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過年這段時間,聚會變得格外多了起來。

　先是研究團隊趁學生們回家前組織了一頓飯局；再是簡怡召集幾個朋友在攝影工作室的臺上小聚了一次。私底下見了一撥又一撥朋友后，若緒終于等到了白汐家舉辦的Party。

　Party上有不舊面孔。若緒一進屋，就聽見吵鬧的背景音樂里,冒出了一個怪氣的聲音——

　“若緒妹妹！”

　若緒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方煜城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正駕著個二郎，吊兒郎當地朝這邊打招呼。坐在他右邊的是個剪著齊劉海的小姑娘，看上去得出水。聽白汐說，他上個月換了個剛讀大二的朋友。

　方煜城話音未落,白汐就蹙著眉,上前掐了他一把：“誰是你妹妹？當著小芹的面也敢認妹妹，不怕人家跟你生氣？”

　聽了白汐的話，方煜城一邊了小友的頭,笑得恣肆：“我家小芹乖得很,從來不發沒道理的脾氣。”

　小友靠在方煜城的肩上，歪著頭看向若緒,沒有說話。

　若緒倒是習慣了方煜城的自然。自從三年前的那個夏天，在波士頓給和白洲和方煜城做了兩天地陪后，男人就“若緒妹妹”順了口。

　轉過頭,看向坐在沙發對面的白洲，問：“阿荷沒來？”

　“家里有點事，來不了。”白洲淡淡地回答。

　阿荷和白汐已經一年,順利的話，開春后會舉行訂婚儀式。對于白洲這位傳說中的朋友,若緒至今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若緒坐在白洲邊聊起了天。還沒說上幾句，白汐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驚一乍地走到若緒邊：“我差點忘了，還有正事呢。”

　然后，白汐沒搭理自家親哥和方煜城迷的眼神，拉著若緒的手，匆匆向地下室走去。

　下樓的時候，若緒問白汐：“去見你的小男友？”

　“他正好有個品牌方的活，得晚上再過來。”

　“那還有什麼正事？”

　白汐笑起來：“不是說了要給你介紹績優嗎？喏，就在那兒。”

　若緒踩著樓梯，一邊抬頭向白汐指的方向。

　娛樂室的桌球臺旁邊，立了個清的影。那人穿著淺亞麻的高嶺，正漫不經心地拭著手中的桌球桿。臉長得很端正，帶著一出塵的俊雅。

　若緒打量著對面的人，想了好一會兒，才將面前這個風度翩翩的男人，跟上回和白汐搭話的其中一位對上號。

　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球桌旁的男男紛紛看向這邊。在場的都是和白汐很的朋友，其中兩人走上前，跟白汐寒暄了一會兒。簡單聊完后，白汐將若緒帶到目標跟前，介紹道：“這是我朋友，程若緒。”

　那人款款出手，頷首道：“紀云珩，我云珩就好。”

　若緒禮貌地跟對方握過手，笑眼盈盈地看他：“你好。”

　介紹兩人認識后，白汐和旁邊的男生玩起了九球。有白汐負責活絡氣氛，若緒雖是第一次和周圍的人打照面，也并不覺得尷尬。站在桌旁，看著白汐有模有樣地出桿。下一秒，白球撞上彩球，后者順順當當地滾了對角的球。

　旁人歡呼的時候，若緒也鼓起了掌。這時，有人遞來了一瓶新鮮的果。若緒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紀云珩。

　笑起來：“謝謝。”

　紀云珩順勢站在了的右手邊，距離很近，有一淡淡的木香：“你會玩這個？”

　“會一點，玩得不怎麼樣。”

　“平時喜歡什麼運？”

　若緒想了想：“跑步，高爾夫，雪。”

　男人微微挑了挑眉：“巧了，我也是。”

　娛樂室里，若緒和紀云珩斷斷續續聊著。從后來的流中，若緒得知，男人比自己大一歲，也是清大的本科，算起來是自己的學長。畢業后，他留在了北嶼的某知名投行，如今已經做到了執行總監的位置。

　若緒忍不住慨：“高考填報志愿的時候，我媽特別想讓我讀金融，當年差點了你的直系師妹。”

　紀云珩有些意外：“怎麼最后沒讀？”

　“仔細想了一下，覺得不太適合我，臨時改了志愿。”若緒看著桌面上滾的彩球，“你們這個行業，太高深了。況且我這人從小賭運就不太好。”

　紀云珩聽完若緒的話，笑了起來。

　初見面的尷尬漸漸消散，氣氛變得輕松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對面有朋友喊話，問紀云珩要不要來一局。男人剛準備拒絕，就被若緒打斷：“要麼你跟他們玩吧，我去上面轉一轉，回頭下來找你？”

　紀云珩看看自己的朋友，又看看若緒：“想不想和我們一起？”

　若緒疑：“嗯？”

　“正好他朋友也在，我們二對二。”

　若緒忍不住推辭：“我的技實在是……”

　紀云珩安：“沒關系，我教你。”

　很快，紀云珩帶著若緒組了一對，和朋友玩起了九球。游戲的規則不變，只是每次由各隊的男流出桿。若緒確實不擅長玩桌球運，好在紀云珩很有耐心，一點一點地引導，使得兩人在對局里沒有落下風。

　江予趕到白汐家的時候，是下午四點。

　那會兒白洲和方煜城坐在沙發上，正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白汐抱著自己養的博，恰好從樓梯上走下來。三個人看見江予的瞬間，登時一愣。

　江予下自己的大，找了個掛服的架。等他回過頭，才發現白洲兄妹和方煜城正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自己。

　他在沙發上坐下：“有聚會怎麼沒我？如果不是周書霖讓我和他一塊打桌球，我還不知道你們都在這。”

　朋友們一個個面面相覷，沉默了一小會兒后，最后由白洲打破僵局：“你不是昨天下午就飛悉尼了？”

　“臨時開了個會，沒來得及趕上飛機。正好過年這段時間有點忙，一想到回國還得被隔離半個月，干脆不去了。”

　空氣里又是安靜。

　江予察覺到了眾人的異樣，微微一笑：“不歡迎我來？”

　白汐連忙訕笑道：“怎麼會。江予哥，就是聽你說留在北嶼陪我們過年，覺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沒看出來你有多幸福。”江予拿起桌上未開封的礦泉水，喝了幾口，“周書霖在哪？我去找他。”

　白汐指了指不遠的樓梯口。

　直到江予往地下室走去，背影徹底消失在了眾人視線里，白汐才開始暴走。激地抓著沙發的靠墊，就差捶頓足了：“完了，出大事了。我本沒想到江予會來。”

　虧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說如果讓若緒和江予上了，以后見了若緒就爹。

　方煜城倒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來就來唄，正好可以讓他跟人家敘敘舊。”

　白汐瞪了他一眼：“你還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小芹坐在一旁，低頭認真給方煜城剝著桔子。面對眾人的反應，滿臉疑：“江予哥過來有什麼問題嗎？”

　方煜城親熱地摟著小友的肩，低了嗓子：“你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江予哥因為被人甩過，格比較變態。你當時還傻乎乎地問我，什麼樣的人會舍得甩掉江予？”

　小友訥訥地點頭，想起自己是問過這麼一句。

　方煜城角一彎：“那個甩我們江予哥的人正在樓下，跟我們白大小姐介紹的對象打得火熱呢。”

　走進娛樂室的江予，很快便看見了和紀云珩一起玩九球的程若緒。

　人穿著件灰藍的針織衫，頭發束馬尾，出潔修長的脖頸。右手持球桿，搭在左手形的手架上，仿佛一只蓄勢待發的細弓。寬松的領口微微下垂，出口白皙的，是恰到好的春乍泄。

　紀云珩站在若緒左邊，直到確認出球的姿勢正確，才把扶著肩膀的手挪開。隨著人右手出桿，白球滾，與彩球撞出清脆的聲響。

　見彩球停在左邊的口一不，若緒面懊惱。紀云珩笑著上前安道：“你剛上手，能打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兩人旁若無人地說著話，直到聽見有人江予的名字，才不約而同地往樓梯口的方向去。

　江予出現的那一刻，屋里的氣陡然低了幾分。

　男人朝這邊不疾不徐地走來，臉上是波瀾不驚的沉穩。一旁的紀云珩很快主上前打招呼道：“白洲不是說你去澳洲了嗎，怎麼還在北嶼？”

　兩人似乎是相識，還不淺。

　江予解釋了自己誤機的事，又跟紀云珩聊了點別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過頭，將目落在手握球桿的若緒上：“沒想到程老師除了喜歡高爾夫，對桌球也興趣。”

　若緒笑：“我只是隨便玩玩。”

　江予卻回到：“云珩雖然不是職業選手，但有他手把手地教，程老師一定也能學到不東西。”

　說著話的時候，男人聲線平靜，一雙深沉的眼睛似笑非笑，讓若緒沒來由地產生了一不自在。

　一旁的紀云珩對兩人的糾葛一無所知，聽到江予稱呼若緒“程老師”，表頗為意外：“你們認識？”

　江予意味深長地回答：“嗯，認識。老朋友了。”

　巧周書霖出去接了個電話，江予在娛樂室待了沒幾分鐘，便回到了一樓。江予離開后，若緒覺跟松了口氣似的，終于毫無負擔地和紀云珩繼續玩起九球來。

　和江予再次面時已經是傍晚。

　到了下午五六點，夕西下，云層被染了緋麗的紅。夜幕來臨前的天空有種寂靜的。屋外的草坪上燈火通明，一行人圍在石臺邊做BBQ。

　不到兩個小時，江予已經在聚會上找到了相的伴。是個靜怡的生，年輕漂亮又熱開朗。兩人相鄰而坐，相得十分融洽。

　因為白汐烤出來的東西太慘不忍睹，若緒主提出給生打幫手。此時，站在鐵架前給烤翻面，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江予和伴說笑的場面。

　音箱里播放著躁的音樂，讓一切看起來格外熱烈。

　過了一會兒，白汐走過來，湊到若緒耳邊問：“你覺得怎麼樣？”

　若緒低著頭，正認真地給翅刷燒烤醬，漫不經心地回了個：“嗯？”

　“云珩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若緒忍不住笑：“還不錯，可以接試試。”

　“我看云珩倒是對你滿意的，你幫我們烤的時候，他眼睛一個勁地盯著你。”

　聽到白汐的話，若緒往紀云珩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和對方的目撞了個正著。若緒沒有覺得尷尬，大大方方朝對面的人一笑。云珩也彎起了角，暖黃的燈下，他的表帶著含蓄的溫。

　這一刻溫的對視，卻被白汐一聲嘆氣突兀地打斷。

　若緒回頭問：“怎麼了？”

　“可惜今天的聚會，出了兩件意外。”白汐搖頭晃腦地說道，“一是品牌方活得八點才結束，小男友來不了，下次找個機會再介紹你們認識。”

　“沒關系，以后機會多得是。”若緒笑起來，又問，“第二個意外是什麼？”

　白汐懨懨的：“我不是以為江予去悉尼了嗎，沒想到他竟然沒去……我真不知道他今天會過來。”

　若緒反倒安起了白汐：“我和他只是七八年前談了場，又不是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恨。之前實驗室組織活，我和他打過一次照面，還聊了幾句，大家都已經放下了。”

　白汐看著若緒的側臉，喃喃地問：“放下了嗎？”

　若緒失笑：“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