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飯廳因為玉玲瓏的沉默而安靜下來。
吵吵嚷嚷的弟子們被曾掌柜輕飄飄看一眼,紛紛坐正了子,斂眉垂目,以最好的用餐禮儀默默吃飯,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舒映桐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無甚表的模樣,似乎自己剛才只是說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尋常事。
瞟了一眼肩膀微微抖的玉玲瓏,起轉到角落茶桌落座,抖開一張育川省輿圖,安靜地審閱。
上面的地名用輕重紅筆圈出疫病嚴重程度,滿圖紅圈。
暗紅的圈并不是一次畫上去的。
一次一次加重,最后呈暗紅。
一如鮮干涸凝固之后的模樣。
有的地方,甚至標注出無字。
這些便是被朝廷放棄的地方,以殘暴手段棄村棄鎮,直至無人存活。
眾人吃完飯以極快的速度收桌,各忙各的,飯廳只留了舒映桐這一行從外面來的和曾掌柜。
“煜恒。”曾掌柜松開叉的十指,糾結的眉頭緩緩松開,“老夫本該親自帶你去疫病區,只是....”
他看了一眼正巧抬起頭來滿臉掛淚珠的玉玲瓏,朝揚起一個和藹的笑。
“老夫這一生無愧于天地,唯獨虧欠了阿縭母倆。見不著時也就罷了,可是這樣一個漂亮伶俐的小人兒就在眼前....唉....這人吶....一旦有了牽掛,就容易裹足不前。”
他總覺得自己這把老骨頭還能再榨一榨,不過是累些罷了。
但是他的小外孫哭紅了小鼻頭的可憐模樣著實讓他狠不下心來。
西南的路有多難走他心知肚明,難為一個九歲的小丫頭騎馬奔越來到這里。
別說是這樣一個細膩的娃娃,即便是阿歲那種皮糙厚的野小子晝夜兼程趕路,大的皮也要磨掉一層。
卻沒有一聲苦,倒是對飯桌上的秫秫飯撅起了小聲抱怨。
多招人疼的小丫頭啊....
景韞言著輿圖回頭朝他勉強笑笑,“曾叔說這種客氣話做什麼,我們和阿七師姐妹遇上實屬偶然。小丫頭也算有大造化,便帶過來給你高興高興。”
“你這把歲數就別跟小輩搶什麼功勞好吧?阿歲比你力旺盛多了,不如就讓他跟我們同去吧?”
原本滿臉慚愧的曾掌柜一聽這話,立刻像個炮仗一樣炸了,跳起來猛拍膛。
“臭小子,你說誰老!瞧瞧我這壯實的魄,老嗎!別以為你長得俊就能不把別人放在眼里,老夫當年不比你丑!”
說著一把撈起玉玲瓏,兩手捧著的臉到景韞言面前,“看見沒,隔代像,跟老夫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舒映桐抬眼瞧了一眼一張臉被得像夾心餅干的玉玲瓏,投過去同的眼神。
“嫂嫂....救....救我....”玉玲瓏那點低落的緒瞬間被沒了,被小,說句話都說不清楚。
這是什麼外公....
手勁也太大了....
玉寸心看著不停掙扎的玉玲瓏,火氣噌地一下竄上頭頂,“豈有此理!”
剛要踢開凳子起,手腕被人拽住扯了回去,后背撞上一個結實的肩膀。
“笨蛋,你過去做什麼,曾叔還能傷害自己的外孫?”周遲低低的聲音帶著無奈的笑意,語氣親昵又自然。
沒看見人家在以最簡單的方式拉近陌生的距離麼?
“你是不是瞎,阿七什麼時候過這種委屈!”玉寸心使勁甩開他,一心想沖上去解救玉玲瓏。
主要是捧在手心里的阿七現在活像個被人捧住腦袋的小狗,手腳并用瘋狂掙扎的樣子賊丟人。
周遲手箍上的腰,“安心把放在這里吧,等他們混了,還指不定誰欺負誰呢。”
以小魔星幫倒忙的事跡,不如把放在這里比較安心。
況且,曾叔…
人老了,那位傷他至深的人也過世了,很多事看淡了。
是該一下這個讓人頭疼的小魔星帶來別樣的天倫之樂....
玉玲瓏掙扎了好一會也沒人救,費勁地從懷里出那支銀小豆芽,按下一片葉芽,反手在曾掌柜手背上。
“哼,都不救我,我自己來!”氣哼哼地甩著頭,“當我的腦袋是糯米團嗎!來去,我不會暈嗎!”
“喲?阿縭做的東西還致的嘛~”
曾掌柜笑瞇瞇地擒住的手,饒有興致地看著兩片葉芽中間頂出來的一個針尖,上面幽藍的芒一看就是喂過毒的。
玉玲瓏使勁了臉,歪頭眨著眼睛看著蹲在面前的老人,“我娘什麼名字啊?”
這話在尋常人小姑娘問出來多有些傻氣,說也要被嘲笑一番。
除了景韞言和舒映桐,其他人不約而同投過去希得到答案的眼神。
曾掌柜愣了一下,垂下眼睛嘆了一口氣,低低地說:“你外婆為你娘取名藍舍縭。”
子臨嫁,母親給結上佩巾。
親結其縭,九十其儀。
子出嫁,母親為結上佩巾,名為結縭。
取名舍縭....
那人便是以這種方式來提醒他當年如何絕的吧。
“姓藍....”一旁的玉寸心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在周遲手背上撓啊撓,“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娘喲!”玉玲瓏著銀豆芽激地指著曾掌柜,“我娘居然是上一任苗疆圣,沒當多久就消失了二十年那個!”
一言驚醒夢中人,玉寸心想起來了。去年帶著阿七在茶樓喝茶,有一桌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得唾沫橫飛,說是在驛館遇見苗疆圣藍泠。
猜測為什麼從苗疆出來的同時也不忘夸贊一番的容貌。
那時有鄰座湊過去搭腔,一臉向往地說上一任苗疆圣藍舍縭若是還在世,應該比藍泠還要上三分。
畢竟藍泠能做圣正是因為和藍舍縭長得像。
玉寸心想起自己曾見過的那對祖孫倆,越想越不明白。
“可是,們為什麼要救我師父呢....”
按理來說,苗疆圣既是苗疆最高地位的人,也是份最尊貴的傀儡。
突然消失,等同于背叛苗疆。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問了出來。
“們倒不是心甘愿去救的。”景韞言把輿圖卷好裝進套筒里,“曾叔畢竟是苗疆長老們的噩夢,能讓們生不如死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他說完拍拍玉玲瓏的頭,“你的毒對你外公沒用,乖乖待在這里,我不希我們回來的時候迎接我們的是被燒毀的回春堂。”
舒映桐理好起,神淡淡瞥了一眼曾掌柜,“完全不能理解你們這些人長一張干什麼用,要是用不上可以拿去捐。”
在船上閑時聽了好些八卦,有些為阿七抱屈。
這些為做這做那的人,活著的時候瞞這瞞那,要是真的死了,準備去墳頭燒紙告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