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天下蒼生，與我無關

東陵郡，羅城鎮，與青碧縣相距不遠，快馬加鞭一個多時辰可到。

羅城多山，山上多竹，風一吹，竹林便嘩嘩作響。

今夜的夜暗沉得有些可怕，山上的風也大得有些可怕，颳得漫山的竹子都深深地彎了腰，風聲呼呼地刮過竹林間，捲起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夜有些詭異。

有一道黑影如飛鳥一般就在這詭異的夜裡自掠進羅城山上疊疊的竹林。

林子愈往裡竹子與竹子間的距離愈近，林間的竹子就顯得愈集，在狂做的夜風中搖西擺，像一隻只舞的手。

當黑影正要穿過這片如狂舞之手的竹林時，林子四面八方忽然有利箭朝黑影疾而來，麻麻，直像編一張的網，好似要讓那黑影無可逃！

然，只見那黑影一俯一仰一一側間竟如一隻作迅捷的飛鳥盡數避開了箭網，並且毫髮無傷！

一切就發生在彈指之間，當黑影落地時只聽那數十道利箭“叮叮叮”地林中的竹子桿上，竟是每一支箭都將竹子桿穿，可見這箭之人臂力有多驚人可怕。

“什麼人竟敢擅闖夜閣重地！？”竹林裡，不見人影只聞冷肅的聲音在林間響起，似自四面貫耳，又似從頂而蓋，震得林間竹枝簌簌作響，不難聽得出這是一個力渾厚之人，竟讓人辨不出他究竟在竹林的哪一個方向。

只待那冷肅的聲音才落，只見黑影右手朝林子的東北向輕輕一甩手，一柄兩指寬的短小匕首離開他的指間，飛快地沒了林子的東北方向。

剎那之後，有一道人影從林子的東北向掠出來，掠到黑影面前，雙手拱在前朝黑影深深躬，語氣恭敬又帶著張道：“錦東不知公子到來冒犯了公子，還請公子恕罪！”

這是一個年紀將近而立的男人，材高大健碩，聽得出他就是方纔發出那冷肅之聲的人，也由此可見黑影的力極高，因爲黑影本無須反應便知方纔那道冷肅的聲音來自哪個方向。

只見此刻自稱錦東的高大男子不僅在黑影面前態度恭敬，更是微弓著背雙手捧著黑影擲出的小匕首將它呈給黑影。

黑影並不應聲，只擡手收回了錦東呈在雙手上的小匕首，收回袖間，只聽錦東又恭恭敬敬道：“錦東這就領公子進去見主上！”

“不必了。”只聽黑影開口了，聲音冷得聽不出一一毫的溫度，似乎就連北山上的寒水都沒有這麼冷，就像一把冰刃，隨時都有可能取人命一般。

錦東立刻不敢再往前一步，只敢退到一旁躬垂首，“是，公子。”

黑影不予理會，徑自往竹林深走，直到他的影消失在黑暗深，錦東纔敢擡頭，子一掠，重新匿在竹林間。

竹子疊竹子的林子深，坐落著一幢兩層竹樓，竹樓前還有池子茅亭，石桌石凳，竹樓旁還栽著幾株正開著花的梅樹，不難看得出這竹樓的主人還頗有些趣。

與其說這是竹林深，不如說這是竹林最中心更爲確切，因爲竹樓以及兩側不是山石也不是斷崖，而還是一眼不到頭的竹林，這竹樓所在就是這疊疊竹林最中心的一片空地。

只當黑影才走到竹樓前的茅亭時，竹樓裡傳來男子略顯沙啞的輕笑聲：“呵呵……原來是詭，我還當是誰竟能活著闖到這兒來，正巧我溫了酒，正愁沒人與我飲一杯。”

臉扣無臉黑面的詭公子聽到竹樓中男子的聲音並未有分毫詫異，只輕輕一點腳，本無需走竹梯便來到竹樓二層居中一間屋子的門扉前，擡手推開了微掩的門扉。

屋子並不算大，只在落地而開的窗邊點了一盞燈，是以並未能將整間屋子照亮，也讓人看不清整間屋子的擺設，只約看得見屋裡的擺設很是簡單而已。

落地而開的窗戶前擺著一張竹子做的矮桌，矮桌四周各擺著一張圓形團，桌上除了放著燈盞外還放著兩隻小小的酒罈，一隻小陶爐，陶爐上放著一隻雙耳陶鍋，只聽鍋裡有咕咚咕咚的水聲，還有水汽從鍋蓋的邊沿冒出來。

面對著屋門跪坐在矮桌前的是一名穿黑長袍的年輕俊男子，袍的領子很高，將他的脖子遮得頗爲嚴實，男子年紀約莫二十三四，微彎且細的眉讓他看起來沒有過多男人的剛之氣，反是多了一分子的之，因著這一雙眉，使得他有些細長的眼眸看起來也和了許多，偏些微的麥，若非他低沉沙啞的聲音與那雙寬大且連佈滿細小疤痕的手，只怕說他是人都無幾人會懷疑。

或許這天下間無幾個人知道名震全天下的夜閣之主竟是如此年輕，夜閣是一個網羅天下消息的組織，這天下間沒有夜閣查探不到消息，只要你出得起足夠的銀錢，就能從夜閣手中得到你想知道的消息。

除此之外還聽聞夜閣是一個高手雲集的殺手組織，與買消息一樣，只要你給得起金銀，夜閣就能爲你除掉你想除掉的人，並且，出手無聲，殺人無息。

江湖中人無人敢惹夜閣的人，就是連宮中貴族有時都會請出夜閣的人，然世人只知夜閣之主是一個名子夜的男人，至於其樣貌如何年歲幾何無人知曉，就如同那神出鬼沒的詭公子一般，夜閣之主在世人眼中也是一個謎。

“詭你可是從來不曾踏足我這個地方，道是不想與我扯上過多的關係。”子夜看著正朝他這兒走來的詭公子，微微笑著繼而手打開陶鍋上的蓋子，頓時只聞香醇的酒香逸散，眼神卻是一直停在詭公子上，“不知今夜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竟使得詭賞我這個陋之地？”

詭公子並不答話，只是走到子夜對面，隔著方桌在地上的團上跪坐下，子夜拿起陶鍋裡溫燉著的小酒壺，先給詭公子斟上一杯，將酒盞放到他面前後才爲自己也滿上一杯酒，“百年老酒，嚐嚐味道如何。”

詭公子並未捧杯，似乎看也不看那酒盞一眼，隔著他臉上的無臉黑面無人看得到他的容貌，更看不到他的神，只聽他終於冷冷開口，“讓你幫我查的事，我要結果。”

“雖說我夜閣可網羅天下大小消息，卻也不是上天地無所不能的探子，你昨日未時過半才傳來的信，今日寅時就想要答案，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些？”子夜聽了詭公子那聲音冷得能剔骨的話，非但不惱，反是輕輕笑了起來，“況且我夜閣的規矩你知道，你只能從我這兒買一個人的消息一次，我已經爲你破過一次例，你這是還要我再破例一次？”

“這是你的事。”詭公子的聲音依舊冷冷的，因著有面的遮擋，他冰冷的聲音聽起來如在幽谷裡迴響，明明近在眼前，卻又覺遙遠，“與我無關。”

“呵呵，詭你與我相識也有八年了，對你來說，八年之還比不過一個人的消息重要？”子夜不笑了，只盯著詭公子面上的無臉面，沙啞的聲音低低沉沉的。

“我與你之間沒有任何。”回答子夜的只是毫無的一句話，冷得好似能擊碎人心，“只是相識八年而已，你我之間，只是易，夜閣從我這兒得到的，足夠我買上千萬條消息。”

只見子夜深褐的眼眸裡似有一抹悲哀一閃而過，旋即又輕輕笑了，“或許天下人不知道原來能拯救疾苦的神醫詭公子是如此無的一個人。”

“天下蒼生，與我無關。”詭公子的態度始終與子夜面上的神形極大的反差，“我今夜來只要我想要知道的事結果。”

“你一定要知道？”只聽子夜的聲音忽然變得幽幽，詭公子沒有他那一盞酒，子夜也遲遲沒有喝他捧在手裡的那一盞酒，“我說了夜閣有夜閣的規矩，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天時間給你查得出個所以然。”

詭公子沉默了，不再說什麼，而後擡起左手端起面前桌上的酒盞，右手將臉上的面從下方稍稍往上掀，將酒盞裡溫熱的酒一飲而盡。

而就在他的左手才堪堪握住酒盞時，子夜倏地擰起了眉心，盯著他的左手頗爲震驚地問：“你傷了！？”

詭公子不答，只將喝空了的酒盞放下，子夜擰起的眉心還沒有舒展，只是將目移到他臉上的面上，“什麼人竟能傷得了你？”

“小傷，無事。”詭公子用右手將面重新扣好，作勢站起，“既然你爲難，那我就不叨擾了，告辭。”

就在詭公子站起的瞬間，子夜端著酒盞的手突地一晃，只見他將酒盞放回桌面上，也跟著站起了，卻是在詭公子轉就要離開時才喚住他，“詭。”

詭公子沒有打算駐足的意思，只是朝著屋門邁出了腳步，只聽子夜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一而再地想要知道關於羿王世子夫人的事，對你很重要？與你這些年一直在找的那個人一樣重要？”

詭公子邁出的第二腳突然頓住了，雖是背對著子夜，卻難掩他周散發出的冷厲之氣，聲音更是冷得好似要捅進子夜的一般，“與你無關。”

子夜似還想說什麼，只聽他後落地而開的窗外竹林嘩的一聲響，他言又止。

詭公子冷冷吐出這四個字後繼續邁開了腳步，眼見他已經打開了掩闔著的屋門，子夜又一次喚住了他，“詭，等等！”

“閣主還有何事？”詭公子也再一次駐足，卻是依舊背對著子夜，沒有轉看他一眼的意思。

“右丞相樓遠又在找詭公子了，這一次你還要不要去？”子夜看著他的背影，眼角有哀傷，將右手攏得有些。

詭公子默了默，才道：“我一個月後會出現，至於你想要什麼作爲出診金，自己與他開條件。”

“明日……你想知道的事就會有答案。”子夜微微一笑，聲音竟有些。

“多謝。”詭公子只無無地道了一聲謝，迎著溼冷的夜風消失在了茫茫青竹林海間，也消失在子夜的視線裡。

子夜定定看著大開的屋門外的濃濃夜，眼底的那抹哀傷忽的盡數漫了上來。

就在這時，一道材高的黑影從他後的茫茫竹林裡躍了進來，過子夜的側走往屋門的方向，擡手將打開的屋門闔上，隔斷了夜風，也隔斷了子夜的視線，而後那道黑影才慢慢往子夜的邊走去。

靠近了火，黑影的面容瞧清了，是一個五線條冷的二十八九歲的男子，面上神也是冷的，若非他在走，他那神簡直就像是一尊石像。

直到男子走到子夜邊，他臉上那冷的神才似乎和一些，聲音雖然如他的面一般冷卻帶著的溫，對子夜道：“他不會來了，取下來吧。”

“師兄。”只聽子夜黯啞一聲，目卻還是看向屋門的方向，“我還以爲他是記得他說過的話來與我一起品酒的。”

男子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子夜邊。

良久，子夜才慢慢收回視線，一邊擡手向自己被高高的領包裹著的脖子，只聽“咔”的一聲輕響，一條掌大小的弧狀鐵製條狀出現在他手中，長短正好是能勒圍住他脖子的長度。

“羿王世子的夫人，真的對他很重要？重要得值得他親自到這兒一趟……”子夜的聲音有些悲愴，而說這句話時讓他旁男子垂在側的雙手驀地輕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