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午飯是付雯派保姆從家里送過來的。因為路上折騰了半個小時,蔬菜和湯已經涼了。

　把菜放進微波爐加熱時，若緒一直在思考剛才江予的邀約。兒節和他一塊兒帶著陳澤熙去歡樂世界，這樣的場景,怎麼想都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答應了下來。

　等飯菜重新熱好,去書房江予和陳澤熙吃飯。

　門是敞開的，江予的工學椅調到最高，陳澤熙坐在上面,正握著筆一臉冥思苦想。江予搬了木椅，坐在左邊用電腦審閱起項目文件,偶爾看一眼小朋友的作業進度。

　沒一會兒，陳澤熙便抱著練習冊，走到江予跟前：“哥，這道題怎麼做？我不會。”

　江予掃了一眼紙面：“四年級的數學題這麼難？”

　“你也覺得難是吧。”陳澤熙一臉苦惱，“那你到底會不會啊？”

　江予對這個問題表示不屑，一邊拿起筆演算,一邊講解道：“從A走到D是38米，從B走到A是31米,說明AB減去AD是7……”

　若緒站在門外，看著江予給陳澤熙講題，微微出神。都說輔導小孩寫作業容易沒有耐，可江予說話的時候，溫和從容,沉靜有力,如聲勢浩大的河流緩緩注海洋中。

　陳澤熙很聰明，被點撥幾句后，自己把接下來的步驟算了出來。等一道題做完,他對江予說到：“哥，我以后一定會好好掙錢的。”

　“嗯？”

　陳澤熙拿出了先隊宣誓般的認真：“好好掙錢，然后給你和爸媽養老。”

　江予：“養老？”

　“我絕對不會讓你老了以后撿垃圾吃。”

　江予：“……”

　他什麼時候說過老了要撿垃圾吃了？

　陳澤熙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他，仿佛在問：哥，你是不是得都快哭了？

　江予輕咳了一聲：“倒是沒有擔心這個的必要。你還是先擔心自己的學習吧。”

　聽著這兩人奇奇怪怪的對話，若緒忍不住笑了出來。江予循聲向，微微勾起角：“怎麼了？”

　若緒說到：“飯熱好了。”

　聽到開飯，陳澤熙跟如獲大赦似的，立馬放下作業，一蹦一跳往餐廳跑去，把江予和程若緒落在了后。

　兩人不急不慢地并排走著，江予問：“你剛才笑什麼？”

　若緒解釋：“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弟有點可。”

　腦海里的后半句，若緒沒有說出口。

　在書房門外的那一刻，心中產生了一莫名其妙的覺。在想，以后的江予，應該會是一位好父親。

　半個小時后，午餐結束。江予走進廚房，手中拿著盛菜的餐盒，準備放進洗碗機里清洗。收拾好桌面后，若緒從冰箱里拿了一盒甜，遞給陳澤熙：“喝這個嗎？”

　陳澤熙接過牛，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若緒看著他的圓臉，突然聯想到了兒時江予的影子，兩兄弟的眉眼至有七分相似。溫地笑：“別客氣。”

　陳澤熙坐在沙發喝著甜，時不時往若緒的方向瞄，表□□言又止。這是小孩跟若緒第二次見面，了他哥撐場面，他終于出了一點害的本質。

　若緒察覺到他的小作，主問：“有事嗎？”

　陳澤熙的目落在沙發左邊的平板上，語氣猶豫，“姐姐，我可不可以玩這個？”

　若緒笑：“這是你哥的，我也沒用過，要麼你去問問他碼是什麼？”

　陳澤熙看著若緒，憋了好半天，那句“你能不能幫我去問”還是沒能說出口。他把平板揣在懷里，從沙發上蹦下來，一路小跑著往廚房走去。

　陳澤熙進來的時候，江予剛把洗碗機打開，此時正站在洗手池前，對著水龍頭沖掉手上的香皂泡沫。他見陳澤熙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問：“又怎麼了？”

　陳澤熙仰著頭，嬰兒的臉頰泛著紅：“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平板電腦的碼？”

　“你想干嗎？”

　也許是底氣不足，陳澤熙的聲音很低：“我要玩游戲。”

　江予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他，“你媽說在你寫完作業之前，不讓玩游戲。”

　陳澤熙眼地著江予，開始討價還價：“我只玩一局，一局好不好？”

　江予關上水龍頭，轉過來，斬釘截鐵地回了句：“不行。”

　“好不好嘛，哥？”竟然還撒起來了。

　江予用巾了把手：“沒得商量。”

　見江予態度堅定，陳澤熙終于放棄了玩游戲的想法。他忍不住抱怨：“你真的好冷酷無哦。”

　江予漫不經心地回他：“呵。”

　“你對我冷酷無沒關系，要對漂亮姐姐好一點，哼哼，孩子是要哄的。”

　江予沒預料到這番話題走向，順著他的話問：“你來說說，你都怎麼哄孩子的？”

　陳澤熙努力想了會兒：“比如，給買糖吃，幫寫老師布置的作業……”

　江予看了眼外面的人，話到：“好的，我知道你早了，回頭我告訴你媽去。”

　小孩簡直不敢相信江予的變臉速度：“哥，你卑鄙！”

　江予笑而不語。

　陳澤熙生氣了，他自我開解了一番，搖搖頭，一副不打算跟江予計較的樣子：“哥，你對我卑鄙沒關系，你可別被姐姐甩了，媽媽很擔心你，我也不想你變以前那樣……兇的不理人。”

　江予微微一愣，面冷然地擼了一把對方的頭：“臭小子，說什麼呢。”

　第二天，因為要去歡樂世界，陳澤熙興得不得了，早上六點就醒了過來。等若緒打著呵欠從臥室里走出來，看見小朋友正坐在沙發上，神抖擻的，連出行的書包和水壺都準備好了。

　看見若緒，陳澤熙問：“姐姐，我哥起床了沒有，說好了八點出發，他不會遲到吧。”

　小小年紀，時間觀念倒是強。

　若緒笑：“他在洗臉，應該很快就好了。”

　一行人趕在八點之前出了門，在樓下酒店解決完早餐后，便開著車直奔城南的歡樂世界。付雯派了司機和保鏢跟來，不過，江予沒讓他們隨行，而是留他們等在游樂場的外面，期間的時可以自由打發。

　因為是兒節，還不到九點，歡樂世界的大門外已經非常熱鬧了。目皆是雙結對的，和帶孩子游玩的家長。路邊有排的商販，糖果、零食、玩偶隨可見。石階上的老人手里抓了一捧氫氣球，卡通氣球浮在空中，五六的，非常看好。

　見陳澤熙沖向不遠跟人合影的奧特曼玩偶，若緒也到了一雀躍。小跑著跟上去，幫陳澤熙和奧特曼拍了張合影。等回過頭來，發現江予正站在后不遠，一臉溫和地看著們倆笑。

　拍完了合影的陳澤熙，繼續跑跑跳跳地向樂園深走去，若緒和江予跟在后面。

　燦爛得恰到好，像是給周圍的話世界，蒙上了一層夢幻的濾鏡。初夏的風帶著合適，一陣一陣吹來，吹得人心舒暢。

　江予說起了以前：“記得小時候，我們很來這種地方。”

　聽到江予的話，若緒想起自己和江予在繁星巷度過的年。對而言，年是溫暖的、充實的，卻因為馮佳薇時好時壞的病，總是帶著一淡淡的憂郁。

　點點頭：“是啊。那會兒歡樂世界還沒建起來，北嶼最大的游樂場在西沙區，如今都已經被拆掉了。”

　若緒有些慨。

　以前的，總認為“迪士尼”、“歡樂世界”是離自己很遠的地方，后來地建了迪士尼、環球影城，自己也去過國外大大小小的游樂場，卻再也沒有了當初無憂無慮的心。回想起自己去游樂場最開心的一次，竟然是小學二年級的期末考試后，跟隨江予和雯姨在老舊游樂場里度過的短暫時。

　游樂場的單純快樂早就不再屬于，好在，這份快樂始終有人在延續。

　看著陳澤熙跑到搖頭飛椅的長隊前站定，一邊朝兩人招手，轉頭問江予：“我記得你有點恐高，等會兒玩那個嗎？”

　江予看了眼天空中尖的人群：“你們去吧，我等你們。”

　之后，若緒和陳澤熙一起玩了過山車、小型跳樓機、海盜船和車。相比之下，一個項目也沒有參加的江予倒像是專職的陪同，時不時幫忙拿個包、拍張照，一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模樣。

　吃午飯的時候，已經接近一點了。三人走到食廣場，吃了陳澤熙一直想試的牛排和，又坐在廣場附近的草坪上休息了一會兒。

　草坪很寬闊，照在上面，綠意盎然的。這會兒正是公英盛開的季節，隨可見白的公英花朵。大概是上午消耗了太多力，活潑好的陳澤熙不再跑跑跳跳，他看見不遠有幾個大人小孩手里拿著公英，也學著對方的模樣，拿起一朵公英，用力吹散了它的種子。

　一陣風吹來，絨一樣的種子隨風飛去。

　若緒看了旁邊的孩子一會兒，然后撿起地上的一公英。看著那白絨球，輕輕笑起來：“你記得嗎，以前繁星巷后面有塊空地，每年夏天都長滿了公英。當時不知道聽誰說，吹公英的種子可以許愿。我媽有次住院的時候，你陪我在那里吹了一整天的公英。”

　江予想起了往事：“也不知道公英可以許愿這種事，你是聽誰說的。”

　“我也忘了，”若緒笑，“不過，我當初許的愿，好像都已經實現了。”

　江予也笑起來：“所以，當初除了許愿你媽健康，你還許過什麼？”

　若緒努力回憶了一番：“希長命百歲，希家人健康……希，希我和你都過得好。大概是這樣？”

　江予輕輕重復了一遍：“我們都過得好？”

　“嗯。”若緒點點頭，舉起手中的公英，迎著風輕輕一吹，白的種子瞬間散播在空氣里。

　小東西往江予的方向飛來，絨絨的在臉上，很輕，很細膩。

　那一刻，江予的心也變得像這公英一樣。

　周圍沉寂下來，安靜地播撒。直到旁邊有三四個大學生過來，問若緒能不能幫他們拍照，若緒欣然答應。

　選的背景是遠的奇幻城堡，若緒按下快門后，又讓生們上前看了一眼。生們除了表達對若緒拍照技的滿意贊嘆外，順便夸獎了站在一旁著脖子看熱鬧的陳澤熙。

　“這孩子真的還可，是你們的小孩嗎？”其中有個扎馬尾辮的姑娘，看著若緒和江予，熱地問道。

　江予沒出聲，若緒則有點不好意思，剛想解釋，旁邊的陳澤熙便沒心沒肺地解釋：“他們不是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是我的大哥和大嫂。”

　“難怪了，我就說孩子這麼大了，看起來也太年輕了一點兒。”

　生們跟若緒再次道了謝，很快便離開了。那些人走后，若緒想起剛才的對話，有點不好意思，把陳澤熙拉到一旁，低聲說：“以后有人問我是你什麼人，你說是姐姐就好了。不然你哥會不好意思的。”

　“他臉皮這麼厚，才不會不好意思。而且，昨天他自己跟我說，可以你大嫂。”

　小孩言無忌，表格外真誠，然而，話音剛落下，就被江予拍了一把后腦勺：“你在這里嘀嘀咕咕說我什麼壞話呢。”

　陳澤熙捂著后腦勺，一副追求正義公道的樣子：“哥，是不是你說我若緒姐大嫂，你就會給我買皮來著？”

　江予低頭，冷眼看著他：“我什麼時候說過了？”

　“明明就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