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記笑容就像冬日裡的，耀了司季夏的眼，也耀得他心跳驀地加快，臉頰上堪堪褪下去的緋又重新漫了上來，不願再多想什麼，他進了老婦人的家。

屋子很小，竈房和廳子在一間，此刻又是了三個大人進來，讓人覺得只要再進來一個人的話這個小屋就會被撐似的，屋頂也很矮，似乎只要稍稍踮腳擡起手就能到房頂一般，屋裡也很黑，一個三尺左右大小的方形窗戶本不進多，屋牆很黑，桌椅板凳很是陳舊，是一個窮苦人家，許是因爲有客人來的緣故，此刻天還未完全暗沉下去桌上便已點了油燈，即便火瘦弱得只能照得清桌面這麼一小塊地方。

然這樣狹小貧苦的屋子卻讓冬暖故覺到了前世從未會過的溫馨與熱，老婦人拉著到桌邊坐下後，小豆子立刻給端來一碗熱茶，兩眼亮晶晶地看著道：“阿嫂，這是我自己煮的甜茶，阿嫂喝喝看好不好喝。”

“阿嫂”這個稱呼讓冬暖故正捧過茶碗的手微微晃了晃，司季夏纔剛坐下驚得險些要重新站起，竟是有些張地看著冬暖故，似乎擔心會因爲這個稱呼而推卻了小豆子的好意，誰知冬暖故對小豆子笑了笑後捧起茶碗便喝了起來。

茶碗有些髒，碗口的地方還有著幾缺口，直至冬暖故並未有毫遲疑地喝下碗裡的熱茶水時司季夏放在膝上的手還是微微握拳的。

……不嫌棄嗎，不嫌髒嗎？

“阿嫂，好不好喝好不好喝！？”小豆子一臉期待地等著冬暖故的答案，只見冬暖故依舊是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小豆子高興得立刻拍起了小手，正在竈臺邊盛起鍋裡的菜的老婦人在這時斥了小豆子一聲，“小豆子先別鬧你阿嫂，來幫阿把菜端到桌上去。”

“嗯嗯！來了！”小豆子很聽話，連忙點了點頭走到了老婦人旁，司季夏也在這時站起道，“莫阿婆，我幫你。”

“平安大哥你別來！”小豆子趕走回了司季夏邊堵了他，然後拉拉他的斗篷，司季夏即刻會意地微微躬下子，小豆子立刻墊了腳尖附到他耳畔小聲道，“平安大哥坐著就好，不然阿會罵我的！”

小豆子說完後是將司季夏從坐在冬暖故對面的位置到坐在側，不忘滿意地笑道：“嗯嗯！平安大哥就應該坐在阿嫂旁邊的纔是！”

小豆子與老婦人毫不知這對於司季夏來說有多不自在，抑或說是有多張。

老婦人與小豆子在竈臺邊忙，司季夏掩在斗篷下的手了鬆，鬆了又，終聽到他淡淡道：“這頓飯，便留在這兒吃吧。”

冬暖故點了點頭並未拒絕，既是自己一定要與他來這兒便不會接不了什麼，不過一頓飯而已，更何況這小小屋子裡的人家對這般熱，不過是環境差了些碗筷髒了些而已，莫不他以爲會不了這些小問題？呵呵，可不是什麼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曾經上山覓蛇時再差的環境都呆過，便是連生的東西都吃過，還沒有什麼條件是惡劣簡陋到讓接不了的。

再者，這可是他第一次願與共桌吃飯，在這莫阿婆及小豆子面前，他應該不會再捧著他那一份飯菜到旁屋或者到屋外去吃了吧？

與共桌吃飯很可怕還是的模樣長得讓人吃著東西難以下嚥竟讓他如此排斥與一起吃飯。

小豆子很快就將他所謂的許多許多好菜捧到桌上來了，卻也不過是五菜一湯而已，且還是隻有兩道菜，許是因爲莫阿婆年老了的緣故，每一道菜燒得都有些焦黑，不過這完全不影響小豆子的食慾，反之是令他兩眼放垂涎滴，似乎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到過這麼盛的飯菜了一般。

不過小豆子捧了菜上桌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坐到他的位置上，而是去拿碗筷，在碗裡盛好了米飯後將碗筷一一擺到了冬暖故及司季夏面前，再擺老婦人的與他自己的，最後他才樂滋滋地坐到他的位置上。

“來來，姑娘吃菜吃菜，家裡貧寒也沒有什麼好的招待姑娘，還姑娘莫要嫌棄。”老婦人一拿起筷子便一個勁兒地往冬暖故碗裡夾菜，忽然又停了停筷子道，“看我老婆子，顧著爲平安高興，都忘了問姑娘的名字，姑娘什麼名字啊？”

冬暖故只是微笑著靜靜地捧著堆滿了菜的碗，不能回答老婦人的問題，就算會寫字，看這個家的況，這個莫阿婆也不會看得懂寫的什麼，致使轉頭看向坐在旁的司季夏。

也就在冬暖故正要轉頭看向司季夏時他已經幫回答了老婦人的問題：“莫阿婆喚阿暖就好。”

老婦人明顯愣住了，頗爲吃驚地看著冬暖故，雖然老了卻不表示連腦子也糊塗了，可是清楚地記得這個姑娘從方纔開始就沒開口說過話，就是連問這個名字這個問題都是平安幫著回答，這說明……不會說話？

不過老婦人的吃驚並未太久，而後又見呵呵笑了，“阿暖啊，真是個好名字，好名字。”

小豆子此刻正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著湯，他自然不會像莫阿婆那般想問題，他只是覺得這個阿嫂可能是不喜歡說話而已，而後他看到司季夏上還披著斗篷，不由道：“平安大哥你怎麼到了屋裡還披著這個斗篷呢，怪不方便的，要不要我幫你解下來啊？”

“不用了，倒也沒什麼不方便。”司季夏微微搖了搖頭。

小豆子哦了一聲表示他明白了，然後也像老婦人給冬暖故夾菜那樣給司季夏碗裡夾菜，邊夾邊樂道：“平安大哥吃這個吃這個，豆腐釀，阿說你最喜歡吃這個了，所以阿做了好多！”

“小豆子不用給我夾，我自己來就好。”小豆子像沒有聽到他說什麼似的，還是一個勁兒地給他碗裡夾菜，待他夾到司季夏的碗裡再也裝不下了時候，他才發現司季夏居然還沒有開始筷，不由又問了，“平安大哥怎麼不吃？平安大哥快吃啊，可好吃了。”

老婦人也不解，一臉慈祥又關心地看著他道：“平安怎麼不吃？是不是子又有哪兒不舒服了？來讓阿婆看看。”

老婦人說著就要站起來過來看司季夏，使得司季夏忙拿起了筷子，“我沒事，莫阿婆不用擔心我，這就吃。”

老婦人眼裡有不相信，睜著滿是關心的眼睛定定看著他，直到看著他拿起筷子夾了菜放進裡吃起來才安下心，隨後又呵呵笑道：“別著吃菜，不頂飽得快，飯也多吃些。”

老婦人關心的絮絮叨叨就像一個慈祥的親人，讓冬暖故覺得這兒有家一般的溫暖。

司季夏應了聲，繼而見他作十分緩慢地躬下了脖子去湊近擺在桌邊他那隻裝滿了飯菜的碗。

桌子有些矮，使得他將上都弓了下去才湊得到碗邊，像個剛會自己吃飯的小兒一般只會躬去湊碗而不會將碗捧到邊，只見他迅速地了一口飯又坐直了子，繼續夾著碗裡的菜來吃。

小豆子與老婦人像是見慣了司季夏這般吃飯的模樣，並未覺得有何奇怪有何不妥，小豆子還是開心地吃得滿油，老婦人則是一臉慈地看著司季夏吃東西的模樣，唯有冬暖故微微怔住了。

也是那一刻，冬暖故終於知道司季夏爲何不願與共桌吃飯，因爲他吃飯的模樣並不好看甚至說是不雅的，他需要將上半躬下，將湊到碗邊才能吃得到碗裡的米飯，他不可能像健全的人一般一手捧起碗一手拿著筷子。

沒有誰願意在別人面前曝自己的短，更何況是殘缺的子。

直到這頓飯結束，司季夏碗裡的飯都未上幾口。

司季夏執意要幫老婦人收拾桌子，老婦人則是一再拒絕，道是他一年就來這麼一回豈有還讓他收拾碗筷的道理，是以喚了他道旁屋去，道是有話要和他說。

冬暖故見著小豆子一個小娃娃既忙著收拾碗筷又忙著桌掃地還要忙著清理竈臺，默了默後拿過裝了碗筷的那隻木盆，從竈臺上的鍋裡舀了半瓢熱水再從竈臺旁的水缸裡舀了瓢冷水，便捧著木盆往屋外去了，小豆子本是不要做，然不管他怎麼說他這個阿嫂都沒有要把木盆放下的意思，於是他只能想著快些忙完自己的活兒去幫阿嫂洗碗，省得阿出來該是罵他了。

冬暖故將碗筷洗淨回到低矮的小屋裡時，司季夏也正好從旁屋出來，老婦人自然是看到了冬暖故手裡捧著的木盆了，於是小豆子自然就免不了老婦人的一頓罵。

司季夏並未在老婦人的家裡久留，他從旁屋出來後只是與小豆子說了幾句話後就要走了，老婦人眼裡雖然有不捨卻沒有留他，唯有小豆子拉著他的斗篷不捨道：“平安大哥這就要走了嗎？”

“是的小豆子，平安大哥這就走了。”司季夏溫和地小豆子的腦袋。

小豆子在這時吸了吸鼻子，用帶了點哭腔的聲音道：“那平安阿哥什麼時候還會再來，明年嗎？”

“嗯，明年來。”司季夏聲音也是溫溫和和的，“小豆子好生跟夫子學書，平日裡多幫阿婆做些活。”

“嗯嗯！”小豆子用力點了點頭，抹了抹鼻子又笑了起來，“那平安大哥明年一定也要記得來啊！”

“會的。”司季夏淺淺一笑。

小豆子又轉頭看向冬暖故，兩眼亮亮道：“那明年阿嫂也還會跟平安大哥一起來嗎？”

小豆子對這個長得漂漂亮亮卻願意幫他洗碗的阿嫂十分有好十分喜歡，只見冬暖故淺笑著點了點頭，接著便見小豆子拉了拉冬暖故的袖子，冬暖故知道他是想與說悄悄話，於是便俯下了來，小豆子立刻湊到耳邊對悄悄道：“阿嫂要對平安大哥好一點哦，平安大哥很好很好的，平安大哥也一定會對阿嫂很好很好的！”

冬暖故角笑揚起的弧度更高了，再次對小豆子點了點頭，小豆子笑著跑開了，老婦人在旁催了他們道：“快些回吧，天黑了路不好走，回吧。”

“嗯。”司季夏應了聲，“莫阿婆也回屋了吧，莫用送。”

“哎哎，知道你是心疼我這雙老寒，沒事的，我不送，就在這兒看看你們。”老婦人眼裡有濃濃的不捨，便是連聲音都有些哽了。

司季夏在老婦人不捨的目中轉了，漸漸走離的視線。

“莫阿婆沒有兒，小豆子是撿來的孫兒。”在離開老婦人的視線後司季夏向冬暖故說了幾句話，“莫阿婆照顧過我很長一段時日，我每年來會給些銀錢，勉強夠和小豆子過日子，多的我也給不起。”

司季夏說到這便不再繼續往下說什麼了，每見到什麼事什麼人他都會與冬暖故解釋幾句，卻也僅僅是幾句讓知曉那是什麼人而已，從不會與深地說什麼，冬暖故也只是聽，從不問一句。

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就是這樣，淺淡的，再沒有更深一層。

天將暗未暗，還能看得清道路，行人已都歸家，街上的鋪子正在打烊，路邊的攤販正在收拾著自己的攤子，有些攤販已經收拾好包著或用板車推著自己的貨走了，並不算寬的街道顯得冷清又蕭瑟。

這時的風更大了些，捲起路面上的塵泥，吹得人頭髮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