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三天后,若緒才明白江予說的“改天”，和年人社潛規則里的“改天”，是一個意思。

　改天出來聚一聚,改天請大家吃飯,改天去你家拜訪，這個改天,就是客套，就是敷衍，更嚴重點,可能是后會無期的意思。

　若緒覺得自己被江予耍了,卻不知道這是男人的惡意報復,還是因為那個不后悔分手的回答，惹怒了對方。

　若緒也懶得再去想。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工作被安排得滿滿當當。除開日常的教學任務之外,若緒不僅需要完手上的研究項目，還得負責學生實踐基地的帶教。

　在此期間,回到上海的紀云珩跟聯系了兩次。第一次短信聯絡，男人去某地出差,在機場跟若緒很簡短地聊了兩句。第二次是視頻電話,時間是晚上九點,對方剛回到酒店。屏幕那頭的男人跟若緒聊著生活日常，語氣間有種發乎、止乎禮的親近。

　若緒聽著紀云珩的聲音，又想起不久之前和江予做過的荒唐事。猶豫片刻后,向視頻那頭的人坦白了自己和江予的前任關系。

　紀云珩的語氣倒是沒有太多驚訝：“難怪了。”

　若緒不解。

　“過年在白汐家聚會，就覺你們的氣氛很奇怪。”

　“哪奇怪了？”若緒剖究底道。

　“男人的直覺？”紀云珩反問了一句，“晚上和你一起烤的時候，江予總是往我們這邊看。我一直以為他在好奇白汐給我介紹了什麼對象。聽你這麼一說,我回過味來了，他看我的眼神里有殺氣。”

　若緒忍不住笑起來：“他沉著個臉的時候，殺氣是有點重。”

　紀云珩也樂了，大概是前男友這個話題聊得過于輕松，于是順口問道：“幾年前，他也是這樣嗎？”

　若緒被對方的話問住了。紀云珩是這兩年才認識江予的，并不知道以前的江予是什麼模樣。若緒記憶中的江予，是恣意張揚的，是桀驁不馴的，年意氣里著漫不經心的灑，以及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的篤定。

　經過時間的沉淀后，男人的鋒芒被收斂了起來。偶爾四目相對的瞬間，那雙漂亮的眼睛猶如冰封的雪國，著一與世隔絕的淡漠。

　這樣的江予，其實讓人很不習慣。

　“他變了很多，以前的他話更多一點。”若緒誠實作答。

　視頻那頭的紀云珩想了想：“你見到他也不用覺得尷尬，都七八年前的事了，他這人大氣的，應該不會介意。”

　若緒琢磨著紀云珩的話，江予這人大氣嗎？在的認知里，那人是個十足的小心眼。

　當然，現在的問題不是這個。

　安靜了好幾秒，若緒開口道：“可是，我有點介意。”

　對面的人有片刻錯愕，他看著屏幕上的若緒，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若緒決定實話實說：“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來了，直到最近才發現不是……沒有理清想法之前，我可能不會再去嘗試新的。”

　話音落下后，視頻那段沉默了許久，才無奈一笑：“最近是多久，是在白汐家聚會那天，還是我來上海以后？”“就是這個月的事，”若緒也沒有瞞，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沒什麼可道歉的，只是有點可惜。”紀云珩輕嘆了一口氣，“我在想，如果不是因為工作調，我一直留在北嶼，是不是本沒江予這個前男友的事？”

　若緒沒想到紀云珩會作出這樣的假設，但這假設既現實，又合理。沒有說出“是”這個讓人浮想聯翩的答案，只是笑著慨：“確實有點可惜。”

　知道，紀云珩是乃至結婚的理想人選，可越是理想，越是害怕辜負對方的一片心意。

　原來，也是一件天時地利人和的事，缺一不可。

　跟紀云珩坦白以后，若緒覺自己如釋重負。

　接下來的日子里，和江予依舊沒有任何聯系。男人突如其來的親近，和猝不及防的，讓若緒有過短暫的迷，所幸并沒有沉溺在自我懷疑的沼澤之中，而是將那個旖旎的夜晚，當了年最后的南柯一夢。

　悵惘之余，若緒又到釋然。至生活待不薄，現在的，有熱的事業，有真心的朋友，有健康的父母。相比之下，關于的一丁點兒缺憾，可以忽略不計。

　需要的，只是一點平心波瀾的時間罷了。

　信息院在三月下旬聯合舉辦了一場講座，請來了一些電子工程相關領域的企業家和技大拿。讓若緒沒想到的是，江予也赫然在列。他作為恒一集團的代表出席，是在場的四位嘉賓中，年紀最輕、頭發最多的一個。

　講座進行的一個小時里，江予表現得禮貌而低調。除了被人點名提問，他幾乎不會在其他前輩討論時話。

　若緒坐在學報告廳第二排的位置，能看清楚那人臉上所有的細節。他還是那副沉斂又克制的樣子，偶爾出得的笑，帶著一淡泊的疏遠。

　兩人距離最近的時刻，大概就是講座結束以后，江予隨著院領導和一眾前輩走下講臺的間隙。若緒被烏泱泱的人群擋在外圍，看著江予隨禮儀小姐往會場外走去。他們相隔不過兩三米的距離，但江予沒有看到。

　在這樣混又充實的日子里，若緒迎來了二十七歲的生日。

　三月十七日這天，正好是周日。

　為了給若緒慶生，簡怡約了朋友在攝影工作室的天臺上聚餐。

　攝影工作室名字做“海島花園”，坐落在東邊商業中心不遠的老街上。附近的建筑大多是平房，因為景優，不年輕人會慕名過來取景，使得整條街為了北嶼小有名氣的網紅景點。

　海島花園坐落在老街的中段，是一棟兩層樓的矮房。在若緒剛回國不久，簡怡便了組建攝影工作室的念頭。人和當初Venus漫社的幾個朋友一拍即合，開始了籌建工作，機緣巧合之下，又拉著若緒了。

　工作室是某位合伙人的祖宅，一樓是接待室和化妝間，二樓是拍攝場地，包括一間休息室和一間廚房。天臺上搭了個雨棚，還有餐桌和燒烤架，上天氣好的時候，一群朋友則會選擇聚在這里，一邊吹著夜風，一邊喝酒聊天。

　若緒趕到工作室的時候是下午，一樓大廳的接待室里，坐著三個十七八歲的學生，助理文妮跟們商量寫真拍攝時間。若緒沒有上前打擾，而是徑直走向了二樓。

　廚房里，簡怡正在準備晚上要用的食材，若緒站在邊給打幫手，一邊問：“淺草在拍照？”

　簡怡回頭往門外看了眼：“店里準備四點打烊，這會兒已經拍完了。他說他去附近超市買點酒回來。”

　等洗菜、做菜一系列工作忙完，已經到了傍晚。除了涼菜和烤外，其它食都是從附近酒店的外賣。朋友們也陸陸續續到了，包括聞一渡和簡怡夫婦，攝影工作室的合伙人，以及兩位簡怡和若緒的共同好友。

　夜幕降臨時，天空呈現出泛著薔薇的灰。沿街的店鋪接連亮起燈牌，匯了一條蜿蜒纏繞的河。

　三月底的風滲著涼意，若緒坐在頂樓，卻不覺得冷。想起上一次過生日的時候，自己還在波士頓。朋友們實習的實習，回國的回國，剩下一個人待在實驗室里，度過了冷清的二十六歲。

　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人聲鼎沸的熱鬧了。

　朋友們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突然間，聞一渡說起了林稚的近況。

　林稚三年前在H大獲得金融碩士學位后，留在波士頓當地的一家投資銀行，一年前又跳槽去了華爾街。

　去年回國前，若緒在紐瓦克機場轉機時，跟對方見了一面。兩人坐在機場里的咖啡廳，聊了近兩個小時。面對許久未見的老友，若緒心里升起了奇妙的親切。還記得剛到國外那會兒，因為兩人住相隔不遠，隔三差五會和幾位校友相約在家中小聚。

　曾經有人問若緒和林稚，兩人既是高中同學，又是大學校友，如今同在異國他鄉，怎麼沒想過湊一對。沒等若緒想好怎麼回應，一旁的林稚便半開玩笑半認真地作答：“我以前表白過，人家沒答應。”

　自那以后，邊的朋友便再也沒給這兩人拉郎配。

　從出國到若緒跟Galvin分手后的小半年時間里，若緒和林稚都維持著非常純潔的朋友關系。唯一的小曲，發生在兩年前恩節的朋友聚餐。飯后，林稚單獨找到若緒，問愿不愿和他談個試試。

　那會兒正是若緒最心灰意冷的日子。無論是跟江予，Galvin，還是其他男友的，每一次都是不歡而散，失意收場。屢戰屢敗之下，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一個人的能力。

　在這樣悲觀的認知下，若緒理所當然地拒絕了林稚。

　沒過多久，林稚跳槽去了紐約某投行，兩人的聯系逐漸變淡。

　頂樓的風依然在吹，月亮從云層里冒出了個頭來。坐在若緒左手邊的聞一渡說起林稚最近跟友分手的事。

　簡怡一臉驚訝：“為什麼分手了，不是之前都說快訂婚了嗎？”

　聞一渡喝了口啤酒，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可能跟林稚打算回國有關吧。”

　“他準備回國？”

　“林稚父母一直想讓他回來，他自己最近也有這方面的打算，已經在聯系上海那邊的投行了。”

　聽著聞一渡的話，若緒回憶起了在國外的那段日子，頓時慨萬千。

　直到夜里十一點，生日聚會才算是結束。

　折騰了一遭下來，若緒回到家門口時，時間已經走到了十一點四十五。讓意外的是，家門外坐了個男人。

　昏黃的燈下，江予穿著一不茍的正裝，安靜地待在角落里，一雙冷冽的眼睛清凌凌地打量過來。看見若緒的那一刻，他表里漫出了一極為吝嗇的笑意。

　若緒停下腳步，直到江予從地上站起來，才低聲問：“你怎麼又來了？”

　江予角勾起，皮笑不笑的：“這不是想為你慶祝生日嗎。”

　“謝謝了，不勞江總費心。”

　若緒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正當試圖反手將男人擋在外面時，江予卻用手抵住了門沿。

　隔著掌寬的門，兩人就這麼僵持著。江予的眼睛直勾勾地過來，讓若緒瞬間聯想到某種會吃人的食。

　不甘示弱，平靜地開口：“江總大半夜過來，難道又是為了在我這兒尋找刺激？”

　江予不知廉恥地回答：“嗯，一想到那天晚上程老師的表現，就刺激得不行。”

　若緒聽著這話，只覺得諷刺：“真不知道，江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一個混蛋的。”

　江予：“也可能一直都是。”

　幾句夾槍帶棒的你來我往后，空氣安靜了下來。

　意識到這樣的對峙毫無意義，若緒只希讓一切快點結束。將半個抵在門板上，企圖將門關，然而男人的力氣非常大，之間的隙紋不。不到五分鐘，若緒就覺自己力不支了。

　有些無奈：“所以，你想怎麼樣，是像上次那樣，睡完就走嗎？”

　江予沒有說話。

　若緒輕輕呼了口氣，終于松開了按在門上的手，盈潤的眼睛有微閃，像是舉起白旗，又像是亮出底牌。

　“你知道嗎？托你的福，我這個月大姨媽已經推遲七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雖然是土狗，但是還沒有那麼土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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