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如果說江予出現之前,若緒是贏麻了，那麼江予出現之后，若緒則是輸麻了。

　接下來連輸了五把,無一例外的，都在江予那兒吃了虧。

　新一開局，若緒抓了副好牌，醞釀著扳回一局。到了后半段，周書霖打出一個“三條”，接著是江予牌,到的是“紅中”,他不假思索地扔了出去。

　若緒打量著江予的臉,從他有竹、不聲的表來看,這人八是聽牌了。琢磨著手里的牌面,思考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跟風出了張“三條”。

　下一秒,對面便響起了江予沒有的聲音：“胡了。”

　若緒：“？”

　周書霖：“？”

　兩人先后打同一張牌，江予卻專挑若緒的放炮，這已經是第二次。

　江予的行為不是欺負，而是明目張膽的報復。

　若緒看著他的臉，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的那個夜晚,辦公大樓停電了,自己和江予在黑暗中接吻。他是被若緒激怒了嗎,所以想借著打牌的機會整？

　坐在椅子上,有片刻恍惚。

　一旁的周書霖先是同地看了看程若緒,又看向江予，忍不住開玩笑：“謝予哥剛才放我一馬。”

　方煜城也在一旁意味深長道：“什麼放你一馬，江予那是專挑下手。”

　“也不是挑誰。”江予悠悠開口,“本來想自的，看到你們出的牌，擔心等會兒沒機會了。”

　這樣一解釋，倒也合合理。

　白汐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江予哥，我說你每次都放若緒的炮，能不能有點紳士風度？”

　江予輕飄飄看過來：“怎麼，你們贏牌還要靠對家的紳士風度？”

　這話問得語氣平靜，卻嘲諷拉滿。若緒喝了口水，輕輕吐了口氣：“我從來都不指別人沒有的東西。”

　江予不但沒生氣，反而笑起來。

　關于打麻將，若緒原本覺得只是娛樂，并沒有將輸贏放在心上。可經過江予這麼一激，心的小宇宙覺醒了。想起以前的事來，自己下棋比不過江予，打游戲比不過江予，總不至于連打個牌，都被這人按在地上。

　然而事與愿違，經過了兩個小時的努力，若緒了這場牌局的最大輸家。

　當若緒發現江予寧可拆爛自己的牌，也不愿意讓聽牌時，忍不住在心底慨，面前這人到底是多恨自己。

　牌局結束后，若緒識相地離開了此人的視線。先是在后院溜了會兒白汐養的博犬，又跟白汐和蘇荷聊起了天。

　眾人離開后，江予獨自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坐了片刻。

　后的落地窗傳來院子里沸騰的人聲，他聽著這聲音，覺得有點煩躁，突然想去外面煙。了把口袋，發現里面是空的，這才想起上次煙已經是一個月以前。

　他覺得意外又諷刺。

　本以為煙一輩子都戒不掉了，結果稀里糊涂就被拋諸腦后；而有些人和事看起來毫無癮，卻怎麼戒都戒不掉。

　正想著，突然有腳步聲傳來。面容姣好的小姑娘興致地坐在旁，聲細氣地問：“江予哥，上次你說教我打桌球的事，還算數嗎？”

　小姑娘是個網紅，方煜城不知從哪兒認識的朋友，二十出頭，得出水的年紀。某次聚會加上江予的微信后，便不時聊幾句，見面更是毫不掩飾對江予的興趣。

　江予失笑：“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了？”

　“就年前啊，你可別耍賴，我朋友可以作證的。”

　放在以往，江予會逢場作戲地應付幾句。然而，今天的他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一點興致都沒有。

　他敷衍地道：“你如果想學，去找方煜城，他在下面。”

　小姑娘原本還想撒一撒，看到江予嚴肅的表，把嚨里的話生生地吞了回去，沒過多久，便訕訕離開。

　又過了十來分鐘，有面生的人過來找江予留微信，被江予一句“沒有微信”，不留余地地打發走了。

　這番場景，恰好落在了白洲的眼里。

　白洲走近，打量著面前的人。江予抬起頭，眼神浮現出一翳，又在發現是白洲后，恢復了清。他微微一笑，臉有些灰敗：“是你。”

　白洲問：“怎麼一個人坐在這？”

　江予言簡意賅：“有點累。”

　白洲靠在墻邊，悠悠笑道：“剛才聽方煜城說，你們打了幾圈，誰的牌你都不胡，就專挑程若緒下手。怎麼，還沒放下呢？”

　江予扯了扯角：“心里有口惡氣憋著，算不算沒放下？”

　“所以，就借贏牌的機會來報復？”白洲表無奈。

　江予也沒反駁，只是說了個：“你不懂。”

　“哦？”白洲有些意外。

　江予卻遲遲沒給出解釋。

　安靜片刻后，白洲嘆了口氣：“對人還有想法呢？”

　江予聽了，嗤笑一聲：“不敢。”

　白洲不解。

　江予看向左邊的落地窗，程若緒正坐在草坪上，跟白汐和蘇荷聊天。

　他面無表的：“怕了。”

　聚會結束后，時間很快走到了三月中旬。

　周五這天，紀云珩突然給若緒打來電話。男人因公出差，會在北嶼待兩天左右的時間，他問若緒是否有空出來見一面。

　若緒因為被安排了一整天的課，晚上又有個學講座，實在是不出時間。紀云珩沒有過多糾纏，只是憾地表示，兩人下次有機會再約。

　第八節課下課后，若緒出半小時的時間，在職工食堂解決了晚餐。中途拿起手機刷了會兒，意外看見朋友圈里白汐PO了張合照。背景是某私房菜館的包廂，紀云珩坐在最中間，頭發梳理得一不茍，筆的正裝更顯英氣質。

　飯桌旁一共圍了十來個人，都是上回在白汐家聚會里見過的朋友。江予坐在最左邊的位置，男人眼睛淡漠地看著鏡頭，沒有笑。

　白汐給照片的配文是：【給小紀總接風洗塵。】

　若緒這才知道，紀云珩在跟約飯失敗后，上了這群朋友出來見了一面。

　講座持續到九點鐘才結束，好在會場離教師公寓不遠，花了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若緒便回到了自己的小窩里。

　沒過多久，外面下起了暴雨。雨勢很大，砸得樓下的雨棚大聲作響。一些水滴被風吹了進來，沾了窗臺。若緒慌忙把客廳和臥室的窗戶上，一瞬間，喧囂的雨聲被隔絕開來，變了背景里溫的白噪音。

　若緒打了個呵欠，想到明天是周末，正適合睡個好覺。洗完澡后，換上純棉居家服，懶洋洋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悠哉地聽著輕音樂。

　突然間，手機的提示響了起來，是紀云珩打來了電話，男人的聲音伴隨著汽車的鳴笛和嘈雜的雨聲傳來。他問這個時間點是否在家。

　若緒回答了個“在。”

　紀云珩道：“我帶了點禮，現在給你送過來。”

　若緒看了眼窗外，雖然夜昏暗，還是能模糊分辨出傾瀉而下的雨幕：“這麼大的雨，時間也不早了。明天再說吧。”

　“明天上午我得回上海，就今晚有時間。”電話那頭的男人笑起來，“而且，我都快到你樓下了。”

　若緒到驚訝：“你怎麼知道我住哪兒？”

　“我問了白汐。不說了，我先在你們學校找個停車的地方。”

　已經是晚上接近十點，若緒這會兒素面朝天，頭發還是的。吹了會兒頭，又將居家服換一件還算得的。剛收拾完客廳的沙發和茶幾，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若緒打開門，發現許久未見的紀云珩正站在屋外。

　男人依舊穿著白汐照片里的深正裝。來時的路上，風應該是從左邊吹來的，左邊的肩膀了一小塊。即使這樣，整個人看上去依然端正筆、風度翩翩。他右手拿著把傘，上面噠噠地滴著水。

　那雙清澈的眼睛在鎖定若緒時，瞬間被點亮。他一不地站著，遲遲沒有說話。

　若緒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問他：“怎麼了？”

　因為油有些寬大，若緒換了條小腳。頭發因為來不及打理，隨意地披在肩上。原本還擔心自己的裝束過于隨意，并沒有意識到這副模樣在男人眼里，有自然的俏。

　紀云珩過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就是沒想到，你平時在家是這樣的。”

　“我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換服，就接到你電話了。”若緒簡單地解釋后，問他，“進來坐坐嗎，我給你倒杯熱茶。”

　紀云珩看了眼手表：“時間太晚了，還是下次吧。我只是把東西送來。”

　對于紀云珩此刻表現出的紳士風度，若緒有些容。也沒再堅持，只是問：“你帶了什麼？”

　“你上次說的狀元糕，不是一直想嘗嘗嗎，我買了兩盒。”

　若緒接過紀云珩手里的特產：“謝謝，這麼大的雨，還讓你特地跑一趟。”

　紀云珩溫和地說到：“不是多大的事。”

　過了一會兒，紀云珩又說起自己在上海的工作：“目前一切都還順利的，那邊的老總想讓我以后留在上海，被我回絕了。等這個項目一結束，我就會申請調回北嶼，說不定這個夏天就能回來。”

　若緒若有所思地聽著，說到：“離夏天還早呢，你先理好工作的事，如果真有更好的機會，也別錯過。”

　因為時間不早，聊了沒多久，紀云珩便跟若緒告別離開。

　紀云珩走的時候，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若緒看著男人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電梯間的拐角，才關上門。

　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裊裊的輕音樂。桌臺上的香薰蠟燭溫和地燃燒著，散發出鼠尾草和柑橘的清香。

　若緒坐在沙發上，回想著剛才跟紀云珩的見面，一時間思緒萬千。

　在今天之前，以為和紀云珩已經結束了。自從他去了上海，兩人的就像突然遭遇酸雨的苗，剛萌芽就被扼殺在了土壤里。

　若緒也沒想到，約飯失敗之后，男人會半夜冒著暴雨特地趕過來，只是為了送兩盒曾經隨口一提的狀元餅。

　發了一會兒呆，腦海里思考著，自己為什麼不愿意嘗試和紀云珩的可能。

　也許是和紀云珩的沒有好到可以打破空間的隔閡；也許是再也沒有力氣維持一段不順路的。

　十八歲的，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可以戰勝一切，經過苦苦掙扎，最后卻落得兩敗俱傷的結局。如今已經二十六歲，既沒了如火如荼的激，也沒了一往無前的勇氣。面對里的困難模式，畏畏，躊躇不前。

　似乎人的年紀越大，格越，就越難開始一段新。

　過了好一會兒，有點困，準備換服回臥室睡覺。剛從沙發上爬起來，便聽見門鈴聲。

　若緒到意外，以為是十分鐘前離開的紀云珩又折了回來。于是沒作多想，便徑直打開了房門。

　當看見屋外的來人時，愣住了。

　樓道間的頂燈因為壞了一盞，線并不明亮。男人不聲不響地站在對面，直到聽見開門聲，他才從容地抬起頭來。即使發梢淌著水，上的淺棕風被雨淋，也遮不住他充滿迫的氣場。一雙漂亮的眼睛漫不經心地看過來，帶著似曾相識的清冷出塵。

　是江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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