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在和江予分手的七年之后,程若緒在某網站刷到了一篇跟江予有關的熱帖。

　帖子的標題是：《那些紅極一時的流量，現在到哪去了？》。

　發帖人羅列了七位曾經頗知名度，如今卻在娛樂圈查無此人的明星。江予排在最后一個,討論度也是最高的。

　帖子一經發表,便引來無數圍觀,熱度迅速攀升。

　說到江予時,題主引用了來自《追風箭》和《吻白》的劇照。開篇那句“無論是古裝和現代裝,江予都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神”,足以見得本人對男生的偏。

　后來的描述，也側面證實了題主是江予這一點。

　【最開始知道江予是因為《浮掠影》的單元劇,他在里面飾演了一個戲份不多的配角。所有人都說他演戲靠的是天份,但我認為，第一部劇細節理還是不夠到位。即便是被很多人捧上天的《目擊者》里，他本人演技進步不，也只達到了比合格演員更好一點的程度。】

　【真正讓他一躍為頂流的,是和謝覽導演合作的《吻白》。可能有個人濾鏡存在，我真的無法客觀評價這部電影里江予的表現。他扮演的角“越白”,作為一個的害者家屬和案件的主要嫌疑人，讓觀眾產生了強烈的共。仿佛一切不是他演出來的，而是真實事件的記錄。電影的最后半個小時,我是哭著看完的。】

　【《吻白》上映之后,我以為江予會火，從此星途坦。他確實是火了，任何事只要帶上他的名字，都可能為流量的焦點。奇怪的是，在拍完《吻白》之后，江予本人再也沒有推出過新作品,算是悄無聲息地退圈了吧。作為一個老，真的覺得很可惜。】

　接著，樓主說起了當初眾說紛紜的退圈原因。

　網絡上的猜測捕風捉影的。有人說江予拍《追風箭》的時候，因為無故罷演十來天，導致整個劇組的拍戲進度延誤，得罪了背后的影視圈大佬。但這一點陸陸續續被其他事實反駁了。就在《吻白》上映后一年，知人開始在網絡料，江予是“資源咖”的傳聞是真的，有“靠山”的傳聞也是真的，靠山就是母親家族的實力。料人甚至搜索出某影視公司的企業信息，控人那一欄里，江予的名字赫然在列。

　程若緒看完主樓的長篇大論，發了一會兒呆，繼續潦草地翻閱底下的留言。

　一刻鐘的功夫，手邊的咖啡喝完了。了眼角，已經四年沒有午睡過的，竟然剛過一點就開始犯起困來。

　若緒從辦公椅上起，走到了窗邊，準備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辦公室在三樓，下面是草坪和綠樹，綠得有點興味索然。頭頂的天空倒是藍得很徹底，可惜視線被磚紅的教學樓擋掉了一小半。因為放寒假的緣故，校園已經沒有什麼走的學生了。

　恍惚之間，想起半年前，自己站在這扇窗戶前的場景。

　那時，從M大獲得PhD學位，國的讀博經歷給打下了讓人艷羨的基礎，師從業界德高重的大佬，手握高質量Paper，無論是留工作，還是進國頂尖公司，都有極強的競爭力。事實上，有兩家國公司已經給了不錯的Offer，薪資可觀。只是在最后關頭，突然決定回國，選擇為一名北嶼大學信息科學學院的講師。

　也許是離家太久思鄉心切，也許是格逐漸追求安穩，若緒覺得自我放飛得太久了，得找個枝頭口氣，歇一歇。

　這麼多年一個人闖，好像什麼都得到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得到。

　肚子里的咖啡還沒來得及消化，困意又涌了上來。程若緒拿起辦公桌上的水杯，準備去茶水間續命。

　路過學生區的格子間時，發現角落里還坐了個生。生胡杉杉，是院長的學生，今年讀研二。若緒目前作為院長手底下的PI，主要工作是幫助管理項目和學生，因為看起來跟學生們年紀相仿，甚至和其中好幾個博士生同齡，自然也跟大家打了一片。

　見若緒經過，胡杉杉禮貌了打了聲招呼：“程老師。”

　若緒掃了眼生手邊厚厚的文獻，笑起來：“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加班？今天不是謝的生日嗎，組織的活你沒去？”

　“論文返修期快到了，我文章改得頭都要禿了，哪還有心思參加活……估計晚上會過去吃個飯吧。”胡杉杉想了想，覺得奇怪：“程老師，謝也邀請了您，您怎麼沒去呀？”

　“晚上家里有點事，我得回趟家。”

　今天一大早，馮佳薇特地打電話過來，說程俊楊下午出差回來，讓若緒一起過去吃個飯。

　兩人聊起了生文章返修遇到的問題。說話的中途，若緒不經意地抬起視線，突然看見左邊墻壁張的照片。

　嚴格說來，那是一張A4紙大小的袖珍海報，邊角的地方有些褪了。畫面的底是郁郁蔥蔥的樹，年坐在樹干上，勾勒出好俊逸的側臉。左下角用略顯草的筆寫下了電影的名字，底下附著麻麻的中文注釋。

　若緒在看到年悉的臉龐時，愣怔了片刻。

　胡杉杉順著的目看過去：“程老師，您看過《吻白》嗎？”

　若緒搖頭道，“沒有。”

　生興致的：“啊，強烈推薦您去看。是我最喜歡的電影呢。”

　若緒聽著胡杉杉激的話音，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尷尬一笑：“好。”

　過去的八年里，和白洲、和方煜城、和江予認識的很多人都打過道，但唯獨和江予本人的集為零。

　對于若緒而言，那個人就像是從的生活里徹底消失了一樣。

　沒有想到的是，短短一場午休時間里，自己先刷到關于對方的八卦，又看見了對方的電影海報。面對對方如此頻繁的出場率，若緒覺真是見鬼了。

　下午四點半，胡杉杉依舊留在座位上聚會神地改論文。若緒沒打擾，只是輕聲輕氣地帶上門離開。

　父母還住在原來的楓林小區，離北嶼大學主校區有四十分鐘車程。若緒進屋的時候，馮佳薇正在廚房里燒飯，空氣里彌漫著紅燒排骨的香味。程俊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陪兒悠悠玩樂高。

　聽到門口的靜，悠悠抬起頭來。看見程若緒的瞬間，小朋友放下手里的積木，興高采烈地朝若緒奔來：“小姑姑！”

　悠悠小朋友今年五歲，上哪哪都是，走起路來，凸起來的小肚子一晃一晃的。若緒剛回國的時候，小朋友還有點認生，直到一來二往地悉起來后，進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姑姑。

　若緒一把抱起踉踉蹌蹌的小胖墩，往沙發邊走去，問程俊楊：“嫂子呢？”

　“今天得見一個重要的客戶，吃完飯才能過來。”

　自從八年前馮佳薇在生死關口走了一遭后，程俊楊便辭職回了國。經過家里的資助，他開了個規模不大的設計公司，經營得還不錯。六年前，程俊楊在一次業務對接中，和嫂子沈雨相識，兩人很快就在合作中墜河。半年后，雙方家長見了面，并火速敲定了婚期。一轉眼，小孩都這麼大了。

　若緒坐下來，將悠悠放在上，笑著問：“悠悠是不是變瘦了？”

　一說到重問題，悠悠小一癟，紅撲撲的臉上滿是委屈：“哼，爸爸媽媽壞，不讓悠悠吃飯。”

　這義憤填膺的語氣，大有讓若緒主持公道的意思。

　若緒聽了告狀，哭笑不得，轉過頭問自家親哥：“你怎麼不讓悠悠吃飯了？”

　程俊楊一板一眼的：“你問問，平時能吃多。一頓至吃兩碗米飯，前天外婆買的鹵，一口氣吃了三個。兒園檢的時候，連醫生都說太胖了。”

　悠悠聽到“胖”這個字，有點著急，一本正經地糾正道：“不是胖，醫生叔叔說的是超重，超重！”

　“超重就是胖的意思。”程俊楊難得搬出家長的威嚴，“今天帶出門的時候，媽千叮萬囑，讓我看著點，別讓吃太多。”

　然而，控制小孩食量這事在爺爺的溺面前，顯然不備可行。

　一家人剛上桌，馮佳薇就把夾進悠悠的碗里。程俊楊將醫生的原話復述了一遍，表示悠悠不能再吃這麼多了。馮佳薇拿出當年做教務主任的氣派，厲聲反駁：“五六歲的小孩子減什麼，影響了高怎麼辦？”

　悠悠一旁推波助瀾：“就是！”

　“小時候若緒也胖。孩子都這樣，長大后自然會變苗條的。”

　悠悠猛點頭：“說得對！”

　馮佳薇沒再搭理程俊楊，轉過頭來滿臉慈地看著孫：“悠悠，這個魚刺，沒放辣椒，你多吃點。”

　飯桌上無語的除了程俊楊，還有坐在一旁不小心被點到的程若緒。

　當年兒子和兒都沒能得到的寵，最后竟然被孫得到了。這份寵不僅現在吃飯上，還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說，若緒小時候只有半小時看電視的時間，到點了就得乖乖滾去寫作業，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可如今悠悠看完一天的份額后，只要撒個，馮佳薇就會答應讓小朋友多看一集《小豬佩奇》。

　原來，傳說中的“隔輩親”是真的。

　一家人一邊吃飯，一邊隨意地聊著天。中途，馮佳薇提起了同事陳淑華的兒付明璐。

　“前兩天跟幾個同事打牌，陳淑華也在，說上星期璐璐已經帶男朋友回家了。”

　聽到這個話頭，若緒的心里“咯噔”一聲，覺不妙。

　馮佳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若緒，繼續說到：“隔壁的李老師看見那男的了，個子很高，估計得一米八往上，長得一表人才。家里是做生意的，離我們這不遠的華聯超市據說就是他媽開的。”

　旁邊的程文晉聽了，跟看熱鬧不嫌事大似的：“聽著這條件，覺還不錯。”

　馮佳薇笑了一聲：“陳淑華嫌棄男方配不上璐璐，覺得自己兒是博士，又留過學，對方只是個碩士生，學校也沒璐璐好。唉，我怎麼聽都覺是在炫耀。”

　馮佳薇和陳淑華作為大學同學，從本科開始就一直明爭暗斗，戰火甚至蔓延到了下一代。在這場較量中，馮佳薇長年占據上風，其優勢不僅現在自己的事業上，也現在對兒的教育上。

　讀書的時候，若緒的績一直排在付明璐的前面，學校的名氣比對方高出了一個檔次。工作以后，兩人都巧合地留在了北嶼大學。雖然同樣是講師，但若緒因為個人條件更優秀，職后的是副研究員待遇。等手上的文章發表見刊，就有資格晉升高級職稱。

　盡管這兩年馮佳薇和陳淑華的關系越來越近，可兩個臨近退休、閑得發慌的人，還是控制不住明爭暗斗的心思。

　馮佳薇自以為這場較量中，自己會是獲得最終勝利的一方。怎麼都沒想到，在兒找對象這一茬上，陳淑華竟然憑著璐璐找了個金婿，一舉力挽狂瀾。

　很多時候，陳淑華那些怪氣的話說得也沒錯，孩子是得努力讀書，拼搏事業，但找到優秀的、合適的人生伴，跟努力讀書和拼搏事業一樣重要。

　轉眼間，若緒已經快二十七了，卻對談的事一點兒也沒上心。

　若緒讀博第三年放假回國的時候，馮佳薇給安排過一次相親。男方剛和前友分手，還藕斷連著，跟若緒見面只是為了應付家人。相親的過程簡單得不能更簡單，兩人一起吃了頓飯，男方想請客，卻被若緒搶先買了單，最后的結賬方式，是誰也不欠誰的AA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