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剛開著拖拉機來縣城，剛好天放晴了，車斗里墊滿秸桿，趙明和江曉東、徐國梁跟車出來，好抬扶金牛上車，孟桃趁著拖拉機，又在供銷社再買幾床棉被，劉老爺子一行四個人呢，還有孟金牛，家里棉被不夠用。

新買的棉被正好讓金牛墊靠，拖拉機再開慢點，路上也不算顛著。

徐國梁看到孟桃推過來一架新單車，問知是剛買的，立刻搶了去。路上，他騎著輕快的新單車，一忽兒猛蹬跑到拖拉機前面，一忽兒慢悠悠跟在后面，很是得意，坐拖拉機吵得耳朵都快聾掉，自個兒騎單車可好太多了，還能東張西看風景。

拖拉機上，江曉東不時轉頭徐國梁，趙明也笑看著，孟桃有張單車票大家都知道，而且手里有錢，是田志高還回來的，所以能買到新單車并不奇怪。

只是孟桃說的，有幾百塊錢，到底幾百？這架單車可是飛鴿牌，很貴的，除了要票，還得另加一百多塊錢才。看近段大手大腳花錢的樣子，就算是七八百、近千塊，怕也已經面臨山窮水盡了吧？

這姑娘看開之后，真的是變了個人，這樣也好，人生于世，誰不想活得恣意率，快樂自在？千金散盡還復來，自信堅強有能力，才會有這樣的氣魄。

趙明狀似隨意地抬眼看了看對面，江曉東和桃花并排坐著，桃花小心照看金牛的傷，防止被震到，江曉東子稍微后傾，一只手臂繞過桃花攀在車斗鋼條上，呈保護狀態。

那天，江曉東在醫院遞給桃花一個信封，被桃花推開，趙明回頭瞥見了，他知道那個信封里裝著錢。

知青們要去醫院探金牛之前，也商量過是買東西還是直接湊點錢給兄妹倆，最后認為桃花不會收錢的，因為手里還有錢，就買了些水果和營養品。

但是江曉東卻又私下要給桃花錢，趙明覺得，江曉東不會是單純要資助桃花，這人可能是另有想法。

趙明轉開目，暗嘆口氣，人人都可以有很多種想法，但是目前形勢下，有想法就可以的嗎？

拖拉車開到巖沖公社，趙明看了看手表，下午三點多，等回到臨水村，估計得四點多。

一路順暢，從縣城回來也用了三個小時。

經過供銷社和副食品店，孟桃喊林大剛稍停一會，跳下車跑進副食品店，江曉東尾隨而去，隨后趕到的徐國梁也停了單車，跟了進去，不一會三個人手上都提著東西回來。

孟桃買了兩豬大骨、三斤新鮮五花、四斤水豆腐、一把芹菜兩棵卷心菜四白蘿卜和一袋土豆，對江曉東和徐國梁說自己還收著一些省城寄來的火和香腸、牛干，今晚要搞大餐，還想再買兩只燒的，江曉東阻止了，說知青們養的一只大公四五斤重，就等著孟桃和金牛回來宰殺呢。

徐國梁樂呵呵說搞大餐怎麼能沒有酒？今晚的酒，他包了！

孟桃想到空間里隨意泡制的桃花酒和花酒，完全沒有什麼技含量，直接往酒壇子里撒進花瓣，再封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反正現在肯定是還不能喝，起碼得過個一年半載。

拖拉車開，繼續往村里趕。

沒手機沒電視的年代，偏僻山村連電路都不通，基本沒什麼娛樂節目，一個拖拉機進出，就能引起全村人高度重視。

孟桃將近二十天不在村里，經過楊嬸給大家八卦解，包大隊長證實，全村都知道那涼公社老孟家要送一個跌斷了的孫子給孟勝利當后人，所以孟桃是去縣醫院醫治那位堂哥呢，現在回來了，許多大人小孩，尤其是婆婆媽媽們紛紛跑到孟家來看熱鬧。

好在孟金牛上次來過臨水村，混了個臉，不然得被婆婆媽媽們起臉來瞧個仔細清楚。

饒是如此，大家還是很挑剔地打量著金牛的傷，追著問以后能全好吧？還能走路干活吧？就擔心孟桃吃虧，撿了個殘廢哥哥回來。

孟金牛被安置在趙明那間廂房，婆婆媽媽們把他的床圍了個水泄不通，金牛老老實實、很耐心地回答著們的問題。

從縣城帶回來的幾個大旅行袋，還有買的棉被，趙明和江曉東都搬到堂屋，孟桃打開其中一個袋子，取出兩大包水果糖和瓜子，給孫玉堂，讓他去孟金牛那里發糖，每人兩三顆糖一把瓜子，吃糖嗑瓜子，估計他們就不圍著金牛絮叨了。

這差事好，錢亮笑哈哈地跟著去湊熱鬧。

拖拉機還停在那邊路口，孟桃拎了個藍布袋走過去，瞧見林大剛蹲在后車那里察看什麼，問他怎麼了，林大剛說沒事，就是檢查一下而已。

孟桃又問他媳婦生了嗎？林大剛說生了，是個娃。

孟桃笑著說聲恭喜，也是巧了，挑的兩塊細棉布，都是的，正好適合孩子。

把藍布袋子遞給林大剛：“這是上次要買的紅糖，一點心意，你捎回去吧。等我有空了，再過去瞧看娘倆。”

林大剛看著鼓鼓的布袋，這里邊肯定不止一點紅糖：“桃花，太多了吧？咱們一村里的兄弟姐妹，不用這麼的……”

孟桃把袋子遞到他手上：“是兄弟姐妹，以后來往的日子長著呢，這是給嫂子和小侄的。你晚上有空就過來，知青們這兩天要回城過年了，我金牛哥也才回來，整了點酒菜，大伙兒熱鬧熱鬧！”

林大剛就接過袋子，笑著說：“好，那就謝謝了！我晚上也來湊個熱鬧，趁杯酒喝！”

孟桃點點頭，還有一堆事要忙，轉就走了。

林大剛把拖拉機開到大隊機車房停好，興沖沖回到家，在院門口瞧見他媽拿了個簸箕從廚房出來，他下意識退回兩步，左右看看，把手里的布包塞進棉里，然后抱著肚子走進院子，喊聲媽，就進屋了。

林媽看了看二兒子，覺得他今天有點怪怪的，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對，就沒多想，低頭干自己的事。

林大剛挑簾走進自己房間，房里冷嗖嗖，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家里有木炭的，他岳丈專程送了一麻袋過來，說給他媳婦坐月子用，可他媽太省了，總是不舍得燒，只要他不在家，這房里就沒有火盆。

他是大隊的拖拉機手，送了村里不知多人去公社衛生所、縣醫院，可媳婦生產卻沒能去醫院，只因他媽說在家生一樣的，村里那麼多的人都在家自己生，從來沒出什麼事。

林大剛不懂這個，就聽從了，但媳婦生產時卻吃了虧，流很多，十多天過去，現在還沒養好，岳母娘過來看，罵了他一頓，說人生產就是過鬼門關，特別是第一次生，是會要命的！

林大剛后悔莫及，這些天盡量補過，只要有空就照顧媳婦兒。他媽就很不高興，說生個娃有啥的？林大剛只當聽不見，娃也是他的，他得疼著。

親戚們拿東西過來探，基本都是他媽收著，到不了媳婦手里，現在還沒分家，弟妹多要花用，而且他媽似乎也有道理：親戚間來往走禮，又不是你們小夫妻能管的，都是娘老子出面。

林大剛理解他媽的難，但太過份了也不，媳婦吃不到營養到現在都養不好，兒弱小得像只小老鼠，哭的力氣都沒有，他不能不藏點私。

大剛媳婦靠在床頭給孩子喂，抬頭看見男人回來，頓時苦著臉，快哭了：“咋辦呢？我沒水了，吃不夠！”

林大剛忙問：“昨天大姨送來一只小母，今早上我宰了，中午媽沒燉給你喝？”

大剛媳婦搖頭：“你表姐不是也生了嗎？今兒三朝，媽拿去走禮了。”

林大剛轉就要出去找他媽理論，到門口又回來，從棉里拿出藍布袋子遞給媳婦：“桃花給你和咱閨的，先看看是啥？”

大剛媳婦把小小的襁袍遞給林大剛：“抱著暖和，屋里冷得像冰窖。”

林大剛：“……”

當初結婚時就不該學人家用什麼床架，其實冬天土炕是真的好。

他解開棉，把閨包進懷里。

大剛媳婦解開藍布袋子，一樣樣拿出來，是兩塊布料、兩包紅糖、罐裝和麥各一個，還有兩個紅彤彤的大蘋果。

大剛媳婦眼淚頓時滴落下來：“有，我閨能喝個飽肚了；這布料和又漂亮，我閨生下來還沒有件像樣裳……桃花，咋就這麼心？真像我親姐妹一樣！”

林大剛心里激孟桃，又萬般慶幸自己了一回私藏的心思，沒把布袋子給他媽看見。

“媳婦你別哭，們說月子里哭會壞眼睛。我這就去燒木炭，煮些開水來，給閨泡，你也喝點這個麥。等明天，我再把家里那只母殺了，給你補補！”

大剛媳婦了眼淚：“我以前在娘家喝過麥，這東西可香了，老遠都能聞到，要是他們……”

“沒事，有我在。也別提桃花，給招煩。就說是你娘家表姨妹送的禮。東西收好，鎖進柜子里自己吃用，誰問都不要給！”

“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