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才走了小半天， 盛昱龍就有些想他了，外頭雨也大，他還有點擔心， 給陶建國打了個電話， 陶建國說：“他跟他媽回縣城去了，家裡有點事。”

陶建國就把事給他說了一遍。盛昱龍有些擔心， 問說：“這麼大的雨，非今天去？路上安全麼？”

“我讓他們到了給我打電話， 主要是他姥姥家一直聯系不上， 你嫂子擔心， 回去看看。應該沒啥事，這也不是說泄洪就泄洪的。”

“都到了劃分泄洪區這一步，可見堤口怕是快保不住了。”盛昱龍知道說這些也沒什麼用， 隻好說，“他們到了那給你回電話，你跟我說一聲，囑咐他們一定注意安全， 錢財都是外。”

陶建國說：“知道了，你放心。”

盛昱龍打這個電話的時候，陶然和劉娟都已經快到長明縣了。路上的水都淹腳踝了， 到城郊的時候，車子就沒辦法往前走了，司機說：“前面路口水太深了，我怕車子會熄火， 只能送到這裡了。”

前面停了好幾輛車，最前頭的一窪地，有輛車好像熄火淹在裡頭了，車都淹沒了近一半，看著十分目驚心。劉娟給了錢，和陶然下了車，車外風大，雨也大，劉娟有些後悔回來了，一邊幫陶然穿上雨，一邊對他說：“一定要注意安全，抓我的手。”

陶然笑了笑，說：“你抓才對，我會游泳，你忘啦？”

劉娟是旱鴨子，陶然倒是從小就隨陶建國學會了游泳。

母子倆繼續往前走，再走三四裡，就到陶然他姥姥家了。這一片是遠郊，周圍全是農田，田地裡的玉米已經被淹，倒的一片一片的。劉娟見前面的窪地水太深，拉著陶然改走小道。那是條鄉間小路，曲折泥濘，如今也都是水，快到小了。劉娟不知道是張還是冷，一直發抖。陶然抓了的手，說：“我姥姥他們肯定沒事，這雨又不是突然下下來的，他們肯定也都有準備。”

“我倒不是擔心他們的安全，你看看這……”劉娟說著看了一眼旁邊玉米地裡的水，說，“你看看這莊稼人怎麼過。”

玉米長的高，進了小路便再也看不見兩邊的況，風大雨也大，這樣的田間小路如果一個人走，其實是有些恐怖的。不過他們走到頭，轉到一條大路上的時候，就遇到好多人。

很多農民趕著牛車，或者開著三，車上滿載著家家電，正在往縣城走。

陶然大吃一驚，只看見大路上好長好長的隊伍，拖家帶口的，都在悶著頭趕路。劉娟問旁經過的一個人：“大姐，你們這是要去哪？”

“去縣城唄，躲災去。”

陶然木然地看著經過的那些鄉親，有個年輕人，一手撐著傘一手拎著兩個大包，後背簍裡還背著一個一歲多的孩子，那孩子很安靜地趴在背上，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陶然，陶然衝著他笑了笑，那小孩子便也咯咯笑了起來，引得他母親也回頭看了一眼。

陶然連忙走過去說：“我幫你拎個包吧。”

那人笑著說：“謝謝了，不用。”

“給我吧。”陶然說著便拿過手裡的包，掀起雨的下擺蓋住。劉娟便跟那人說話，才知道們是魯河鎮的：“政府挨家挨戶通知我們要撤離呢，說城北比較安全，我們村裡的人全都出來了。”

“那你男人呢，怎麼就你一個，還背著孩子，拿那麼多東西。”

“我男人去接我公公婆婆了，他們在山上住，恐怕得一會呢，讓我先走。”

那人面紅暈，臉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有些。但神並不哀傷，也看不到恐懼，反而樂呵呵的，嗓門也很大，覺得只是政府擔心老百姓安危，才讓他們提前撤離，未必就真的淹了，在縣城住幾天，等雨停了，還要回去的。

陶然和劉娟趕到他姥姥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一進門就看見他大舅二舅兩個穿著雨在往三車上搬東西。陶然了一聲大舅二舅，他大舅先是看見了他，急忙放下手裡的椅子過來：“你們倆怎麼跑回來了？”

“我不放心家裡，一直聯系不上你們，就過來看看。”劉娟問說，“隔壁家的電話怎麼打不通了呢？”

“斷線了，不然我們也給你們打一個了，如今我們這裡停水停電，線路也都壞了，你們不來，我還打算中午去縣城給你們打一個呢。”陶然他二舅說，“你們快進屋，咱娘還沒走呢，剛還念叨你們呢。”

“你們這是要往城北搬麼？”

他大舅點點頭：“聽說咱們這也被劃分到泄洪區了，搬到城北呆幾天，心裡踏實。”

陶然說：“我幫你們。”

“你跟你媽去屋裡歇著吧。”他大舅笑著說。

“讓他搭把手，也是個大人了。”劉娟說。

“他一個大學生，哪能讓他乾這個，再說他也沒勁啊。”陶然他二舅說，“進去陪你姥姥說說話，老人家心裡不踏實呢。”

陶然的姥姥活了這麼多大，這輩子也就見過兩次這麼大的雨：“你們年輕，沒經歷過事，不知道這洪水的厲害，我年輕那會，咱們這也發過一次大水，哎呦呦，那真是天都要塌了，不知道死了多人。”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國家領導的好，防汛安置工作都做的好，哪像以前沒人管沒人問的。”

“我大舅媽和二舅媽呢？”陶然問。

“我讓們帶著孩子去你大舅媽娘家去了。娘家在城北，地方高，淹不到那裡去。”

“你們也要搬到他們家去麼？”劉娟問。

陶然他大舅和二舅收拾完東西進來，他大舅說：“他們家才多大點，哪能都往他們家搬，我們去學校，城北不是有個中學還有個小學嘛，聽說政府專門拿來安置老百姓了，還發補給，我們去那。”

“要不你們跟我去市裡吧，怎麼也不會淹到市裡去的。”

“我還正想問呢，我聽說通往長海的省道都淹了，你們怎麼回來的？”

“就臨縣城淹的厲害，其他地方倒還好。城北也不如市裡安全，我們那雖然地方不大，但咱們一家人還是能住下的。”

“先看看況再說吧。”他大舅說，“咱娘年紀大了，來回奔波也吃不消，車子又出不去進不來的，不方便。”

外頭雨下的大，水都蔓延到屋裡來了，門檻上堆了那麼多土也沒有用。陶然他姥姥上了三車，他大舅在前面拉，陶然就和他二舅在後面推著，劉娟手裡拎著個包，幾個人就往城裡來。雨下的那麼大，穿了雨雖然淋不，但是冷，陶然凍得發紫，看著路上的行人和茫茫大雨，心裡忽然十分哀傷。

天災人禍，天災人禍，原來竟是這麼駭人。

旁邊有戶人家正準備出門，家裡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哭了起來，三四歲的小孩子，哭聲震天，大人怎麼哄都沒有用。長明縣地勢不平，高低起伏，不過整越往縣城地勢越高，腳下的水也越來越淺。他們到了城北的中學，劉娟把包放在車上，找了支筆在箱子上寫了個電話號碼，說：“我回家看看況，這是你姐夫的電話，有事找他就打這個。”

陶然他姥姥急著問：“你要去哪？”

“我去我們大院看看，鄰居打電話說我們那恐怕也要搬呢，我去看看況。”

“目前看樣子你們那還不用搬，”陶然他大舅說，“如果你鄰居都搬了，那你們也搬，回來找我們，我們幫你。”

劉娟點點頭，要走，陶然他姥姥也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哭了起來，拉著的手不讓走。陶然覺得有些好笑，但又覺得很是傷，劉娟笑著說：“娘，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回家去看看。”

他大舅和二舅都笑著勸，對劉娟說：“老婆子年紀大了，了驚嚇了。”

陶然和劉娟走出中學校門，看到他姥姥還在廊下看他們，拄著個拐杖。劉娟忽然抹了一把淚，衝著陶然笑了笑。

即便知道老人只是年紀大了，心容易，但為人子，看到父母流眼淚，心還是痛的。

劉娟抓住陶然的手了，問：“冷不冷？”

“不冷。”陶然說。

“得給你爸爸打個電話，免得他擔心。”

他們找了個小賣部，進去給陶建國打了個電話。陶建國說：“要是路上危險，你們就別急著回來了，先在縣城呆著。”

“知道，你照顧好自己。”劉娟掛了電話，和陶然就往他們家走去。有個路口倒了好幾棵樹，有幾個穿製服的男人正在清理。有一家店敞著大門，店裡有個音響，聲音開的老大，在播放王菲和那英合唱的《相約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