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沉煙從夏云杏離開的時候，守衛和獄卒都換完班了。

　而新換班的人，只看到了來探夏云杏。

　之前才一直按兵不，等著二房主來找自己，求自己去幫夏云杏，就是因為這樣才能更好掩蓋這一趟的真實目的。

　否則，如果二房發現突然來了京兆府大牢，必定會起疑。

　既不想讓二房質疑自己的懵懂愚鈍，也不想得二房不計一切對黃姨娘下手滅口。

　夏云杏真是個完的借口，還順便飾了一下姐妹深的表象。

　就在刑捕頭領著夏沉煙穿過大牢狹窄的走時，突然聽到一聲凄厲的尖。

　“啊！——走開！別我！啊啊啊！”

　雖然這撕心裂肺的聲扭曲到有些失真，但作為和這聲音打了多年道的夏沉煙，這把嗓子的主人就算化灰，也能認出來。

　“夏云荷？”

　“應該是。”邢捕頭點點頭，倒是沒有因為這個狀況而到意外或者張，一臉淡定地解釋，“自從被抓回來后，就神神叨叨的，但凡有人靠近，就大喊大，甚至自殘。就算詢問縱火案，也只會說兩個詞——‘沒有’，‘不知道’。”

　夏沉煙在冰湖畫舫那件事之后，就沒見過夏云荷。

　但聽說，夏云荷因為失于黃明，備打擊，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鬧了一番。

　就在黃姨娘和黃明到京兆府狀告夏沉煙之前，夏云荷還自盡未遂，雖然被救回來，伺候卻變得神志恍惚，瘋瘋癲癲。

　這也是二房能把縱火案的罪名肆意安在頭上的原因。

　本沒有自我辯解的能力。

　“我能過去看看嗎？”夏沉煙問。

　刑捕頭指了指路，并不藏著掖著，直接帶夏沉煙過去了。

　地上的牢房比起黃姨娘呆的地牢，環境稍微要好一些，但也沒好多，無非就是窗戶大一點，外面能有一些干凈空氣流通進來。

　但牢房里的仍然黯淡，稍亮一點的地方，便能看見空氣中漂浮的塵，吸一口氣能把人嗆得咳嗽兩聲那種。

　夏沉煙不捂了下鼻子，卻用非常寧靜的目看向牢房里和獄卒扭作一團的那個人。

　“放開我！別我啊啊！”

　夏云荷瘋狂地喊著，推搡著想要制服的獄卒，已經近乎嘶啞的喊聲像是刀子將嚨里刮了一層，泛出了腥味。

　獄卒旁邊是個穿著布的老頭子，正看著眼前畫面嚇得瑟瑟發抖。

　“怎麼回事？”刑捕頭問道。

　老頭子悠悠地說：“我、我就是進來收夜香，路過邊，、突然就發瘋，讓我別……我本就沒靠近！真是個瘋子哩！”

　地上有碎裂的陶瓷，上面沾染著一點跡，灰撲撲的饅頭掉在地上，不知道是滾過地面時沾染上的灰塵，還是原本就這般臟兮兮的，旁邊還有一碟被打翻的咸菜。

　被獄卒按在地上扭著胳膊的夏云荷，手掌心里有流的傷口。

　顯然，剛才是打碎了裝饅頭的陶瓷碗，抓起碎片想要攻擊那老頭子，結果被獄卒制止了。

　“別我、別……”

　夏云荷的臉被迫在地面上，著氣，神志恍惚地喊道，已經完全沙啞的嗓子說不出太多話來。

　“你覺得這個狀態，像是能犯下縱火案的人嗎？”夏沉煙站在牢房門口，問旁邊的刑捕頭。

　祠堂里事先被刷了一層油。

　這足以說明，縱火案是事先預謀，而非激犯案。

　以夏云荷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更像是會拎著油桶直接潑在祠堂門上，而不是冷靜地將油刷在柱子上，為了盡量不被發覺，還特意減了用量。

　一個瘋狂的人，不太會這麼明地偽裝。

　“那你覺得，是真的瘋了嗎？”刑捕頭小聲反問夏沉煙。

　是因為瘋了，才被人推出來頂罪，還是早就預謀要殺夏沉煙，所以裝瘋賣傻，企圖以此來洗嫌疑？

　夏沉煙走進牢房。

　夏云荷還在獄卒手里掙扎，臉頰在地面上破了皮，滲著水。

　看見停在自己面前不遠的鞋，順著鞋面往上，是和花樣都有些眼的擺，再往上，看見了夏沉煙的臉。

　對方正用饒有興味的眼神，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低賤到了塵土里的自己。

　夏云荷腦子里嗡的一聲，耳畔好像隨之有驚雷炸響，瞳孔倏地放大，連呼吸都抖起來。

　“啊！”

　像是了什麼巨大的刺激，重新放開嚨，用極其尖銳的嗓音吼了一聲。

　然后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也可能是獄卒看到先前的反抗已經弱了下來，或者是為了應付頂頭上司，按在上的力道略有放松，突然暴起，隨手抓了塊碎瓷片，就朝夏沉煙刺了過去。

　“去死啊！”

　然而還沒完全從地上爬起來，就被旁邊眼疾手快的獄卒一腳踹在肩膀上。

　手里的陶瓷碎片力跌落，重新摔在地上，下磕得生疼，好像連牙齒都差點斷了。

　那獄卒手揪住的頭發，罵罵咧咧地，無非就是些“瘋子，老實點”“他媽的，不要命了是不是”“信不信宰了你”之類的威脅。

　夏雨荷滿味，混合著腥氣，只能發出一痛苦的哦。

　“嘖。”

　夏沉煙輕輕地，用不屑的口吻嘖了一聲，說：“看看你這樣子，真像一條死狗。”

　居高臨下，帶著勝利者的姿態，當著眾人的面，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毒。

　就像前世夏云荷曾對做的那樣。

　這京兆府大牢的滋味，終于讓夏家二房近一半的人，一一品嘗過了。

　當然要好好地一下，復仇的滋味，看著這些人被玩弄于鼓掌、被像螻蟻一樣踩在腳底下，掙扎茍活。

　“唔……”

　這一刻，夏云荷恍若本就不曾瘋癲，赤紅的雙目死死地看著夏沉煙，嚨里發出含混不清的嘶吼。

　“別擔心，你不會死。”夏沉煙并不惱，反而彎起角微笑，“你很快就會離開這里的。”

　夏云荷的眼神頓時充滿狐疑和警惕，似乎不明白夏沉煙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得好好地活著，用盡余生去后悔，去痛楚，盡折磨。死在這大牢里，太便宜你了。”

　夏沉煙的話說完，便不再理會夏云荷的反應，轉走出了牢房。

　后傳來夏云荷瘋了似的喊聲。

　如果換了其他人，用夏沉煙剛才的姿態說剛才那番話，多會顯得仗勢欺人或者說是小人得志了些。

　可在上，似乎只能讓人到冷，無邊無際的冷。

　被黑暗淹沒的的側臉廓，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幽冷而惡毒。

　直到徹底走出了京兆府大牢，七月的艷灑落，才稍微驅散了那種寒意。

　刑樾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重新審視了一遍邊的小丫頭，總覺得，確實不太像個普通的千金小姐。

　此刻，夏沉煙上已經完全沒有了面對夏云荷時那煞氣，用謙虛而好奇地語氣問道：

　“方才我去看夏云杏的時候，發現好像特別害怕繼續呆在大牢里。你們是對用了什麼特別的刑嗎？”

　“普通的審問，最多用點小懲戒，嚇唬嚇唬人。”刑捕頭敷衍地笑了笑。

　夏沉煙覺得他有所瞞，于是說道：“我并非要向京兆衙門追責。”

　刑樾看了眼夏沉煙，咂咂說：“這事兒本來也跟京兆衙門沒什麼關系，要怪也只能怪巡城衛那幫人啊！”

　話里有話。

　夏沉煙問道：“為何？”

　“前天巡城衛抓了一個犯人，送到京兆府大牢，可大牢里牢房張，他們就把人和夏云杏關在一起了。昨日凌晨，那個犯人突然咳，死了。當時，那濺了夏云杏一手……”

　就因為這個，把夏云杏嚇壞了？

　見夏沉煙仍然一臉不解的樣子，刑捕頭神神地低聲音，補充道：“仵作診斷，死因是肺癆。”

　肺癆！

　有可能會傳染！

　所以，夏云杏是害怕繼續呆在牢里，還不知道會遭什麼？就算沒有被判刑，說不定哪天從獄友那里傳染上肺癆、麻風，那就真完蛋了！

　原來如此。

　夏沉煙心中了然。

　可是，剛才進去的時候，分明看到還有好幾間牢房空著。

　京兆府卻說沒有空位……

　在言又止的瞬間，仿佛看見刑捕頭意味深長地笑了下。

　瞬間就明白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巡城衛，隸屬于輔國大將軍營下。

　而輔國大將軍龐千鴻，是攝政王君卿衍的舅舅。

　剛好那麼巧，巡城衛抓到一個犯人，剛巧跟夏云杏關在一起，又剛巧那個人昨天發病亡……

　如果這一切純粹只是巧合的幾率有多大呢？

　答案顯而易見。

　難怪刑捕頭要申明，這事兒跟他們京兆衙門沒關系，畢竟背后縱的，是某個權勢滔天的人。

　攝政王啊，這整人的手段還真是……

　夏沉煙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本也想了一些手段，迫夏云杏早做決斷，現在攝政王先行一步，已經替解決了這個問題。

　看夏云杏剛才那樣子，應該用不著自己再出手布置什麼，只需要回夏府去向夏孫氏“復命”就好了。

　夏沉煙心不錯，與刑捕頭分別后，就直奔東大街糖水鋪，打包了三份糖水，又轉去西街盡頭的老字號，買了一只花，順路買了一對蠟燭，三炷香。

　算日子，今日宜闔家團圓，祭拜雙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