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秦鸞能清楚地聽到外頭的靜。

那些歡呼聲，傳的耳朵裡，帶著滿滿的雀躍。

為了銅板，為了飴糖，又或是為了湊熱鬨，那都冇有關係，隻這一番熱鬨，就能當新人歡喜。

可惜，秦鸞不能悄悄地往花轎外頭看。

儀仗從南宮門皇城。

花轎抬進去，一路到金鑾殿外，才穩穩落地。

稍等了一會兒，秦鸞聽到了腳步聲。

明明，外頭有不靜，可依舊能從其中分辨出趙繁的腳步聲。

趙繁走到了花轎前，停駐腳步。

下一步，無疑是起轎簾了。

那些章程，秦鸞都看過，心裡有數，也正是因著有數，忽然之間，竟有些張。

心臟噗通噗通的。

視線被蓋頭遮擋著，眼前隻有紅彤彤的一片。

可期待的心，哪怕是被蒙著，亦在不停發酵。

像是一鍋小米粥，一點小柴火，咕嘟咕嘟著，很慢很慢，但熬著熬著，翻滾的米湯就頂起了鍋蓋，往外冒著。

這就是秦鸞的心。

怕撲鍋，卻也按捺不住。

於是，在這小小的花轎鍋子裡，化作了張。

事實上，花轎外頭的趙繁，也很張。

彆人都看不出來，隻他自己清楚，他的手心在冒汗。

若按著原本的規矩，掀轎簾、扶皇後出轎，這些都不到他來，他隻要等著禮把皇後給他就好了。

偏趙繁不願意，改了些細節，想要親力親為。

餘尚書“好說話”，趙繁想怎麼樣，那就把章程改怎麼樣。

反正，最不合適的親迎，皇上都親自去了，後頭這些細枝末節，無傷大雅，還堅持個什麼勁兒？

總之一句話，皇上大婚，務必辦得順順利利、高高興興。

趙繁手，掀向轎簾。

的轎，布料亦實在，趙繁隻覺得沉甸甸的。

他知道，這是他太張的緣故。

明明，當日奇襲飛門關，站在崖頂上時，他都能夠談笑風生，不曾想到，今時今日，掀個轎簾，能讓他連胳膊都發僵了。

簾子掀開，外頭線映進來，哪怕隔著頭蓋，秦鸞都下意識地瞇了下眼睛。

從蓋頭下麵，看到了一隻手。

手指長且直，指節分明。

從手指往上，掌心寬大，再上頭，覆在手腕上的，是紅的喜服的袖口，暗的祥雲紋在料子上若若現。

這是趙繁的手。

握過殺敵的銀槍，也悄悄地握過的手。

而這一次，不再是悄悄地。

想到這些，秦鸞不由彎了下，出自己的左手，落在了趙繁的手上，借了幾分力道，下了花轎。

的視野極其有限，可握著的手卻十分有力。

十指握間，到的是他的溫，是他掌心的些許漉。

秦鸞眨了眨眼睛。

心跳聲，依舊在耳畔。

這是誰的心跳？

——是我的，也是他的。

——是我的心，亦是他的心，在為了這一刻的到來，怦然著、熱烈著。

——無論是我，還是他，都是這樣的想要與對方並肩而立。

真好啊，想。

幾乎是在剎那間，秦鸞想起了那一日。

在天一觀外，在山崖邊，在山風裹起的殘雪中，他喚了一聲“阿鸞”。

記得自己的喜悅，僅僅隻因此，喜悅綻放著、燦然著，暖了膛，讓一切的所思所想，有了一個安放之，踏實下來。

現在，亦是一樣的。

張淡了。

過掌心傳達的溫與力量，驅散了張。

餘下來的，留在心田裡的，是堅定與歡悅。

在的邊，趙繁的那份張亦散開了，他真真切切地握住了阿鸞的手。

都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們兩人，離老還有很多很多年，離領悟這句話，確實缺了些年老後的真切想。

但也有很多緒，是現在的趙繁能得到的。

勇氣、堅定，安然。

人生有很多困境，亦有很多起伏，會麵對層層磨難，但隻要邊有阿鸞在，那些艱難險阻，都能衝開、越過去，步步向前。

他的這兩年時，也因著阿鸞，才能柳暗花明。

微微偏過頭，趙繁輕輕笑了笑，著聲與秦鸞道：“走吧。”

禮樂聲中，趙繁引著秦鸞，一直走到丹陛之前。

在禮的示意中，秦鸞的蓋頭去了，出耀目的冠。

適應了下線，看向趙繁。

四目相對，秦鸞在趙繁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滿滿的。

從禮手中接過金冊，秦鸞與趙繁一起沿著臺階而上，而後站在殿外，接底下群臣拜賀。

秦鸞不是第一次站在這裡。

那天，大軍宮時，也來過，當時從高往下看，心中，自與現在不同。

輕聲與趙繁道：“你這些章程，改得可真多。”

趙繁聽了，忍俊不：“餘大人好說話。”

秦鸞抿著忍笑。

餘尚書能不好說話嗎？

了百大禮，兩人才又往後宮方向去。

宮裡，張燈結綵。

大床上鋪著鴛鴦錦被。

禮捧了兩盞溫酒。

秦鸞取過一杯，麵朝著趙繁。

手腕扣手腕，這下子，誰也忍不住笑了，酒未至邊，邊滿是笑意。

禮一板一眼地，說著他該說的話，做他該做的事。

至於皇上、皇後此刻能不能笑出聲來，他不敢管，也管不了。

酒口，沁了心。

笑意盈盈中，叮叮噹噹地，著的不止酒杯，還有的冠，他的皇冠，珠搖玉響著。

以至於，該直起分開時，才發現已然是分不開了，勾纏在了一塊。

禮這時候也端不住了，偏笑得說不出一個詞來，隻能用手勢示意。

讓皇上、皇後頭挨頭做好了，又招手了幾個宮嬤嬤來。

頭冠不好戴，更不好摘，隻能繼續戴在頭上，讓宮人們小心翼翼地把纏在一起的珠釵解開。

兩人捱得格外近，又不能隨意，眼睛瞪著眼睛，又是一通笑。

好不容易解開，秦鸞直起脖子。

不得不說，沉的，也酸。

正想著，趙繁的手掌落在了的後脖頸上，不輕也不重，替按幾下。

“沉得慌，”趙繁一遍按，一遍說，“我的也沉。你還說我改章程，真要一步不改，照著老規矩行事，脖子更加罪。”

這還真是句實話。

趙繁又道：“等下我還得回前頭去，宴請百。明日清早，我們得去奉先殿拜祭，再去延慶宮拜母後，之後外命婦進宮拜賀、設宴。”

秦鸞笑著道：“事真多。”

“是多，”趙繁嘀咕著，“好在這輩子就這麼一回。辛苦完了，就能懶時就懶。”

秦鸞笑得不行。

依趙繁心願，他去前頭宴請時，秦鸞就在後宮裡了懶。

換下沉重的冠霞帔，著一輕便裳，在嬤嬤們的言又止中，秦鸞道：“還是道袍自在，這一點，我和母後誌同道合。”

嬤嬤們哭笑不得。

罷了、罷了。

這宮裡最尊貴的兩位子都著道袍，皇上又由著，那還說道什麼？

晚霞淡了，夜降臨，上弦月綴空。

趙繁匆匆回來。

他冇喝幾口酒，朝臣誰也不敢催他的酒，隻有黃逸能笑瞇瞇地敬他兩盞。

多了也不行，倒不是趙繁不能喝，是黃逸會被黃太師的眼神剮出一傷來。

秦鸞示意宮人擺桌。

一碗熱騰騰的粥，配了點清口小菜。

“平江樓的蝦粥，”秦鸞道，“方天好本事，讓人東家下午開工，熬好了送進來，我讓廚房裡溫著。”

趙繁一聽，笑了起來：“就這些事，他數一數二的機靈。”

一碗溫熱的粥，口綿，舒服熨帖。

邊伴著飲粥的人，莞爾溫和，真意切。

趙繁放下了碗，一手拿勺，另一手，握住了秦鸞的手。

這是他的阿鸞，是他的凰。

碧梧棲老凰枝。

凰落下的地方，纔是凰枝頭。

“阿鸞……”趙繁喚了一聲。

他有很多的話，想要與秦鸞說，他的心境，他的歡喜，他的追求與抱負。

那些話，足夠他與說上一輩子。

可是，今夜很短，哪裡能說那麼多呢？

不過，有一句話是他萬分想說的。

“宮裡很乏味，也很拘束，”趙繁緩緩地，說得很認真，“這種乏味與拘束，與山上的生活又不一樣。

你不用去擔心那些，想怎樣就隻管怎樣，想畫符就畫符，想練功就練功。

我娶你，又不是為了把你困在宮裡。”

鸞鳥有的翅膀，有的天地，會飛，也會落。

而他，得茁壯著，枝繁葉茂，能讓鸞鳥有一番天地，也能讓想要落下時，一眼就能看到搖曳著的枝頭。

“不用管老大人們唸叨什麼，”趙繁笑了，笑得很得意，“他們事兒多，顧不上這些瑣事。”

秦鸞聞言，忍不住笑。

確實顧不上。

有個不讓他們空下來的皇帝呢。

“哪個敢有那等空？煩都要被煩死了。”秦鸞道。

“他們以前在背後說我煩，現在當麵說了，越說，每日神越好，我看他們各個容煥發，”趙繁笑著，道，“所以啊，讓他們說，我反正不煩。”

秦鸞彎了彎眼，看著他道：“我也不煩。”

乏味也好，拘束也罷，看得並不重。

山上有山上的快樂，因著師父的關心與母後的陪伴，那幾年，回憶起來，很是幸福。

將來，亦是如此。

隻要邊有之人相伴，與他一起，皇宮也好、市井也罷，終有的樂趣。

選擇了這裡，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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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今天，正文就到這裡了。

我們番外見。

謝書友121030193845947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