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刺史湯桂平,利用漕運走私、索賄,在任多年強征碼頭、草菅人命的事沒干。
蘇州城的漕運之家李家,數年前因不肯同流合污,被迫害至家破人亡。李家老爺蒙冤獄慘死,李夫人被偽造上吊自盡,諸多家仆也遭一把火活活燒死。
殺人滅口,屠盡滿門,手段狠辣至極。
李家小姐被忠仆以命相護,僥幸從那場屠殺中逃,這些年來,一直暗中搜集證據,想要扳倒江南刺史,為全家報仇。
這些事,夏沉煙是從君卿衍里聽來的。
倆人并肩坐在回城的馬車上。
因為君卿衍是微服前往護城軍營,未避免暴份,只駕了一輛小馬車。
狹窄的車廂里,夏沉煙幾乎是在君卿衍側,路上稍微顛簸的時候,不小心就會撞在他上。
君卿衍沒說什麼,角卻飛快地彎了一下。
夏沉煙本沒有注意,也沒抱怨馬車不穩,一心還在琢磨著這個案子。
“一個孤,想要報仇,仇人還是一方刺史,而且應該不止是刺史,不簡單。”
單單一個刺史,想要霸占碼頭,走私、索賄、殺人滅口,這麼多年都不走風聲,絕不可能。
上上下下,不知還有多利益關系,、商,甚至是民間勢力,或多或都會摻雜其間。
這更讓夏沉煙想起前世二哥的案子,極其類似。
世上多冤假錯案,都無非相護、商勾結罷了。
“好多年前的冤案,還牽扯到多方利益糾葛,和見不得人的謀,自然不簡單。”君卿衍的眸微微加深。
夏沉煙揚了揚眉梢,不以為然:“我說的是,葉家那位小姐不簡單。”
復仇之路,自然是艱難重重,最重要的,是復仇者的決心。
既然現在皇榜已經放出來,說明這件事基本功了。
背后的人,這些年來付出了多努力,可想而知。
蟄伏、忍,讓自己變強大,暗中尋找機會,一擊破之,每一步都需要十足的耐心和勇氣。
在這樣的況下能夠功完復仇計劃的人,實在很不簡單。
君卿衍角那一還沒有勾起來的笑容,僵住了。
這個關注點,倒是清奇。
“咳。”他干咳一聲應和,“是不簡單的。”
夏沉煙并未察覺到君卿衍異常的神,繼續詢問案:“然后呢?葉家小姐,是怎麼聯系上王爺你的探子的?”
君卿衍眼神一凝,似有些詫異。
他并未說過,探子的事。
夏沉煙看出了他的疑問,里緩緩吐出幾個字:“江南丁卯號……”
其實是不太想提起這個代號的,怕會及君卿衍的傷心事。
不過既然說到了江南刺史這個案子,自然是繞不過去了。
江南丁卯號,是上次在竹林見到的那個,了酷刑,最后被君卿衍親手了結命的男子。
“當時王爺要臣幫他恢復神智,應該就是為了獲得江南刺史案的報吧?”
能猜到這一點,讓人有些意外,卻又在意料之。
這個小丫頭,一向是很聰明的。
君卿衍深邃的墨瞳微瞇:“準確來說,不是聯系上了本王的探子,而是,丁卯號找到了。”
夏沉煙抿了抿,大概明白了。
其實,攝政王早就調查到江南刺史的貓膩。
江南地帶鄰渺洲,靠近星斗神殿主殿,位置相當重要。同時又是魚米之鄉,產饒,算得上是整個朱雀國最富庶的地帶。每年江南府的賦稅,可獨占國庫的三分之一!
這麼重要的地方,要是君卿衍沒有派人盯著,那才奇怪吧。
“世上本就沒有不風的墻。江南刺史在蘇杭一帶橫行霸道多年,竭盡全力做得滴水不,但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疏忽。”
“丁卯號在江南搜集報,漸漸發現了一些關于漕運走私的蛛馬跡,追查之下,挖出了埋葬多年的蘇州李家滅門一案的端倪。他懷疑,李家并非被土匪所殺,而是遭人滅口,其背后,可能掩蓋著更加黑暗的謀。”
就在他召見夏沉煙,為治好誥命夫人而封賞那日,也接到了丁卯號傳回來的信,告知了江南疑云。
“那時候,我們就已經懷疑江南刺史湯桂平有問題。只是,這件事,本王不好出面手,只能讓丁卯號繼續暗中調查。”
說到這里時,君卿衍眼眸一黯,不知道是不是后悔當時的決定。
因為這個決定,導致了后來,丁卯號的慘死。
如果知道這個結果,再重新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下同樣的命令。
“是因為豫親王?”夏沉煙幾乎不假思索,就猜到了這一點。
君卿衍臉上的神,很明顯出欣賞,卻還是有意追問:“為什麼這麼覺得?”
“江南府地理位置特殊,又是朝廷的‘錢袋子’之一,無論是當今圣上,還是榮王,應該都想把這塊掌控在自己手上。”
“然而,江南府早被先帝賜給豫親王做封地,豫親王又從不參與黨派之爭。若是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況下,王爺貿然手江南府的政務,怕是會引得豫親王不滿。”
得罪了豫親王,難保對方不會轉投靠另一邊。
君卿衍投鼠忌,即便懷疑江南刺史有問題,也絕不可能在明面上出手。
“你不當,倒是有點可惜。”君卿衍笑了笑,算是認可了夏沉煙的想法。
夏沉煙眨了眨眼:“都是平時聽我大哥和江大哥閑聊來的。”
前世,那倆人沒討論政局政事。
雖然這一世,他們還沒有那麼,不過倆人只見了幾面,就有點相見恨晚了,也偶有談起家國大事。
夏沉煙很多關于朝廷的事,都是從他們那里聽來的。
當然,這一世也有特別關注這方面,更有自己打探報的渠道,所以了解得也更多。
“你說得沒錯。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本王確實不想驚豫親王,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誤會。”
君卿衍接著往下說。
“因此,丁卯號設計將李家的案子給剛剛調任的蘇州縣令祁北同,他往下深查,推翻了卷宗上所寫的山匪劫財的判案結論,并且追查到了李家的孤,掌握了湯桂平犯罪的關鍵證據。”
“但在那個時候,湯桂平也察覺了他們的小作,對祁北同和李曼曼暗下殺手。丁卯號為了保護他們,重傷被俘,遭嚴刑供,被救出來的時候,也只剩下一口氣。”
那一模糊的,隨著君卿衍對整個故事的敘述,浮現在兩人眼前。
夏沉煙的手緩緩蜷了起來,攥了擺。
如果說之前對丁卯號的遭遇,更多的是同,同他不過十九歲,卻遭遇了如此可怕的折磨,并因此喪命,那麼聽完前因后果,心里更多的是憤怒。
丁卯號不僅是為信仰和忠誠而犧牲,更是為了保護無辜,維護正義而犧牲。
夏沉煙并不自詡什麼正義之士,但為了滿足一己私而殺人滿門的惡魔,人人得而誅之!
這是,生而為人的底線。
君卿衍沒有嘆,只是平鋪直敘地往下說:“鐘伯封住他這一口氣,一路趕回雀都,借你之手,換得他暫時的清醒。從他口中,本王得知祁北同和李曼曼的下落,便差碎影前往營救,將人帶到了雀都。但為了藏份,快到雀都前,將人移給了率隊趕來接應的雷副將。”
夏沉煙神嚴肅,若有所思,“王爺不想要這份功勞?”
若是攝政王的人帶回祁北同和李曼曼,揭穿江南刺史的罪行,破獲此案后必然會給他記上一大功勞。
可他卻讓護城軍移花接木,接手了那兩個關鍵人,擺明是要把自己從這件事里摘干凈。
“君龐兩家的勢力盤錯節,這份功勞,不必非得直接由本王去領。”君卿衍眼梢上挑,微帶笑意。
反正到最后,都是記在他頭上。
不同的是,底下人立功,那是底下人有本事,而他,還是那個當甩手掌柜的紈绔子。
他,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背后是他親自在運作。
夏沉煙明白了,點點頭,“所以,雷副將和阿水他們去執行的‘任務’,就是護送祁縣令和李家小姐回雀都?”
君卿衍“嗯”了一聲,雙手疊,下意識地轉左手的銀扳指,眼里的變得銳利了許多。
“本來以為臨近雀都,最后這段路不至于再多生事端。沒想到,對方還是狗急跳墻,不惜在皇城外大干戈。”
也就是他昨夜跟夏沉煙提起過的,護城軍小隊遭遇伏擊的事。
“對方很清楚,若是祁縣令和李家小姐了雀都,面見圣上,案子捅破后,背后真兇必將萬劫不復,所以,他們只能孤注一擲。”
夏沉煙倒是不意外對方的舉,橫豎都是一死,搏一搏,說不定還有生機呢?
“是本王低估了他們。”君卿衍沉聲。
夏沉煙轉頭看著他,一張冷峻的臉,了平日的慵懶,多了幾分凌厲。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可他心里,應該是有些自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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