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雨總是來勢洶洶，暴雨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地響。

　夏云杏從醒來后就沒下床，枯燥地躺了大半天，對于本就心緒不寧的人來說，這些噪音更加令人煩躁。

　尤其是剛聽到下人稟告說，某個人來探。

　“夏沉煙？來干什麼？”

　夏劉氏正在床邊陪著自己兒，一聽到夏沉煙，首先想起的就是和婆婆夏孫氏去低聲下氣地拜托夏沉煙撈人，結果還辦砸了，不一肚子埋怨，說話也沒好氣。

　總覺得，這會兒夏沉煙來探，像是看笑話。

　“母親。”夏云杏把手搭在夏劉氏的手背上，是一個安的作，“我和三妹深厚，來看我也很正常。我還怕不來呢。”

　比起自己的母親，夏云杏的子倒是更穩重一些，想得也更全面。

　畢竟一直扮演著好姐妹的角，從牢里出來，若是夏沉煙不來探，說明這份關系出現了問題。

　這可不是想要的。

　夏劉氏心頭不爽，但也只能把人放進來。

　夏沉煙一進門就甜膩膩地喊了聲：“大姐！”也不等人招呼，大剌剌地在床邊坐下來，拉著夏云杏的手噓寒問暖。

　不明真相的下人看了，還真當倆姐妹深。

　被到一邊的夏劉氏皮笑不笑地說：“杏兒大病未愈，還需靜養，你們別聊太久。”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夏沉煙怎會不懂，笑了笑說：“瞧我，好幾日不見大姐，想念得，一時忘了大姐還病著。”然后幽幽嘆了口氣，“這京兆衙門大牢真不是什麼好地方，好端端一個人給折磨這樣了！那種地方，大姐以后可不能再去了！”

　“……”夏云杏笑容一僵。

　跟樂意去似的！

　夏劉氏更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里暗罵這死丫頭，說的是人話麼？那京兆府大牢，是誰說不去就能不去的？真是個蠢貨！

　沒好氣地說：“我們家杏兒本來就不該去那種地方！”

　夏沉煙就跟完全看不懂臉似的，自顧自地說：“多虧了這次我的簡直開了，兇手還真的自己跳了出來認罪！不然，大姐還不知道要多多罪呢！”

　夏劉氏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差點就把話說出來：這事兒沒辦好，還有臉邀功？

　“我看杏兒也累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吧。”實在不想再聽夏沉煙沒腦子的瞎扯，干脆把逐客令挑明了。

　夏沉煙這才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乖巧地說道：“那就讓大姐好好休息吧。”然后招了招手，“我讓紫陌煲了一盅天麻烏湯，給大姐補氣益。這天麻可是之前攝政王府送過來的上等品，別浪費了！”

　待和紫陌離開后，夏劉氏迫不及待從鼻孔里冷哼一聲，尖酸道：“神氣什麼！天天把攝政王掛在邊，怎麼連個人都撈不出來？真當自己跟攝政王多呢！”

　話雖然這麼說，手上卻馬不停蹄盛了滿滿一碗湯。

　蓋子一揭開，鮮香味就飄了出來。

　夏劉氏湊近嗅了嗅：“食材確實是頂好的，不過，這湯里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吧？”

　總覺得，夏沉煙那丫頭沒這麼好心，送這麼好的東西過來。

　還是夏云杏提醒：“不會。在心里，我跟可是好姐妹！害我有什麼好？再說，當著這麼多人送過來的東西，要是做了手腳，不了干系。”

　說到這里，盯著湯的眼神微閃了一下。

　或許，可以……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翌日黎明雨勢才漸小。

　今日國子監有課，夏沉煙一早就去了學堂。

　祝先生帶了一幅字帖，讓大家臨摹。

　夏沉煙正一不茍地完作業，旁邊突然湊上來一個人，小聲喚：“喂！”

　往旁邊瞟了一眼，竟是盧家大小姐盧昱薈。

　夏沉煙跟不，倆人在學堂求學多年，除了上次騎場多說了兩句話以外，其他時候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

　見夏沉煙不吭聲，盧昱薈又提高聲調了一聲：“喂！夏沉煙！”

　“……”

　夏沉煙用余看向，不徐不緩地說道：“課堂上說小話，一會兒先生巡堂過來了，當心被罰。”

　盧昱薈扭頭看了眼課堂另一邊的先生，書法課的先生祝東風是學監，犯在他手上，沒好果子吃。

　“聽說前日小蕓兒把你二哥告上了公堂，最后怎麼被關進牢里的是那個姓馮的狗子？你跟我說說唄！”

　盧昱薈是被人捧慣了的子，哪里會在乎學監的懲罰。而且，比起未知的懲罰，更好奇當天發生的事。

　一想到盧昱蕓那晚吃癟的樣子，就想笑，迫不及待想了解前因后果。

　“他是你弟弟，你何不直接問他？”夏沉煙一邊回答，一邊沉腕揮毫，行云流水般的字躍然紙面。

　盧昱薈下意識一瞥，心頭暗暗驚嘆，不愧是學堂第一才！

　不對不對！是要打探公堂的事！

　低聲音說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跟那小畜生的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外面吃了癟，還能告訴我不？”

　夏沉煙不為所：“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你！你跟我說說，又不會塊！”盧昱薈急道，“馮安可是那小畜生的忠實狗，我早看他不順眼了！我就想聽聽，他們究竟是怎麼自作自的！”

　自從上次在騎場，盧昱蕓有意了盧昱薈一箭后，盧昱薈對自己這個弟弟的稱呼就變了“小混蛋”“小畜生”之類。

　夏沉煙心頭對這盧家大小姐的直爽子倒是有幾分欣賞的，不過……

　“哎喲！”

　盧昱薈的話剛說完，就捂著頭慘一聲，回頭一看，先生祝東風就站在后面，手里握著剛才敲腦袋的戒尺。

　力道雖然不重，警示卻綽綽有余。

　“祝、祝先生……”

　盧昱薈捂著頭頂，眉眼睛鼻子全都皺在了一起，心虛地垂下眼眸。

　“學堂之上，說小話影響他人，是不是想抄戒規了？”祝東風睨著盧昱薈。

　“啊？”盧昱薈睜大眼，連忙搖頭，“不不不！不想！學生不敢了！”

　“作業可寫完了？”祝東風又問，眼神下意識地看向了桌上。

　盧昱薈倒吸一口冷氣，連忙用胳膊遮掩還空著一大半的宣紙。

　不用看也知道結果。

　祝東風搖了搖頭：“下課之前沒能完課業的，回家將字帖抄寫三遍，下堂課上來！”

　盧昱薈不敢反駁，低頭吐了吐舌頭。

　饒是再怎麼大小姐脾氣，也不敢忤逆祝學監。

　“你呢？”祝東風自然沒有放過上課說小話的另外一個人，不過目轉向夏沉煙時，卻見不急不緩地寫完最后一個字。

　落款，收筆。

　拿起寫完的字帖，雙手奉上：“學生已完課業，請先生過目。”

　祝東風眼角掠過一笑意，表面上還是波瀾不驚，接過字帖審視起來。越看，卻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

　這臨摹的字，一筆一畫恰到好，神形兼備，幾可以假真！

　真是一手好字！

　夸贊的話已經到了邊，又被他咽了回去，生生撐著，嚴厲道：“就算課業完得好，也不能壞了課堂上的規矩。罰你用這字將《詩集新編》抄寫一遍，下堂課上來！”

　“先生……”

　盧昱薈開口想說什麼，可夏沉煙直接應承了下來——

　“學生遵命。”

　盧昱薈看了眼夏沉煙，猶豫了一下，最終也沒說什麼。直到下了課，本想住夏沉煙，卻見祝先生先一步，把夏沉煙走了。

　倆人并肩穿過學堂后的小花園。

　祝東風詢問了幾句夏沉煙的傷勢，又說起了之前和青龍國流團文斗比試的事。

　“上次文斗會后，就連卓公子也稱贊你是難得一見的才。”

　卓公子，青龍國國學堂監丞卓翎。

　夏沉煙微微挑眉：“那這卓公子還真是寬宏大量。”

　祝東風知道，說的是，故意寫“錯”字，諷刺卓翎目不識丁的事。

　他也不避諱，說道：“你也知道自己上次做的事有些過火了？幸而這卓公子并非小肚腸之人，念及你確實才華出眾，還叮囑我莫要埋沒了你。”

　夏沉煙笑道：“他寬宏大量，并不代表我認為自己有錯。是他出言不遜在先，學生無非是以彼之道還施彼罷了，何錯之有？”

　祝東風微微皺起眉頭，道：“你維護國家面是沒錯，可對方說的，雖然略有夸大，卻也不算是空來風。”

　夏沉煙停下腳步，看向祝東風：“先生此話，學生不能茍同。攝政王絕非外人口中的庸人！”

　祝東風一愣。

　他與夏沉煙私下里流，向來不拘小節，倆人也時常會因為一些觀點不和而互相探討議論。

　但，那都是建立在切磋的基礎上。

　此刻的夏沉煙，卻是用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在跟他說話。

　上次文斗會上，亦是如此，不管不顧地而出，維護攝政王。

　他本以為，當時是顧全大局，不堪別國大臣貶低自家朝臣，才會如此。

　可現在看來，似乎真的是在為攝政王正名。

　祝東風眼里流出一擔憂之，混雜著幾許別的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