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農安揣著小半條金鍊子慌里慌張地跑回家，這才發現自己的軍大裡子早都溼。這一下來，渾涼颼颼，忍不住一激靈。

張家媳婦一見張農安提前回來，輕輕放下小皮大仙，問起丈夫咋回來這早，是不是出啥事兒了。因爲捎信回來的人說過歸期，再一看張農安的神，所以有此一問。

張農安沒急著回答，先是走過去看了一眼兒子，見小傢伙睡得正香。這才把媳婦拉到一邊小聲地道出實。

張農安從懷裡掏出小半條金鍊子遞給媳婦看，說自己一覺醒來就發現旁邊多了這半截金鍊子，剛開始以爲是那個顧客李天寶落下的，當時還奇怪這金晃晃的貴重東西，掉到這麼明顯的地方，只要眼睛不瞎就不應該看不見。如果不是無意掉落的，那就是故意放好的，可是李天寶不可能無緣無故把這東西放自己面前。不能是李天寶，那就一定是張。昨晚三個人一起喝得酒，張農安怕自己到時候說不清楚，見張跑了，他也不敢跟老闆討要工資又捨不得金鍊子就揣起來匆匆趕回家。

張農安媳婦聽完都嚇哭了。說這可咋弄？

張農安只坐到炕沿上唉聲嘆氣。

第二天，早起做豆腐的張長春看見兒子突然回來，也到意外。幾番詢問之下，張農安都含糊地矇混過去。

因爲明天就是除夕，張農安不想讓老父親擔心，就沒說實話。

除夕那天下午，張家來人了，見張農安在家，就問他張咋沒一塊回來，這一大家子都等著過年呢。

張農安又是編了一個瞎話，說自己活幹得不好，老闆提前給辭退了。他也不清楚張的況。

張家的人走後，張農安心裡仍不踏實，他倒是希張能面，好給他解釋解釋咋回事。

這個大年，張家過得很抑，張長春看出兒子有心事，幾次問不出個屁來，也只能作罷，畢竟老實了一輩子的莊稼漢，咋也想不到多出格的事兒。可是看著兒子天愁眉苦臉，張長春心裡頭也不舒服，就比平時多喝了幾杯悶酒。

老話說知子莫如父，張長春瞭解自己的兒子，人老實、能幹。他幾杯糧食酒下肚，就越發覺得自己多慮了。再有這大初一的親戚裡道的串門拜年，心裡也漸漸忽略了這事兒。

張農安一直留意張家，這都初一了，張還是沒回來，急得張家派了三個大小夥子套上馬車去朝找人。

傍晚時，三個去找張的小夥子回來，告訴家裡，浴池的老闆還到找張和張農安呢，說他倆從臘月二十八就沒上班。

這下，張家可是炸開了鍋，張的媳婦帶著一家老十幾口子圍住了張農安家，揪出張農安要問個清楚。

張農安的媳婦一見自己的爺們被抓，趕回屋喊出了張長春。老頭兒一見這陣勢，先是把兒子拉扯到後，衝張的媳婦和兄弟喊：“你們要幹啥？”

張的媳婦掐著腰，嚷：“你說我幹啥，我找我家孩兒他爹！”說完就手去夠張農安。老頭趕護住兒子。

張的兄弟勸住自己的嫂子，對張長春說：“長春叔，大家都一個村子住著，我們也不爲難你兒子，今兒就想知道我大哥到底咋啦？”

那時候，張長春也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攤上事兒了，要不然別人也不能大過年的堵上門，這在農村可是大事。

張長春耷拉著臉，覺燒得慌。這都是鄰里住著，大年初一發生這樣的事兒，甭管當中有沒有誤會，都親戚朋友看了熱鬧，臉上掛不住。張長春放下大煙袋鍋子，看了一眼言又止的兒子，心裡又突然覺得心疼，自己的兒子自己瞭解。也正因爲了解，他才張農安快把事說清楚。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在張農安爲難時，門外不知道誰喊了句，張回來了。

張長春家院子裡頭的老爺們一聽，都嘩啦一下子衝到門口，手裡拿手電筒的，趕照過去。

果然，一個人影走了進來，張的兄弟一看，喊了句大哥，張的媳婦哇呀一聲哭了起來。罵張過年也不早點兒回家。

只見張誰也沒搭理，徑直走向張農安，嘿嘿一笑，轉頭就走。

張家的人一見要找的人自己回來了，也不繼續糾纏，圍觀的鄰居也一下子散開，各自回家熱鬧。

張長春看了一眼發呆的兒子，搖搖頭嘆口氣，回屋喝起了悶酒。

半夜，就聽兒子屋裡發出一聲慘，接著就是小孩兒的哭聲，這哭聲不是平常飢，拉屎拉尿的那種，有點古怪。

張農安的媳婦哭喊著砸開張長春的房門，老頭的酒勁兒早嚇沒了，披個大棉襖趿拉著大棉鞋就往外跑。

一進兒子的屋，張長春就看見皮大仙正躺在炕頭哇哇大哭，張農安已經斷了氣，裡咬著半條金鍊子，雙眼吐出，使勁兒地掙著，大概死前經歷過很痛苦的事。

張長春看了一圈，屋子裡除了一子腥臭味，啥也沒有。這好端端地咋就死在了屋裡？他讓皮大仙的娘先哄哄孩子，怕這麼哭再把孫子哭壞了。

皮大仙的娘一邊抱孩子，一邊哭著把張農安的事都說了一遍。

初二一大早，張長春請來了村裡主持紅白事的老先生，又找來村裡的鄰居幫著給張農安殮，剃頭刮臉子，因爲沒準備壽，張長春就把自己預備的裝老服拿出來給兒子穿上，接著白布掩面，然後大傢伙擡起死者，頭朝裡腳朝外放到了炕上。

棺材需要現打，這守鋪是不了了。

守鋪本來是孝子賢孫睡在死者側。可是皮大仙那時候還小，張長春又是長輩，這個守鋪的人，只能是張農安的媳婦。

到了晚上，張長春抱著皮大仙回了屋。留下皮大仙的娘一個人守著張農安。

半夜，張長春突然聽見兒子的屋裡又是一聲慘，接著守鋪用的白蠟燭突然熄滅。張長春提著燒火跑過去，又是一腥臭傳出，拉開燈泡時，發現皮大仙的娘也死在了炕上，手裡攥著那半截金鍊子。

更讓他害怕的是，張農安的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