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噪音太大，大家都沒有說話，林大綱來過縣城，悉路段便加速前進，覺快地就到了縣醫院。

孟老三被送進急診部，醫生例行檢查，孟老三小骨斷了，腦子打腦震，還失過多，需要馬上手，不得找家屬簽字并繳上醫藥費，孟桃是帶了錢來的，但馬六子牽了牽袖，示意跟他走出門去了。

兩人站到門口，馬六子說：“原本呢，大隊部也是被孟家老太婆攪的，都不想管這事了，可你這個當堂妹的，都從臨水村跑來了，還特意報了警，他們就不能不管了。所以，剛才已經迫使孟長壽在隊里摁手印預支了一筆錢，應該夠繳醫藥費的，就算孟家不肯還回公家的錢，但來年總能扣他們的工分。這就不用你破費了，反正，孟老三在孟家做牛做馬這些年，又是孟來福把他打半死不提到的，他們不負責誰負責？

你一個小姑娘也不容易，我們是真急了才去找你，對不住你了，妹子！”

“我知道的，都是為了孟三哥，讓你們幾位哥哥心了，馬六哥你都來回跑一整天了，夠累的。”

“嗨，我們一個村子，從小一塊長大的，這麼說就見外了。”

“有你們這樣的朋友，金牛哥這輩子也值了。等他恢復了，要他好好謝謝你們，來點實惠的，請你們喝酒。”

“這個可以，嘿嘿嘿！”

馬六子樂了：“開玩笑的，有沒有酒，我們兄弟都在，大家知知底，平時有什麼重活兒會互相幫忙，孟老三是個實在人，干活從不惜力，對兄弟沒得說。”

正說著，林大鋼找了來，問孟桃：“人送到了，你要在縣城看著嗎？那我就先回去了？這天沉沉的，怕要下雨下雪，等天黑了更難走。”

孟桃想了一下，人還沒醒呢，來都來了，總得等孟金牛手完吧？

但是：“從村里出來得匆忙，我忘記請包叔開證明了，怎麼住旅社啊？醫院只給一個陪床，肯定是孟老爺在這。”

林大鋼說：“這個我知道，以前我媳婦家里有過這種況，就是，你讓醫院里大夫給出個證明，寫上你是病人家屬，就可以拿著醫院的證明去住旅社。”

“這樣也行？”

“行的！”

“好，那我住著，等金牛醒了再說。大鋼你就開車回去吧，順路捎上六子哥他們幾個。”

“。”

“今天大家忙一天，總算是把人送過來，給醫生咱們也放心了些，都謝了啊。看看現在幾點？大伙兒先去飯店吃個飯再走。”

林大鋼擺手：“客氣啥？又不外人。在外頭吃飯費錢，我還是回家去吃吧。”

“一路著肚子回去？那可不行！我也要吃的，早飯沒好好吃，中午就兩個包子，早了，走吧！”

于是馬六子去喊上另外兩個小伙伴，王二狗和劉大福，就是沒喊孟長壽，馬六子說：“這老頭兒有點可惡，要不是他跟個木頭人似的，一直縱容耿老太婆，老三也不至于這麼苦，就讓他先在那守著！”

孟桃點頭贊：“說得對。一家之主立不起來，縱得老太婆跟個惡霸似的，連自家親骨都折磨，那又何必要多子多孫？雖然我該他一聲大爺爺的，可這心里就是不愿。我們先吃去，等會給他打包一碗面得了。”

醫院斜對面就有一家國營飯店，孟桃和幾個人進去選了張桌子坐下，這時候還沒有太多顧客，服務員有閑空走來問他們吃什麼，孟桃反問都有些什麼，聽完服務員介紹，就點了紅燒鯉魚、回鍋、鹵豬耳、醋溜土豆、白菜燉條，葷素搭配五個菜，四個男人加上自己，剛好一人一菜，再來個蛋花湯，每人一海碗大米飯，大家都了一天，又有魚有的，吃得那一個歡實暢快，到最后自然是盤政策，一滴湯都不剩下。

吃飽喝足，孟桃付錢時又點了碗面條，臥兩個煎蛋，加幾片鹵，服務員聽到要打包帶走，讓了碗的押金，什麼時候把碗還來，再退押金。

馬六子捧著那碗面，送去給孟長壽吃。

孟桃特意和林大鋼走在后頭，想給林大鋼點勞務費，林大鋼推拒不要，大街上拉拉扯扯不樣子，孟桃就說：“要不，我有幾張糖票，你媳婦快生了，等我明后天回去，給你們捎兩斤紅糖？”

這次林大鋼倒是沒有拒絕，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等林大鋼開著拖拉機載著馬六子幾個走了，孟桃才回到醫院，孟老三還在手室里，孟長壽坐在木長椅上吃面條。

他也是狠了，吃得唏哩呼嚕的，孟桃在旁邊站了一會，就走去辦公室找人，看看能不能先開個證明，要不晚上真沒地方住了。

拿著醫院開的證明，去附近一個國營旅社辦好住宿，孟桃又再回到醫院，剛好孟老三從手室出來，被送回病房，醫生說手很順利，大概半個月左右就可以出院，回家慢慢調養。

孟長壽一聽得住半個月，臉上就現出焦灼：這麼久，那得花多錢哪？

隊里讓他領的五十塊錢，剛才醫院可都他繳進去了，說是先放這，等出院時算總帳，還缺多再添。

添個屁啊？五十塊就這麼不見了，他一年都掙不到的，扔進水里還能聽個響呢，唉！真是造孽！

三娃是傻的嗎？他讓他爸拿子打，怎麼就不知道跑呢？白白浪費這麼多錢來醫治，笨這樣，還不如直接打死算了！

孟長壽心里煩躁，習慣地手往腰上去拿煙鍋，聽到一把孩的嗓音說：“病房里不允許煙。”

孟長壽抬頭一看是孟桃，頓時沒好氣：就這丫頭多事，老遠跑到柳莊來也罷了，還要報公安，弄得村里村外都知道這事，紛紛跑來看熱鬧，老孟家這次丟臉丟大了，以后都沒法見人！

孟桃才不搭理孟長壽，看著孟老三的床頭標簽：孟金牛，二十歲。

跟孟金牛同年，孟金牛也就比大幾個月。

孟長壽見孟桃不理他也不喊大爺爺，越發生氣，咳嗽一聲說道：“那碗，你拿去洗洗干凈，留著明天去醫院食堂打飯，別去外面買吃的，飯店的東西貴！”

孟桃看向他：“你能吃面，怎麼不能洗碗？那個碗是飯店的，還要還回去，你得自己另外買個飯盒。”

孟長壽瞪眼：“我是你大爺爺！你洗個碗怎麼了？”

“大爺爺了不起啊？你養過我嗎？我憑什麼要幫你洗？那碗面還是我買的，沒問你要錢呢。”

孟長壽氣了個倒仰：“你、你這個忤逆……白眼兒狼！”

“我看你才更像個白眼狼，你和那姓耿的老妖婆，就是一對兒白眼狼！”孟桃看不起孟長壽這種男人，那真是一一毫尊敬都欠奉。

“你！”孟長壽臉鐵青，舉起手就要打。

孟桃冷冷地瞥他一眼，嚇唬道：“你敢？我可不是孟金牛，敢我一下，我就自己撞破頭，說是你打傷了我，上法庭告你，要你去坐牢！”

“我是你大爺爺！”孟長壽回手，又來這麼一句。

“那又怎麼樣？我認你了嗎？而且臨水村孟家和柳莊孟家，是兩家人！我在我們巖沖公社法庭告你，分分鐘公安就來，把你抓走！”

孟長壽被嚇住，沒轍了，又氣不平，只能斗皮子：“你個不肖子孫，對祖宗長輩不敬，哪天讓大雷劈了你！早知這樣，當初我也不用和長栓爭吵，只管把你扔進山里喂野狗，我們兄弟現在還能好好的！”

孟桃冷哼：“該大雷劈的是你，還有耿柳。別以為我年紀小不知道，我爺爺告訴過我；他年輕時離開家參加革命，但他在外頭只要有一點點錢，就會寄回家給父母，直到父母離世，他還繼續寄。

而你們呢，你們在家花用著他的錢，到頭來卻說他不養父母，把他趕出家門，半間祖屋都不分給他。你問一問你自己，你又真的做到了孝敬父母嗎？就耿柳那種子，狠苛刻、自私自利，有點什麼好都會惦記著去補娘家，會孝敬公公婆婆嗎？我才不信！你連個老婆都管不了，上對不住祖宗，下對不起兄弟，你該到愧！”

孟長壽的臉轉為青白，呼哧呼哧著氣，這次他拔出了后腰的旱煙桿子，孟桃淡定地走開，繞到孟老三病床的另一邊，不是怕了孟長壽，現在還不能跟這老頭完全翻臉。

“你知道我為什麼肯幫孟金牛？”

孟桃繼續說道：“我那次在縣城認出孟金牛，他們辛辛苦苦送耿彩月來縣城醫院生孩子，卻沒有錢吃飯，個個埋怨孟金牛——你看看耿柳，盡干些丟老孟家臉面的事！我就掏錢買了黑面饅頭給他們吃，之后孟金牛來到臨水村，要幫我修整房屋，干了幾天活回去了。他一走我就夢見我爺爺，我爺爺以為是他大哥派金牛來的，他對我說：大哥還是記掛我的，把金牛送給我做孫子，雖然只在我家住了幾天，我也很高興了。當初我和大哥吵架，是因為耿柳使壞，耿柳太惡毒，但大哥還是大哥，我原諒他了！

爺爺還待我，讓我以后和金牛互相照應，所以我知道金牛被耿柳打傷，才趕過來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