈損。

陸丞雲斟好酒遞給陸淮深，陸淮深喝了一口就放在一邊，面子算是賣了。

陸終南這會兒留江舟蔓，「你自己開車來的，雨下這麼大，開車不安全，今晚就在這兒留一晚吧。」

陸淮深掃了眼陸終南，微不可察的哼了一聲。

江舟蔓看了眼陸淮深，卻發現對方心思好像並沒有在自己上，想他是因為剛才那場鬧劇心煩。

便假模假式地婉拒陸終南：「這樣不太好，待會兒雨勢小了還是能開車的。」

各位叔嬸又紛紛噤聲，看向這一老一小，又瞧向面無表懶散坐著的陸淮深。

陸終南說：「沒什麼不好，反正以後……」

「不好了不好了，」保姆接了電話之後跑過來，「劉叔剛才打電話來說，在山道出口出了車禍。」

飯桌上的人看向保姆那邊，聽完之後唏噓一片，下意識扭頭去看陸淮深，結果他坐過的位置空空，哪還有人。

陸淮深上了車逆著雨勢往山下開，雨實在大，可見度低，地面太，他將車速控制在能開的最大限度，先打了急救電話，然後打給劉叔。

劉叔接了電話，聽筒那頭嘈雜不看，周圍都是雨聲，還有人聲，「陸先生。」

「況怎樣？」陸淮深掌著方向盤，著聲音，仍然不住那快要噴薄而出的戾氣。

「我剛從車裏爬出來……」劉叔聲音得不行，語無倫次說：「這邊不好過去，我想勸太太回去，說不回，我就想著衝過去，結果跟一輛車撞上了，車頭都陷到路坎下去了……」

陸淮深厲聲道：「別說廢話，呢？」

劉叔反應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是誰，忙道：「太太還在車裏，已經失去意識了，沒系安全帶，倒在前座中間了，不知道傷了哪兒，在流，有過路人在幫忙把拉出來……」

「別。」陸淮深聲音在。

「啊？」

陸淮深雙目猩紅，幾乎是吼過去的，「啊什麼啊，讓你先別，怕傷到臟。」

掛了電話，陸淮深一把砸在方向盤上，咬牙關，兩腮繃，廓稜角鋒利，眼底一片難辨的滾滾濃黑，糾雜著懊悔與慌。

不多時陸淮深就到了山道出口，那裏一片混，幾輛車開了雙閃停在附近，路燈下，一片花花綠綠的傘罩住一方天地。

而陸淮深眼裏只有那半個車翻進地里的車，瞬間，心想被人死死擰住一般。

他停下車，拔了車鑰匙就仍在一邊，頂著雨拉開那車的後車門。

心裏有個聲音響在開口之前：江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