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周世顯沉默不語，老者心中發寒，老朽的嚇的篩糠一樣哆嗦起來，還要賠笑。

　“軍爺，軍爺息怒。”

　世人不如狗，人命賤如草芥，樣貌姣好的子更是可憐，甚至于這可憐子被獻出來，當做討好兵的禮品。

　為何如此？

　可見這河南之地，兵不如匪，河南父老早已被兵禍害的怕了。

　深深的吸了口氣，周世顯強住心中憋悶，輕道：“老丈不必如此。”

　老者鵪鶉一般哆嗦著，連連賠笑：“是，是。”

　兵他可惹不起，雖說兵這兩年被闖王打的屁滾尿流，可不是老百姓能招惹的。

　擺了擺手，周世顯輕道：“生火，放糧。”

　說出了放糧兩個字，一瞬間，他似乎整個人輕松了。

　夜，靜謐如水。

　關帝廟中，火熊熊，照亮了周世顯俊朗的臉。

　一口口大鍋架了起來，白米飯，燉散發著陣陣香氣，廟里不時響起吞咽口水的聲音。

　一百多張嗷嗷待哺，眼看著。

　此時甲胄響，李遷挎著戰刀走來，低聲道：“大人，準備好了。”

　周世顯點點頭，輕道：“放飯。”

　瞬間，關帝廟里響起一片哭聲。

　“大人慈悲，慈悲呀。”

　“謝大人，謝大人開恩。”

　一炷香后，關帝廟里只剩下狼狽的吞咽聲。

　周世顯背靠墻壁，他沒什麼胃口。

　火照耀下，他的眼眸深邃，這一刻想了很多，這一路走來他心中的一腔熱，也好似被劈頭蓋臉澆了一盆冷水，涼了。

　這大明看上去……沒救了。

　若是李自能治理好這天下，老子和威營給他做狗又如何，可是李自行嗎？

　李自是個什麼貨？

　此人本是一個陜西地方的地，從小沒干過農活，在家里啃老，他在街上逛到二十來歲，才跑到驛站當了驛卒。

　后來崇禎裁撤驛站，李自失業后游手好閑，靠借錢過日子，因為長期借錢不還，被債主艾詔告到府。

　此君竟一怒之下，手刃債主，還跑到邊關當了兵。

　在大明邊軍里，李自遇到了他一生的恩人，甘州參將王國，參將王國賞識他，栽培他，將他提拔了邊軍把總，當做心腹。

　再后來建虜寇，崇禎下令天下兵馬京勤王。

　李自走到半路，因為貪生怕死，竟然發兵變，將一手栽培他的恩人王國親手斬殺！

　可以說此人不忠，不孝，不義，活就是個人渣。

　他的闖軍打仗，從來都是驅趕災民為先鋒，闖軍進了京城，更好似貓兒嘗到了葷腥，那樣的丑態簡直比建虜還要可恨。

　將這錦繡河山，給這樣的人？

　“絕不！”

　長夜如水，難以眠。

　翌日，清晨。

　驟雨停歇，周世顯來一個京營把總，給他留了一些軍糧，又將自己的牙牌給把總，讓他帶著一隊兵駐守懷慶府，收攏逃過黃河渡口的災民。

　瞧著他這樣的作為，副將李遷在一旁言又止，臉上似乎寫著四個字……婦人之仁。

　周世顯面無表，他心中所想，這是大明的百姓，不是豬狗。

　安頓好了這些災民，一夜休整過后，威營悄然渡過黃河，加快行軍速度直潼關！

　又五日后，潼關外圍。

　潼關并非只有一道關，而是一座大型軍事要塞，明初設潼關衛，將城池空前擴大。洪武九年，朱元璋下令對前朝關城，做了大規模的擴建，一口氣將麒麟山，凰山，象山，筆架山囊括在城中。

　可以說，潼關是一座不可能陷落的堡壘！

　大順軍能繞開潼關，渡過黃河，長驅直攻打京城麼，自然是不能，順軍會被從側后方沖出來的孫傳庭擊潰。

　并且，黃河以北也沒有糧食，養不起大順軍百萬人馬，糧食，人口早已被建虜搜刮一空。

　故此大順軍攻取潼關，向西進富庶的關中是唯一選擇。

　不取關中，李自的大軍，多半要被活活死。

　周世顯冒著瓢潑大雨，率兩千五百士卒抵達潼關時，已是崇禎十六年八月末，此時潼關已是一座空城。

　遲了，太遲了。

　登上潼關北側的一面山坡，周世顯面沉似水，此刻的潼關已是一座空城，孫傳庭和他的十萬秦軍傾巢而出。

　關城，只留下了量兵力。

　孫傳庭的做法不能說錯，既是決戰自然不留退路，在崇禎帝的迫下，他和他的十萬秦軍做了一次豪賭。

　賭國運，賭這漢家江山。

　雨后靜謐，烏云散去，山坡上一片翠綠，一排排威營士卒，與他們的長一起默然肅立。

　周世顯沉不語，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路是帶著疲憊之師，跟隨孫傳庭的后隊，與大順軍決戰于河南北部。

　這條路走不通，他這兩千五百兵馬改變不了大局。

　第二條路是在潼關就地布防，接應孫傳庭的潰兵……只要能守住潼關，就還有一線希。

　想到此，周世顯做出了決斷：“下馬，布防。”

　他依舊沒有領兵進潼關，不愿意喪失機，威營都是兵，可不能和潰兵混在一起。

　隨著長一聲令下，疲憊不堪的威營，開始在沖關北側的高地上卸下輜重，就地展開并且布置防線。

　這山上的關墻，軍堡都是現的，只是被秦軍拋棄了，留守這一側關墻的，只有一隊秦軍老卒。周世顯命人將管事的一個老卒找來，亮出腰牌，公文，順勢接管了這一段關墻。

　日上三竿時，威營接管了北城防線。

　周世顯帶著親兵，在關墻上緩緩而行，這段關墻通以巨石打造，還是潼關北側的制高點，擁有著完善的防設施。

　高大的關墻，如一條橫貫山脊的巨龍，關墻上有垛口，有擋箭板，滾木等，還有幾巨大的狼牙拍。

　從這里向下擊，可以覆蓋潼關正面，最妙的……還是側火力！

　孫傳庭將這里經營的鐵桶一般，莫說是大順軍，就是滿清八旗傾巢而來，也決然是攻不下的。

　放眼去，山勢陡峭，關前景象，一覽無。

　好一片江山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