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他們到了小區外頭就發現他們小區積水嚴重， 水都快到膝蓋了，十字路口那有個水泵一直在往外水，但好像沒什麼用， 雨下的太大了。他們倆趟著水來到大院門口， 看見他們大院一樓的鄰居都在走廊裡，看見他們倆， 有人在朝他們招手：“你們娘倆怎麼跑回來了？”

走廊裡堆滿了樓下搬上來的家家電，還有人在樓道裡做飯， 的很。他們倆上了樓， 跟鄰居們打了招呼。他三說：“你們回來了， 我還想呢，這麼大的雨，你們可怎麼回來啊。”

“咱們這要麼， 需要搬麼？”

“大家夥都在等通知呢。上午的時候街道辦事的人來了，說讓大家隨時做好撤離的準備。”

“依我看不要，”一個叔叔說，“撐死淹到一樓， 難道還能淹到二樓來？”

“淹是淹不到二樓，可是這房子在水裡泡久了，誰知道安全不安全？何況估計再下兩天咱們這邊也要斷水斷電了， 生活都是問題。”

“而且不是有別的地方上個月就淹了麼，我看新聞說，這澇災之後才可怕，什麼病菌都容易有， 咱們這水退了之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那照你說，我們都搬走得了，可誰搬的走啊，而且大家都跑到城北學校去了，一夥人在一起吃睡，想想就覺得髒的不行。”

劉娟和陶然開門進了自己家，他三也跟著進來了，關上門說：“一開始有樓下的人說想給你們打個電話，到你們家來住，我給回絕了，知道你乾淨，別人要來了，不知道要把你家糟蹋什麼樣呢。再說了，你家這麼多東西，萬一了什麼可怎麼好。”

“誰要來住啊？”

“胡家的，他倆兒不是拖家帶口地跑到縣城來了麼，說家裡住不下，又不想到學校去。”

“咱們這危險麼，要搬麼？”

“他們都說再等等看，不過我家小子說，要不要搬，也就這兩天了。魯河那去了好幾卡車的兵都在守堤呢。真要泄洪，咱們也得搬。”他三說著便歎了一口氣，“只希老天爺別下了，趕停。”

陶然和劉娟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搬到了客廳裡，收拾收拾就過了午飯時間了，他過來他們去吃飯：“你們這鍋碗瓢盆都沒有了，這兩天就在我家吃吧。”

他三家就夫妻倆共一個小兒子在，吃飯的時候說起大院裡的事，他三忽然說：“余歡男人死了，你們知道不？”

陶然吃了一驚，劉娟也很吃驚，說：“不知道呀，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死了？”

“好像是去市裡，在一個橋底下淹死了。”

陶然覺得這事聽著耳，便問：“是城南的橋麼？”

“那還不知道。也是昨天晚上的時候吧，樓下突然傳來余歡的哭聲，哭的那一個撕心裂肺呦，大家夥一問才知道，聽說大前天就死了，警察一直不知道是哪家的人，查了半天才知道份的。也是作孽，他們倆才扯的證，這人就沒了。”

“這幾天一直下雨，他去市裡做什麼？”劉娟問。

“聽說他們家兒子在市裡，有人給他們帶了信，這不是一直下大雨麼，聽說那陳平不放心，想去看看，誰想到半道裡淹死了。他也是不悉路，不知道深淺，聽說那橋不是頭一回淹死人了，余歡如今也在市裡，正找人打司呢。”

劉娟和陶然聽了心裡都很不好。他們對陳平沒什麼，但印象都很深刻，又想到那是余和平的親生父親，心裡更是愴然。

“我說呢，剛才樓道裡那麼多人，怎麼沒看見他們兩口子，我還以為他們搬走了呢。”劉娟說著歎了口氣。

“所以說這太妖孽的人啊，沒男人降得住。”

劉娟微微垂著頭，說：“這輩子也是真可憐。”

“可不是麼，男人沒了，兒子也跑了。不過這樣的人，誰知道能傷心幾天呢，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又有新歡了。”

他三是很不喜歡余歡的，甚至於比劉娟們這些年輕一輩的更不喜歡，覺得放浪，妖冶，這樣的人，就該是這樣的命運，可憐更可恨。

陶然的就更深一些，因為想到余和平，覺得心有些沉重。他想余和平如果知道了這個噩耗，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好像人們習慣於給人定，一個人如果作犯科，就是個十足十的壞人，可即便陳平這樣的男人，對待自己的骨，可能也有著發自肺腑的真。

只可惜余和平沒看到，也不會看到了。

天災總伴隨著死亡，陳平的死或許只是個序曲，但死亡總是沉重的，在這樣霾的，讓人畏懼的大雨天氣裡更顯悲愴。母子倆回到家裡，陶然問劉娟：“這事是不是該告訴余和平一聲？”

劉娟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說完看向窗外，窗外大雨滂沱，下在每個人的心裡，冰涼而沉重。

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天氣。

余和平趴在窗前，看著大雨中的長海大學，水霧下面是蔥鬱的樹木，長海大學裡有好多樹。他趴在窗口，窗口的雨水濺了他的胳膊，他還沉浸在自己的夢裡，想著他要不要回去一趟。

長明縣會出事麼？余歡和陳平安不安全？他並不想和他們一起生活，但也不想他們出事。他有些困，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他明明討厭他們討厭的要死，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們，可如今竟然有些擔心，他為自己不夠決絕和冷酷而煩惱。

梁東推門進來，說：“你這樣不冷？”

他回頭看了梁東一眼，梁東說：“出來吃飯了。”

大概是沒什麼事，這頓午飯梁東做的非常盛，還燉了排骨湯。但余和平胃口並不好，隻吃了一點就放下了。梁東問：“你這沒事麼，要不要再去醫院檢查檢查？”

“我沒事，”余和平看著窗外說，“這雨好大。”

“恐怕還有的下，”梁東說，“現在東河駐扎了部隊兵，河面好像已經過了警戒線很多了。”

超市裡很多人在搶購糧油和蔬菜瓜果，路上車輛也越來越，天上的雨仿佛下不完，長海市一片蕭瑟，淒冷，只有電視裡是奔騰的，張而急促的。吃完飯，余和平打開電視機，調到了長明縣電視臺，結果只看見電視臺只有一個藍的屏幕，上面寫著幾個字“舍小家，為大家”。

“這……這是怎麼回事……”余和平怔怔地看著電視，被那藍的屏幕刺痛了眼睛。

梁東也愣了一下，拿過遙控試了幾下，確定不是電視機出問題。

在床上躺著的陶建國本來在看中央臺的新聞，加廣告的間隙調到縣電視臺看了一眼，看到屏幕上的字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立馬給陶然他們打了個電話過去，電話是陶然他三接的，陶建國問是怎麼回事，還不知道況呢，讓小兒子打開電視看了一眼，這一下一家人都慌了，趕出去跟走廊裡的鄰居們說，大家夥便全都跑到家裡看電視。

藍屏幕突然消失，縣領導出現在屏幕上，念的稿子大家都無心去聽，隻反覆播報讓大家趕撤離到安全的地方去。

“這哪裡安全啊，城北安全麼？”

“怎麼這麼突然，是不是決堤了啊？”

“那咱們都趕走吧，別在這呆著了。”

“這怎麼走啊，一時半會也都搬不了啊，太突然了……”

“還搬什麼東西，逃命要，恐怕要發大水了！”

人群裡慌一團，陶然看向劉娟，劉娟趕跑回家裡收拾東西，陶然跑進來，說：“媽，隻拿貴重點的東西就行了，別的別拿了。”

劉娟也不說話，隻臉發白地收拾東西。樓道裡一團，本來堆積了很多家家電，因為大家都有些慌，都急著翻找值錢的件，家家電到倒，響了一團，有一戶人家的老人大概到了驚嚇，有些不大好，他家裡便有人哭了起來。

外頭忽然響起了擴音喇叭的聲音，有人在一遍一遍地喊：“大家趕撤離，大家趕撤離……魯河……大家趕撤離，趕撤離！”

大概是風雨太大，聲音忽然有片刻的縹緲，聽不大清楚，但足夠讓大院裡的人驚慌失措。早有人什麼都不拿抱著孩子往樓下跑，遠似乎響起了隆隆聲，有人喊了一聲：“肯定是洪水來了！”

劉娟的手抖了一下，手裡的東西便掉在了地上，陶然要彎腰去撿，卻一把拽住陶然朝外走，樓道裡一片狼藉，他三趴在小兒子的背上，手裡還拎著一個袋子。陶然要幫拿，卻躲了一下，眾人紛紛下了樓，才發現樓下的水已經到膝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