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悠悠回過，只見江福生蹲在路旁、勾著脖子、獃獃地看著遠去的車馬，乾乾瘦瘦一小團，瑟著，看起來格外孤獨可憐。

很意外，小聲問裴融：「他什麼時候來的啊？」

之前因為擔心江福生見著檀參政，會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不依不饒鬧出大笑話，便將人安排出去辦差，力求不讓二人見面。

沒想到人悄悄來了，都沒發現，到底還是大意了。

「早就來啦，一直躲在那邊沒過來，我就沒打擾他。」

裴融對江福生很同，幫他說話：「他不傻，約莫早就知道消息了，這些天一直避開，也是不想再起波瀾，給姨娘和你添麻煩。他年紀大了，又不好，見了這一面，下一次還不知是否能見著……」

檀悠悠不又多了幾分惆悵。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一個人……」

那時候，讀著這一句，總覺得非常嚮往。

此時此地，卻覺著真是殘忍，不得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讓那些癡註定無結果的人能夠早些走新生活。

走到江福生面前，蹲下去，和他對視：「師伯。」

「啊？哦，是夫人啊。」江福生不捨地收回目，渾濁的眼裡蓄滿了淚。

「若是師伯不嫌棄，不妨讓我為您養老吧。安樂侯府，就是您的家。」檀悠悠誠懇又溫，難得的正經。

江福生一笑：「多謝夫人和侯爺啊，我老啦，不想再往其他地方去了……您，這是打算回城麼？」

「我們打算去何記紙坊。」裴融探把江福生扶起，語氣同樣很溫敬重：「您要是有空，不妨一起？」

江福生很惶恐：「不敢有勞侯爺……老頭子自己來，一起去吧，說來慚愧啊，去了那麼多趟，總也沒談好。大抵是看老頭子窮，沒啥本事，不可信吧……」

「那是他眼瘸，有眼不識泰山……」檀悠悠張口就來，被裴融低聲阻止：「休得出口傷人，開玩笑也不可以，人家祖傳的手藝，樂意與否全看個人，不能勉強……」

「哎呀呀，我開個玩笑逗老人家樂呵樂呵嘛，這麼較真幹什麼？老古板啦……」檀悠悠碎碎念。

夫妻二人扶著江福生漸漸走遠，檀至錦笑一笑，回過，以大家長的姿態對著弟弟妹妹們清一清嗓子，說道：「好了，我們也回去吧，收拾收拾屋子，明日起，該讀書的讀書，該幹活的幹活，二更熄燈，五更起床，勤學苦讀，風雨無阻，不得有誤！誰不聽話，休怪我無！」

檀至敏大一聲：「嗷！我不！我要和五姐姐、五姐夫一起！」

檀至錦笑得甜：「行啊，還給咱們家省口糧了，快跟上去，趁他們還沒走遠。你五姐夫一定很歡喜，日常你還可以給你五姐姐作伴，幫領孩子，餵鵝逗貓什麼的。」

「真的嗎？」檀至敏心的很，然而不信長兄是好意：「你不怪我？不寫信去告我？不收拾我？」

「當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不怪你，不告你，不收拾你。趕跟上去！要不要我人騎馬送你趕上去啊？」檀至錦攛掇著，眼睛賊亮。

一群弟妹之中，最難收拾的就是這個小禍害，打包送給裴融去收拾，他肩上的擔子立時減輕一大半，還不愁小禍害不才，怎麼都很劃算呢。

「要去，要去，我要去！謝謝大哥！」檀至敏歡呼鼓舞，揪著檀至錦的手跳啊跳。

檀至錦來長隨：「騎上我的馬，務必把五爺送到侯爺邊，就說五爺想和他們一起住，我也同意的。」

「走啦，走啦！」檀至敏騎上馬，大聲招呼哥哥姐姐們：「你們去不去？四哥，一起啊？」

檀至寬有些羨慕，卻又覺著大哥的笑容有些太奇怪，便搖搖手：「你去吧，我空了再來看你。」

檀至敏吼吼著狂奔而去，檀至錦長舒一口氣，微笑而陶醉：「好了，今晚老五那份，我們幾個分了吃，走罷。」

檀至清看一眼才進門的大嫂，有些不大好意思，小聲道：「大哥，至於嗎？吃個也要這麼算得清楚？」

檀至文淡淡地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京城米珠薪桂，咱們家就這麼點產業，必須打細算，才能細水長流。」

檀至清下頜，眼裡閃過一毅然：「這不是長久之計，我決定跟著五妹夫跑個兒，學著做做生意養家糊口，讀書的事給你們啦，再會！」

不等檀至敏開口，檀至清已經翻上馬，朝著檀悠悠和裴融追了上去。

「……」檀至敏措手不及，無奈地看向碩果僅存的檀如意、檀至文、檀至寬，心很不好：「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

第一天全面行使長兄的權威，就到了這樣的挑戰，真是氣死他了。

檀如意和他深，很同地低下頭。

檀至寬還小，不敢對抗，也低下了頭。

檀至文直勾勾地和他對視：「大哥不看我們，怎麼知道我們在看你？」

「……」檀至錦好氣啊，使勁跺腳：「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們眼裡還有我這個大哥嗎？啊？！你們同意老二不念書，去做生意不？」

「人各有志，強扭的瓜不甜，大哥與其問我們，不如和五妹夫商量。倘若五妹夫覺著二哥沒救，那就沒救了。你們走不走啊？我要先回去看書了！」檀至文說完，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走了。

檀至錦發了會兒呆，一揮手：「都回吧，都回吧！唉，這個家難當啊。」

朱蘭英靠過來，悄悄握住他的手，小聲道：「夫君不要著急，還有我呢。」

檀至錦沖著妻子甜甜一笑，反手握的手，低聲道：「沒事兒，我就是隨便苦，好讓他們知道我的不容易，別沒事兒總和我唱反調。我也得想想，怎麼節流開源，把日子過得更寬裕些……」

檀如意牽著檀至寬靜悄悄跟在後頭，不時和馮寶山眉來眼去傳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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