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和崔琰辭別天子，準備返回長安，臨行之前，他們再一次向天子遊說。這次天子的態度有所轉變，他仔細詢問了新制和集權的一些問題，對新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過，天子在言辭間非常清晰而委婉地表示了對晉的顧慮。

劉放、孫資、蔣濟等人當著天子的面，解釋了行臺部分大臣反對修改制的理由，其中著重提到了晉方面對李瑋的支持，另外由於此次攻打南非常倉促，各項準備工作嚴重滯后，行臺迫切需要丞相李瑋和各地郡縣的全力支持，所以此刻修改制、削弱李瑋的權力，非常不合時宜。

「天子親政，需要晉放權，天子立威，需要南大戰的勝利，而這兩個關鍵問題能否順利解決，又和丞相大人的支持不可分。」蔣濟鄭重地說道，「兩位大人，陛下的境遠比你們艱難，因此，在目前況下，陛下不可能答應你們的奏請。」

「要想讓晉放權，陛下首先就要在南戰場上立威，這是陛下拿回權柄的先決條件。」崔琰稍加考慮了一下，躬問道：「那麼……陛下如果攻佔了南，是否願意立即返回長安？是否願意修改制？」

這個問題蔣濟不敢隨便回答，他轉頭向了小天子。

小天子抓了抓腦袋，臉上的表顯得很猶豫，兩隻眼珠子滴溜溜轉。

「卿，你認為朕什麼時候能攻佔南？」小天子被幾雙眼睛盯著，惶恐不安，急之下，他反問了崔琰一句。崔琰愣了片刻，目轉向了荀攸。打仗不僅要靠武力，形勢、錢糧等等都是決定勝敗的因素，他哪敢隨便揣測南戰場的勝敗？說錯了可是欺君之罪。他把難題丟給了荀攸。荀攸皺眉沉思良久，緩緩說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春耕前後，就是明年四月前後，陛下就能攻佔南了。」

小天子高興地笑了，「嘿嘿……那快了，快了。卿，朕打下南后，馬上還要打襄，你看朕什麼時候能攻克襄？」

荀攸給了小天子一張苦臉，「陛下，南攻克后，天下形勢隨即一變，大軍是不是立即打襄，需要審時度勢、仔細權衡利弊后才能定奪。在臣看來，陛下攻克南后，首要之務不是乘勝討伐叛逆，而是急速返回長安穩定局勢。」

「哦……」小天子臉顯失之，慢吞吞地說道，「朕知道了。」

荀攸馬上追問道：「這麼說，南大戰結束后，陛下決定回長安？」

小天子點了點頭。荀攸和崔琰相視而笑，此趟行臺之行，總算達到了目的，只要小天子有意修改制、總攬朝綱，李瑋和他的新政也就走上窮途末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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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位於關中、漢中、中原和荊襄之間，地勢險要。以宛城為中興，向西可以沿漢水上溯進漢中地區，向西北可以經武關攻打關中，沿漢水南下經襄可以攻略荊州腹地和蜀，向東可以直殺遼闊的中原。南如同一扇可以旋轉的門，四面都可以進出，四面都可以縱橫攻伐，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十二月十八，小天子率一萬鐵騎趕到戰場前沿，進駐夕聚。

在玉石、賈詡、鍾繇、王當等諸將的陪同下，小天子巡視大軍各部。漢軍將士看到天子親臨前線，士氣大振，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震撼了冬日的天空。

黃昏，小天子和諸將打馬衝上了一高坡。

遠的宛城孤立於淯水河邊，在呼嘯的寒風中顯得份外的凄涼和蕭瑟。城外漢軍帳篷林立，旌旗飄揚，連綿數里，蔚為壯觀。

賈詡駐馬立於天子邊，給他介紹戰場佈局和大軍部署。

「何時攻城？」小天子揮舞著馬鞭，意氣風發。

賈詡搖搖頭，捻須而笑，「到了春天再說。」

「什麼？」小天子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明年春天？要等那麼長時間？」

「我們有很多困難。」玉石策馬走到他邊，指著戰場說道，「九月南慘敗，十一月我們再打南，中間僅僅隔了兩個多月，非常倉促，各方面準備都不足，目前大軍能完對宛城的包圍已經難能可貴了。」

「現在南戰場上至有一半軍隊都很疲憊。陛下的軍隊是從幽州南下而來，冀州吳雄和彭烈的軍隊也是千里迢迢趕到戰場，於毒將軍的軍隊更是從隴南戰場上臨時調。一半軍隊不能發揮最強的戰鬥力，這個仗當然不能打。」

「另外，大軍的糧草軍械和民夫嚴重不足，這是個大問題。楊和袁耀兩位大人在南戰場上打了五個多月，消耗極大，九月慘敗大軍全軍覆沒后，他們的糧草輜重都被叛軍繳獲了，很多民夫也被俘虜，因此，當陛下決定再打南的時候，朝廷本沒能力在短短時間籌集十六萬大軍所需要的糧草輜重，當時正逢秋收，民夫的徵調也極其困難，只有等到秋收結束。」

「秋收結束后，民夫的問題可以解決，但糧食張的問題一時半會還是解決不了。糧食庫、運輸都需要時間，馬上又要過年了，民夫的徵調肯定有所減減緩，這樣一來，大軍糧草輜重的缺況至要到二月前後才能緩解。」

玉石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現在最缺的過冬。嚴寒已經到了，將士們沒有棉，只能烤火取暖，如果下雪，況會越來越嚴重。臣已經數次急告長安和行臺，請他們務必想方設法解決此事，但目前看來，他們也無能為力。」

小天子沉默不語，興緻盡失。

「臣打了很多年仗，但這次打南是最倉促的一戰，我們幾乎沒什麼準備。」賈詡神平靜地說道，「陛下決定打南后，各路大軍飛速南下，到了戰場后，攻擊速度又非常快，此時又正值冬天，所以出現這種況很正常，不過，倉促也有倉促的好，目前戰場上的有利態勢正是因為我們行神速而造的，如果不是叛軍措手不及，我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完攻擊部署嗎？」

玉石眉頭鎖，憂心忡忡，「襄很快就會反擊，而宛城裏的叛軍以逸待勞，又挾九月全勝之勢，士氣高昂，在今年冬天裏，我們能否把這種有利態勢一直保持下去，關鍵還要看長安和行臺能不能及時把糧草軍械送到戰場。」

「其實這個困難也不是不能解決。」賈詡淡然笑道。

小天子和玉石不約而同地向賈詡。「卿有辦法？」小天子驚喜地問道。

「辦法是有一個，就怕陛下不同意。」

「你快說說看，是什麼辦法。」小天子連聲催促。

「攻打塢堡。」

小天子和玉石面面相覷，半天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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塢堡又塢壁，最早出現在西北兩疆的邊郡，是邊民為了防胡人侵而修築的碉壘，一般能容納數百人到數千人，後來漸漸被關中、中原的高門大族應用到住宅建築中，與周圍的田野山林構莊園，為宗族、門客、部曲、田僮、奴婢的居住地。塢堡的外觀頗似城堡，四周常環以深高牆，部房屋毗聯，四隅與中央另建塔臺高樓，有規模的塢堡一般都有很強的防功能。

王莽新朝期間，赤眉、綠林蜂擁而起，天下大，這種塢堡建築因為對保護宗族和財產起了很大作用而逐漸興起。武中興后，高門大族和地方大商賈大富豪都熱衷於修建塢堡。黃巾縱橫天下時，防守能力很弱但財富充足的塢堡為洗的對象，這使得各地的塢主、宗主們不惜代價加固塢堡、徵召部曲，提高自己的實力以對抗災禍，塢堡的建築規模和防能力因此得以大大提高。塢主、宗主們實力提升了，在州郡和朝堂上的地位也隨即發生了變化，他們的命運也漸漸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南是武中興的基之地，中興名臣大多出自南，所以這裏高門大族相對集中，塢堡建築也相對較多。當年黃巾起事的時候，南飽戰，南因此衰敗。董卓禍國之際，這裏又是袁的地盤，百姓飽盤剝，南更加凋敝。隨著袁紹主，荊襄穩定，南逐漸復甦，塢堡的修建也達到了一個高。

這時的塢堡規模已經很龐大了，一些門閥富豪的塢堡甚至可以和一座小城相比，一般可以容納數百戶甚至數千戶人家，塢主的部曲私兵也不，有的甚至達到了數千人，實力相當驚人。當然了，像董卓郿塢那種規模的塢堡還是很罕見。

「據臣觀察，南的塢堡數量可觀，大大小小有四五十個，如果我們把它們全部摧毀，不但糧食可以解決，還能得到大量錢財，就連兵力都能得到一定數量的補充。」賈詡靠近小天子，聲音稍稍放低了一點，「上次楊慘敗，和那些塢堡奉違、通風報信、圍追堵截不無關係。」

小天子把腦袋湊近賈詡，也低嗓門說道：「卿，我們攻打塢堡，燒殺搶掠，塢堡里的那些老弱婦孺怎麼辦？」

「陛下，你這婦人之仁。天下一日不平，這些人一日不安，最終他們還是難逃一死，這個道理太簡單了。」賈詡正說道，「陛下承擔的是拯救天下蒼生之重任，兩者孰輕孰重，還用說嗎？」

小天子無所適從，連連抓著腦袋。

「陛下，我們摧毀塢堡，不僅僅是為了搶糧食，更重要的目的是誅殺那些驕橫跋扈的門閥富豪。」賈詡的聲音更低了，「塢堡代表著門閥富豪的實力，門閥富豪有了實力，就會想辦法和朝廷爭奪人口、兼并土地、掠奪財富，就會和朝廷對著干。今日朝堂上為什麼爭鬥不休？為什麼丞相大人和門閥富豪們誓死相搏？原因很明了，就是因為朝廷推行的新田制、新賦稅制等一系列制度損害了門閥富豪的利益，新政本不允許塢堡的存在。」

「當年長公主在河北實施新政的時候，朝堂上矛盾很小，這主要得益於河北的年年戰徹底摧毀了河北的塢堡，河北的很多門閥富豪都死了、逃了，所以計口授田和土斷等直接關係到土地和賦稅的制度都得到了順利推廣。朝廷收復關中和中原后，新政的實施馬上到了困難。關中和中原兩地雖然也是戰頻繁，塢堡也遭到了重創存者無幾，但那些生存下來的門閥富豪們非常厲害，實力很強悍。蔡邕、張邈、孔融等大臣死後，中原門閥富豪們失去了支撐，隨即被朝廷踩到了腳下，但關門閥富豪則乘機和豫州門閥富豪走到了一起，為中興大業最大的患。」

「豫州一直是袁紹的基之地，塢堡很多，尤其是青州黃巾軍被打敗，劉辟等人率殘部殺進豫州后，塢堡建築越來越多。我們收復豫州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理豫州的塢堡，結果新政在豫州的推行和實施遇到了極大的阻力，與此同時，朝堂上的權力爭鬥也越來越激烈。穎汝一帶的門閥富豪實力太強了，長安局勢因此陷了之中。九月南慘敗，說到底其實就是以丞相李瑋為首的北疆勢力和以太傅楊彪為首的關、穎汝勢力之間的一場生死博弈，最後兩敗俱傷，社稷利益嚴重損。」

「這種博弈對社稷損害太大，其後果會導致社稷崩潰，所以陛下要想中興社稷，僅靠平定天下的戰功遠遠不夠，必須要用非常手段徹底摧毀塢堡，摧毀門閥富豪對社稷生存的威脅。」

小天子張地四下看看，生怕別人聽到了。

「陛下，臣都安排好了，只要你下旨，王黑子和虎頭立即就會手。」賈詡眼裏閃過一殺氣，「豫州的事，我們沒有理好，結果現在朝廷很被，但這次，一定要理好，不能再給朝廷留下患了。」

「但是……」小天子十分為難地說道，「如果我們殺人太多，殘忍暴，將來麻煩更大。」

「就這一次。」賈詡冷笑道，「心不狠，手不辣，陛下則不能震懾朝堂，外則不能威叛逆，將來何以威臨天下？」

小天子沉良久，無奈說道：「塢堡可以摧毀，糧食錢財可以掠奪，門閥富豪可以殺，但老婦孺不能殺，普通百姓不能殺。」

「不殺就不殺，把他們統統趕到襄去，讓劉表頭痛去吧。」賈詡笑道，「如果能把劉表氣死，襄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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