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然在下，雖是青石路面，因多了無數水窪，馬車行起來不是那麼妙，好在黎府就在西大街上，沒用太久的工夫便到了。

黎府大門閉，門人在門房裡百無聊賴嗑著瓜子，聽到敲門聲不滿地起，拍了拍屁走出去打開一道門兒。

「是什麼人？」

車夫沉聲問：「請問這裡是黎府吧？」

「是嘞。」門人見車夫上料不差，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車夫，語氣當下便客氣許多。

車夫一聽找對地方了，便笑著道：「勞煩兄弟去和貴府主人通稟一聲，李神醫前來拜訪。」

「李神醫？」門人長脖子看靜靜停靠在府門前的馬車一眼，忙點頭道，「請稍等，我這就去通稟。」

鄉君姜老夫人正在靠在人榻上，由著略通醫的董媽媽替按眼睛。

董媽媽默默替姜老夫人著，姜老夫人長長舒了口氣：「我這眼睛是越發不了，幸虧有你在，還能舒緩一二。」

董媽媽聲細氣寬道：「我瞧著鄉君前些日子托醫換的新方子效果還不錯。」

姜老夫人搖搖頭：「也就這樣吧。我這右眼是徹底看不見了，現在就靠著左眼視。等左眼再瞎了，這輩子也就沒趣了。」

「鄉君別這麼想，您的左眼沒問題的。」

姜老夫人看董媽媽一眼，笑了：「你也別哄我，自己的眼睛自己清楚，自從換了醫開的方子，這左眼頂多是壞得慢點罷了，恐怕再過上一二年，就真的不頂用了。」

董媽媽沉默了。

好一會兒后，姜老夫人換了個躺著的姿勢，懶懶道：「怎麼，不說話了？」

董媽媽沉一番，開口：「其實——」

「其實什麼？」姜老夫人困意上來，閉著眼問。

「其實婢子以前聽師父說過，如鄉君這樣的眼疾，是有法子治的。」

姜老夫人驀地睜開眼，直起來，僅剩的左眼目灼灼，盯著董媽媽：「什麼法子？」

「師父曾說過，用金針拔障，可以治療此疾。」

「金針拔障？」

「就是以金針拔去遮蔽眼球的白障，視力自可恢復。」董媽媽解釋道。

「既有這樣的法子，你為何不早說？」姜老夫人一聽要用金針刮眼，心裡就有些發，但能重新視的讓心不已。

董媽媽忙道：「不是婢子有意瞞著，實是聽師父說這金針拔障早已失傳，當今世上能施展此的唯有一人。」

「是誰？」

「那位行蹤不定的李神醫。婢子是聽聞那位神醫來了京城，才覺得該跟您提一提。倘若能請來那位神醫替您醫治，鄉君的眼疾定然能痊癒的。」

姜老夫人瞇了瞇眼。

後來打探的消息，那位神醫是在睿王府上，要想請來恐非易事。

這時丫鬟進來稟告：「鄉君，有客人前來拜訪。」

「什麼人？男客還是客？」姜老夫人此刻心激，聽到有客上門頗有些意味索然。

沒有提前收到拜帖，若是客，可見是不懂禮數的。若是男客，如今兒子上衙不在府中，老太爺前不久回了老家還沒回來，這樣的下雨天亦懶得折騰見人。

「說是李神醫前來拜訪。」

「誰？」

一貫以沉穩自居的姜老夫人聲音陡然拔高，把傳話的丫鬟嚇了一跳，結著道：「李，李神醫——」

姜老夫人已經下了人榻，邊往外走邊道：「趕把瓜果茶點備好。記得通知廚房，中午準備一等席面！」

姜老夫人匆匆出了屋，快步在抄手游廊中走著。

初夏的雨天依然有些涼，雨斜斜打進來，忍不住打了個寒。

負責姜老夫人日常起居的大丫鬟忙追出來，把褂子給姜老夫人披上：「老夫人，當心著涼。」

看了一眼姜老夫人儀容，有心提醒主子這不是見客的打扮，可見其心焦的樣子，識趣把話咽了下去。

「神醫人呢？」姜老夫人一路趕到大門前，問門人。

「在外面馬車上候著呢。」

「混賬，怎麼不請進來！」姜老夫人臉一沉，吩咐道，「快開大門！」

開大門？

門人愣了愣。

尋常時候這大門都是鮮開的，如今居然要開大門迎客？那位什麼神醫如此尊貴？

門人心中納悶，手上作卻不敢怠慢，忙把大門打開。

朱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姜老夫人邁出去，快走幾步，高聲道：「不知是神醫前來寒舍，有失遠迎，還請神醫勿怪。」

後跟著的大丫鬟忙忙跟上去，替姜老夫人擎傘。

馬車門簾子掀起，下來一位材頎長的侍衛，那侍衛轉了出手，裡面的老者沒理會，直接利落跳下馬車。

李神醫腳踩在實地上，抬頭看了一眼黎府大門口，而後目落在姜老夫人臉上，一雙不大的眼睛瞇了起來。

奇怪呀，這老太婆和上次見的，好像長得不一樣啊。

李神醫越看越不像，畢竟只見了一面又過去這麼久有些不準，於是再次確定道：「這裡是黎府？」

姜老夫人被問得一怔，客客氣氣笑道：「正是寒舍。外面下著雨，請神醫快快進來吧。」

「地方瞧著是像，怎麼主人不一樣了？老夫記得那天見到的老太太比這個順眼啊。」李神醫嘀咕道。

他說話聲音雖小，又有雨聲遮掩，奈何姜老夫人自從患了眼疾，耳力反而出奇好了起來，把他的自言自語聽得清清楚楚，當下就氣得臉皮一抖。

「不對，那天老夫見的不是你，那位老夫人沒有眼疾！」李神醫終於憑藉過的專業知識下了結論。

姜老夫人一聽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忍著尷尬解釋道：「神醫有所不知，我們黎家分了東西兩府，您之前去的可能是西府，就與東府只隔了一個衚衕——」

姜老夫人話音未落，李神醫扭就跳回了馬車，還不忘拽打扮侍衛模樣的邵明淵一把：「原來走錯地方了。車夫真是混賬，還不快走！」

說到這李神醫還嘆一聲：「幸虧只隔了一個衚衕！」

馬車毫不猶豫掉了頭施施然離去，只剩下姜老夫人在風雨中心格外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