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醫沐休回府的時候，便聽聞有人送上了拜帖，作為宮中醫，一的醫都是為了皇家的貴人們所學，也因為如此，所以總有那麼些人異想天開，想要走醫這條捷徑，覺得宮中妃子們吹的‘枕邊風’，醫們倒是也能做到的，畢竟他們看診的時候也會隨帶個藥枕的。

而為男子，年輕的時候都不免有野心，但年紀漸長之后，那些個野心便也逐漸褪去，半截子都土了，何必那麼在乎外之名呢？便連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是也無法超生死的嗎？就更不要說他們這些伴著君王的人了。

到了這個年紀，加進爵已經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兒孫自有兒孫福，倒是于醫鉆研上，程醫覺得他還是能再盡些心力的。是以聽到有人想要拜訪，程醫的第一反應是皺了皺眉，他往來的比較多的都是太醫院的醫們，若是他們找他有事，完全可以在宮里頭說清楚，沒有必要把拜帖送到府里頭來。

“著吧。”若是直接拒絕，難免傷了對方的面，只要在一定的時間之不給回復，對方但凡還要些臉面，便應當會知難而退。

“可是老爺，您不是說了嗎？要是蕭大夫……”

……

……

“蕭大夫，不知找老夫是為何事？”

自疫癥之后，程醫、黃醫倒是十分愿意與蕭澈往來的，因為蕭澈年紀雖然不大，但醫是真的好，不過蕭澈的脾氣和他的醫不正比，壞的很，還有子比較欠揍的傲氣，當然，有所長的能人一般都不了這子傲氣，畢竟這世上某些事，確實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是想要做到最好最的，卻終歸寥寥無幾。

一般而言，和蕭澈的會面，都是黃醫和程醫主請求的，他們的老臉，在疫癥的時候就已經放下了。但即便如此，蕭澈赴約與否，還是要看他的心，黃醫和程醫也是十分理解的，這是連當時的皇上，后來的太上皇的面子都不給的人，他們總不能越過皇上去。

因為原來被拒絕過太多次，所以這一回蕭澈的主邀約，讓程醫有些寵若驚。

“我想進宮面圣。”蕭澈向來是個直來直往、隨心所的人，程醫一問，他便開門見山地回答了。

“面圣？”程醫愣了一下，畢竟蕭澈在他們眼中，基本是視名利如糞土的那種，不然就當初疫癥的事兒，他直接進宮，現在可能都已經是他們的上峰了也不一定。

不過人都是會變的，想到這些年關于蕭大夫的傳聞，程醫大約猜測了一下蕭澈進宮的緣由，“蕭大夫莫不是想要進宮做醫？”原來拒絕是因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現在畢竟是有妾在側了，也許不久還會有子嗣，幾張嗷嗷待哺的，蕭大夫確實也該做出一些改變了才是。

被問及緣由，蕭澈的眉眼彎彎，角上翹，“我想親了。”

時隔太久，久到程醫早就忘記了蕭澈當年要的那一紙賜婚圣旨。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蕭大夫是個很不羈的子，連皇上的面子都能想不給就不給的那一種。是以此刻他面上全是不解之，蕭大夫想要親和想要見皇上能有什麼必然的聯系，要說皇上臥病在床也就罷了，那蕭大夫的醫還是有用武之地的，但皇上龍康健得很，宮中的其他貴人也倍兒棒，弄得他們這些醫就像是一群吃白飯的。

“……太上皇答應過在下，要給在下賜婚的。”不知道是為了解釋，還是為了提醒程醫，蕭澈很干脆地開了口，沒有讓程醫再糾結下去。

“哦，原來是賜婚啊？也對，蕭大夫您的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該個家了。不知蕭大夫是看上了哪家的閨秀了？”

這個問題，蕭澈沒有證明回答，他只很簡單的說了三個字，“很好。”

程醫：“……”這便是不讓細問的意思了。

這年紀大了之后吧，不論男子還是子，都喜歡湊合年輕男的，總覺得旁人圓滿了，自己的生活也能更圓滿一些，聽本來以為要打一輩子的蕭澈認真的想要娶親了之后，程醫立馬應承了下來，他一去當值就去求見太上皇，想來太上皇最近這麼致力于兒孫的婚事，應該是會賣蕭大夫一個順水人的。

“說起來，蕭大夫你的運氣真的很不錯，太上皇離京這麼多年，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好容易才回京一次，要是旁的時候，恐怕你便是想要求他的一道圣旨都難。”

對此，蕭澈只點了點頭，什麼多余的話都沒有說。

……

……

“賜婚？”當年駱猙答應蕭澈的時候，和所有人想法都差不多，蕭澈的這個要求，基本上就是什麼都不要的意思。雖不至于高風亮節，倒也替他省了不銀子。沒想到時隔多年，這小子居然找上門來了。駱猙只覺得，有意思。

“行啊，讓他明天進宮來吧。”

還是那句話，歲月厚待人，不論男。蕭澈緩步走到駱猙跟前的時候，駱猙覺得好像有子時倒退了的錯覺。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居然沒有太大的變化……駱猙仔細觀察了一下，變化其實還是有的，蕭澈長高了，也變壯實了，不變的就是那張臉。

不由自主地了自己的糙臉，駱猙暗自思索了自家夫人偶爾戲言般的嫌棄，覺得他完全可以賜個婚讓蕭澈高興一下，然后趁著他高興的時候問問他平時都是怎麼拾掇他那張臉的。

“多年不見，聽聞蕭大夫終于有了家的打算，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呢？”

賜婚圣旨千篇一律，基本上就是換個人名兒，其它容都差不多。蕭澈來之前，駱猙已經讓人寫好了大半圣旨，也加蓋了玉璽了，還有他的私章，這會兒就等著蕭澈把人姑娘家的名字說出來，在圣旨上再多加幾個字，吹干墨跡，這事兒就算完了。

但這世上的事，多數沒有想象的那般簡單。

蕭澈開了袍下擺，屈膝跪下，一字一字說得清楚明白，“在下求娶的，乃是當朝公主，求陛下賜婚。”

那個當年，他也是這般跪在了駱猙跟前，對著駱無瑕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出了他的請求，讓公主的祖父替公主和楚家長公子賜婚。他求的圣旨，用在了他覺得誤歧途的小姑娘和與相配的年上，他覺得，他做了一件好事。解了自己，全了一對合適的小夫妻。此后的人生之中，他沒有一天不為那一天自己的魯莽而后悔。

今天，他終于心口如一，承認他蕭澈想要娶的小姑娘，是駱家無瑕，是當年他一眼看著覺得可，卻堅決拒絕的嬰孩。

“你說什麼？”駱猙覺得不是他年紀太大，就是今天的風有點大，他怎麼好像聽跪在下頭的責怪混小子說要娶他們家乖乖呢？誰特麼地給他的狗膽子？！

“在下求娶的，乃是當朝公主，求陛下賜婚。”一字不差，蕭澈又說了一遍，這句話，他在夢中之時，重復了不止千遍萬遍。

駱銘很想將人拖下去打，事實上，侍衛也已經在他暴怒之后，叉住了蕭澈的雙臂，但駱猙猶豫了，因為他是一個很講信用的人。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時隔多年，就算他想把那盆覆水收回來，也已然不可能了。

“你……換個人。”駱猙決定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乖乖是不要想的了。駱銘倒不是在意門第的人，他當年站在他跟前的時候，乖乖都還沒出生呢，這個年紀差距，他都足夠做乖乖的爹了。他畢竟是乖乖的親祖父，怎麼忍心這樣委屈自家孫兒。至于蕭澈是為了攀龍附還是別的什麼，他都可以全，別家的孫兒，只要他能說出來，他就能閉眼給他賜婚，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就可以。

蕭澈沒有吭氣，也沒有反抗。駱猙明白了，這小子是打定了主意了。當初應承下來這道賜婚圣旨的時候，駱猙本就沒往自己邊想過，畢竟駱家人丁不興，沒有什麼他可以禍害的人。沒想到時隔多年，這小子在這兒等著他呢，這是讓他在違背諾言和坑親孫兒之間選擇呢！

“你和乖……你說說看，你有什麼配得上的？”

這個問題，蕭澈當年也默默問過自己，答案是否定的，所以他把到了別人手里，讓那個年輕人有了護一生的機會。當年他的籌碼，是的真心和堅持，現在，他唯一僅剩的，“一顆真心。”

真心，真是很廉價的東西，但他有的，也只有這樣而已。他想讓那個看見他就笑得燦爛，看見他就不矜持地撲到他懷里的，看見他就臉紅的回來，然后盡他的所能，讓一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