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我嚇到阿暖了

我只是想與平安兩個人一起在房中用飯而已。

這是冬暖故對司季夏說的話，他看懂了眼神中的意思，也讀懂了話裡的意思。

知他在意讓別人看到他吃飯時的模樣，而他方纔因爲張與獨一室而急忙下了樓，他在眼裡不是殘缺，以致相這幾日下來讓他險些忘了他與別人不一樣，險些忘了他吃飯時的醜陋模樣。

“好。”沒有多說什麼多問什麼，司季夏覺得自己有些開心又有些可笑，忽然之間又不敢看冬暖故了，只輕輕點了點頭。

春蕎和秋桐很快便將飯菜送了上來，菜與樓遠的一致，滿當當地擺滿了整張桌子，春蕎道了聲“世子與夫人請慢用”後退下，冬暖故喚住了：“春蕎姐姐請稍等一等。”

“夫人可是有事？”春蕎停下腳步，神客氣。

“稍後還請姐姐託人擡些乾淨的洗澡水來，可行？”冬暖故口氣也是客客氣氣的。

春蕎下意識地看一眼司季夏，微微一笑答道：“小事而已，待世子與夫人用完飯後我便命人將乾淨的熱水提來。”

“多謝姐姐了。”

春蕎與秋桐退下了，司季夏想說什麼又言又止，終還是道：“阿暖，我……”

無需那麼麻煩，他不必泡澡，更不必在屋裡泡澡，他只消到後院隨意洗洗便好。

可冬暖故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兀自盛了一碗晚飯放到他面前，道：“坐了吃飯，有什麼話吃飽了再說。”

冬暖故自然知道司季夏想說什麼，當然不同意他這麼做，司季夏只好暫時作罷，只想著吃完飯後再說也不無不可，可他吃完後更沒機會說了，因爲冬暖故在他放下筷子的那一剎那站起走到門前，拉開門走出去喚春蕎去了。

其實誰都知道泡澡舒服，更何況是好幾天都未曾得好好休息過的人，只是司季夏不習慣而已，不習慣與冬暖故獨一室，更不能習慣在與獨一室時在屋裡泡澡，就算有屏風隔著。

直至下人換了一桶乾淨的熱水退下了之後，司季夏還是站在牀榻前一不，若非冬暖故一直拉著他的斗篷不讓他走，只怕他早在下人提水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出屋去了。

待人都退下了並闔上屋門後，冬暖故才鬆開司季夏的斗篷並輕輕推推他道：“好了，去泡泡，你沒有帶可以換洗的裳是不是？我到樓下問問樓遠看能否幫忙，你去洗。”

不知是知曉他張還是如何，冬暖故推推司季夏後便出去了，司季夏一句“阿暖不用麻煩了”還在嚨裡，便見著冬暖故站在門外朝他微微一笑，把門關上了。

司季夏覺得，阿暖一個姑娘家尚且沒有他這般張，他一個大男人有何好張的，不過是洗去這幾日的疲乏而已，並無任何不堪。

司季夏心下這般想著，看向點著燭臺的屏風方向，擡手輕按住自己右肩殘缺的部位，朝屏風的方向走去，阿暖出去了，不會看到他最醜陋的模樣，這樣，再好不過……

至於可換洗的裳，他不是沒有，只是在折返回來找的途中不知掉到了哪兒，髒掉的裳，將就著再穿一日吧，離遠些就是。

司季夏解下了斗篷後了上的，踏著墊腳用的矮凳踩進了裝滿熱水的大木桶裡，將自己整個人泡了進去。

而出了屋後的冬暖故才走下樓梯便發現樓遠還坐在樓下廳子裡，正搖著一隻小小的白瓷酒壺，聽著腳步聲便擡頭看來看，好意地問道：“這麼晚了，八小姐這是要到哪兒去啊？”

冬暖故此刻看著樓遠，愈看愈覺得他是一條好橋，不僅可以利用他右相的權利送他們回羿王府以免除危險，還可以踩著他做好些事，於是便淺笑著答道：“右相大人可知這白雲鎮何有布莊？”

“八小姐這大晚上的找布莊所爲何事啊？”樓遠雖這麼問，卻沒打算聽冬暖故的答案，兀自笑著繼續道，“秋桐啊，陪八小姐出去一趟，沒找著布莊可不許回來，若是有誰敢對八小姐不敬，也不用太客氣。”

秋桐站在樓遠後，笑答道：“知道了，爺。”

秋桐領命後走到了冬暖故面前，對微微躬以示行禮，冬暖故對樓遠的吩咐很是滿意，想的便是帶上春蕎或者秋桐其中一人一道出去，一是們此時在白雲鎮代表的就是右相樓遠，二是若遇上什麼況們可以抵擋，畢竟此時的白雲鎮並不太平，而需要快去快回，只以自己的本事倒不是應付不過，只是會拖延時間而已。

“多謝右相大人了。”冬暖故這回倒是對樓遠十分客氣，使得樓遠呵呵笑道，“八小姐對樓某這麼客氣樓某可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冬暖故覺得，還是和這隻老狐貍說話爲好，似乎只要一開口他就會有說不盡的話一般，叨叨個沒完沒了。

樓遠在冬暖故轉往客棧外走的時候揚了揚聲音又道：“八小姐可快去快回啊，不然待會兒世子來找樓某要娘子樓某可不知上哪兒去給世子找。”

冬暖故加快腳步，很快走出了樓遠的視線，樓遠還是笑瞇瞇的，春蕎潑了他一盆冷水道：“爺，世子夫人嫌您話太多。”

“春蕎啊，你就說一句實話不行？”樓遠笑著輕嘆一口氣。

春蕎不答，只是拿過他手裡只晃不倒的白瓷酒壺，爲他斟上了一小杯酒。

布莊很近，出了客棧往右轉了兩個彎就是，布莊已打烊，是秋桐敲的門，店家來開門時正要罵，看見的卻是今兒白日他剛在街上見過的在右相大人邊辦事的姑娘，生生將正要出口的話噎了回去，改爲笑臉相迎，冬暖故覺得找樓遠要人真是要得沒錯。

冬暖故快速地選了兩深灰的裳，在自己上比劃一番後兩套裳都一起包了，秋桐眼疾手快地在銀子前替付了銀錢，冬暖故對秋桐道一聲謝，便與秋桐一起原路返回了客棧。

路旁的黑暗裡藏著不安寧的空氣，卻始終不敢撲上前來。

冬暖故回到客棧後一樓大堂已沒有了樓遠的影，唯剩一桌的酒菜，想來他是回房休息去了，冬暖故便徑自往樓上去了。

冬暖故進了與司季夏的那間客房時，屋子裡沒見人影，便是水聲都沒有，的心忽地提，看向屏風的方向，在屏風上竟也不見司季夏的影子，提著包袱的手抖了抖，往屏風的方向走了兩步，張道：“平安？”

沒有人應聲，也還是沒有水晃的聲音，冬暖故的心有些慌了，想也不想便衝到了屏風後，“平安！”

衝到屏風後，冬暖故張的心非但沒有安下來，反是揪得更了。

司季夏還在，只不過他的頭頂幾乎沉過了木桶邊沿，是以冬暖故在屏風外沒有看到人影，水沒過他的下，他的面上有明顯的疲態與倦態，方纔似是睡著了，此番聽到冬暖故近距離地喚他他才猛地睜開眼，眼裡滿是震驚，隨之是無與倫比的慌。

而冬暖故的心之所以揪，是因爲，看到了司季夏沒在水中的右邊肩膀！

“阿暖不要看我！”司季夏慌得臉驟然變得煞白，字字都抖著，猛地說出這句話後整個人都沉到水裡，唯見他的長髮鋪散在水面上。

水裡，只見他的左肩一下又一下地聳著，似在努力著什麼，卻始終未見他的左臂上一。

他方纔，竟然……睡著了！？竟沒有察覺到回來了，而……看到他醜陋的模樣了！

司季夏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變得很無力，已經很多很多年不再有過的無力。

也在司季夏沉到水裡去的那一瞬間，冬暖故才發覺到自己的冒失，連忙背過去不再看他，不是張，是因爲不想他不敢面對。

因爲，看到了司季夏殘缺了右邊胳膊的肩膀，儘管他的子泡在水中，但還是瞧見了。

不是禿的，而是像釘進了什麼東西一般，似一顆顆大鉚釘釘在他殘缺的臂口！

冬暖故的面也變了，變得發白，不敢多看他一眼，怕只要多看他一眼他會承不了，可也不想離開，總有一種覺，覺此刻若是走開了，他便不會再站在面前了一般。

“平安，你泡了久了，水涼了，該起來了。”片刻後，冬暖故還是背對著木桶，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尋常無異。

司季夏沒有應聲，甚至沒有從水中擡起頭，冬暖故又輕聲道了一次，“平安，別泡了，該起來了。”

靜寂中的時間似乎總過得很慢很慢，冬暖故覺得過了良久良久，久到快要忍耐不住而想要轉去將他從水裡拉起來時，的後水晃而發出的聲音，伴著司季夏沉啞的聲音響起，“好。”

聽到司季夏聲音的那一刻，冬暖故竟覺自己的鼻尖有些酸，終於擡起了沉重如灌了鉛般的雙腳，走出了屏風後，也在繞到屏風前邊時，只聽屏風後“譁”的一聲水響，再是“砰”的一聲件掉落的聲音響起，屏風後的燈火消失了，歸於了一片昏暗。

是司季夏踢翻了燈臺，這一次不是不小心，而是有意。

冬暖故看著屏風後的燈火消失，心了，卻是沒說什麼，而是打開自己手上的包袱，將裡邊的兩套一併搭到屏風上，道：“這是乾淨的裳，你試試哪套比較合。”

半晌，才聽得司季夏應道：“好。”

仍是低低沉沉又沙啞的聲音，讓冬暖故聽著心裡難得不是滋味，沒有在屏風前多站，將裳搭到屏風上時便轉走去關方纔進屋時因張而無暇關上的門。

司季夏在屏風後瞧著冬暖故的影子走得遠了，才用腳去扯過疊放一旁小幾上的乾淨棉巾，墊到木桶前墊腳用的矮凳上，這才慢慢坐了下來，再用腳扯過第二條棉巾，擡起腳，微弓下，開始慢慢拭自己上的水。

他的左臂垂在他側，隨著他的每一個作而輕輕搖晃著，像是了線的偶人手臂，沒有力道，失了控制。

至始至終，司季夏的左臂都沒有擡起來過，他低垂著的頭亦是如此，他不到背後，前就算乾了也被溼漉漉的頭髮淌溼，他只了一遍後便不再了，放下棉巾後站起，靠近屏風，稍稍踮腳，用將搭在屏風上的裳給拉了下來。

“啪嗒”一聲接一聲的極輕微響聲，冬暖故放到屏風上的裳都被司季夏用牙拉掉在地上，他沒有將裳拾起，而是用腳勾過他方纔坐的那張凳子，坐下來後才又黑用腳將地上的裳夾起，慢慢往自己上套。

因爲沒有點燈，也因爲用腳的緣故，司季夏穿了很久很久，冬暖故也不催他，而是靜靜地坐在牀沿上，手裡拿著一塊乾淨的大棉巾，將棉巾抓得的。

司季夏穿好裳後，又在屏風後站了許久許久，才邁著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腳步走出來，走出來後不是走向冬暖故，而是走向屋門的方向，頭微垂著，邊走邊道：“我到旁邊去看看哪間房空著，阿暖早些睡。”

“平安。”冬暖故見著司季夏要出去，忙站起了喚住了他，“我還睡不著，你陪我坐會兒可好？”

司季夏聽到冬暖故喚他時還走了兩步才停下腳步，又是過了良久，他才緩緩轉過，道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