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素來不會把緒流人前，他的手上把玩著的旗幟永遠都能關鍵時刻落下最重要的一步。

　紅旗的優勢越來越大。

　外頭剛剛響起三更打更聲時，周漸離三人認輸了。

　勝負已定。

　周漸離他們站了起來了，認認真真地向著蕭朔行了軍禮，說道：“我們輸了。”

　認完了輸，他們興致地說道：“蕭督主，您幫我們復盤吧。”

　他們看著蕭朔的目中充滿了尊敬，而非先前那般只是因為楚元辰而有的恭敬。

　蕭朔自然也看得出來。

　六歲以前，他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會是在戰場上，和父親，和祖父和外祖父一樣，金戈鐵馬，馳騁疆場。

　而現在，他踏進這詭地獄這麼多年，玩弄權勢，把控人心，算計包括他自己在的所有人和事，他的這雙手早就已經骯臟不堪……既便如此，他也依然忘不了趴在父親書案上，看著他與外祖父擺弄沙盤時的六歲。

　蕭朔的眼底越加深沉，也有一瞬間的晦暗，然后，把指尖著的旗幟輕輕地放回到沙盤上。

　蕭朔心知肚明楚元辰的用意，在他而言，楚元辰做法并不明智。

　一軍無二主，楚元辰是鎮北王，是鎮北軍的主心骨，他不應該讓這些將士們對自己崇敬。

　自己只要讓所有人畏懼就夠了。

　“阿，”楚元辰溫言道，“你困不困，要不要先回去歇著？”

　盛兮搖搖頭，不困，他還想看他們是怎麼復盤的呢。

　楚元辰沒有堅持，笑道：“大哥，你給這幾個小子復盤吧，免得他們輸在哪兒都不知道。”

　“小子們”的年紀都要比楚元辰大，聞言，半點沒有質疑，一個個都忙不迭點頭，三張臉上都是期待。

　“好吧。”

　蕭朔應了，聲音有些清冷。

　他看了一眼楚元辰，一句話沒說，這眼神中的意思就是讓他別懶。

　主導戰局勝負的關鍵幾步，他就不信楚元辰看不明白，而且，旁觀者能比當局者看得更。

　楚元辰了鼻子，訕笑著過去了。

　他站在了蕭朔這一邊，借著復盤，花了一個時辰，和蕭朔一起又把這三個小子了一遍。

　這一次，就連盛兮也看懂了，兩人聯手，簡直就是倒的勝利。

　被了一通的周漸離三人，臉上完全沒有憤怒和沮喪，反而更加興。

　明明從北疆到京城，長途跋涉，日夜奔波，他們也不知疲倦，興致地說道：“蕭督主，王爺，再來一局吧。”

　“死我們！”

　“把我們殺得落花流水也沒關系。”

　然后又是一陣猛點頭。

　盛兮莞爾一笑。

　楚元辰嫌棄地瞥了他們一眼：“滾滾滾，菜這樣，還要比，我要是你們，就趕蹲角落里反省去了，一個個的出去別說是北疆軍的人，本王爺丟不起這個臉。”

　周漸離厚著臉皮直笑：“我們菜那也是王爺您教的不好。”

　“就是。王爺，您去年還贊末將用兵如神，驍勇善戰，怎麼轉口就變了。”

　“你還說，都是您調/教有方，我們才會百戰百勝，殺得北燕落荒而逃的。”

　然后就是哄堂大笑。

　蕭朔忍俊不，就算他沒有去北疆軍中，也能輕易到，北疆軍的氛圍有多好。

　戰時誓死效忠。

　戰后親若手足。

　蕭朔的眼底不經意地流出了些許的羨慕，很快又完地掩飾住了。

　等他們笑鬧完，盛兮說道：“我讓人備好了早膳，先去用膳吧。”

　外頭的天已經大亮。

　周漸離他們眼見真得沒人來他們了，垂頭喪氣地出去用膳。

　用罷早膳，蕭朔就告辭了。

　楚元辰和盛兮親自去送，還沒走到儀門，坐在四車上的韓謙之就風風火火地追了過來：“大嫂，您幫我去提親吧。”

　他的眼底有一片青紫，顯然是一夜未睡。

　他可憐地看著盛兮，一副要是不答應，他就哭給看的架式。

　他已經想清楚了。

　從理智上來說，他有可能會廢，不應該去連累程初瑜。

　可是，程初瑜從來都堅信他能好。

　連程初瑜都相信，他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呢，他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他會讓自己配得上的。

　“大嫂。”

　他的聲音一波三轉，眼地看著盛兮。

　盛兮了解程初瑜。

　程初瑜做事從不會單憑一時喜惡，會說那席話，必然是想的很清楚。

　而韓謙之，想必也已經考慮好了。

　盛兮尊重他們深思慮后的決心。

　盛兮和楚元辰換了一下目，笑道：“好，我去請郡主給你去提親。”

　韓謙之大喜過，完全忘了自己不良于行，雙手一撐四車的扶手就站了起來，傻乎乎地笑著，拱手謝禮：“多謝大嫂。”

　這話一說完，他就注意到他們的目全在自己的上，他怔了怔，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正站著。

　站、站著？

　腦子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的他，呆呆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然后就不控制地向前倒了下去。

　楚元辰及時手撈住了他，又把他放回到四車上。

　韓謙之雙手撐著扶手，還想再站起來試試，結果發現還是跟以前一樣，兩條完全不聽使喚。

　“大嫂。”韓謙之下意識地看向了盛兮，有些期待，也有些惶惶，要說從前，他并不在乎自己的雙能不能好，現在，他是真的希可以恢復。

　盛兮讓他寬心，并說道：“你能站起來，代表著脊髓并未完全損，我們先去讓周大夫瞧瞧。”

　韓謙之忙不迭地直點頭。

　讓人去周大夫和府里的良醫，又讓小廝把韓謙之先推回去。

　盛兮給蕭朔福了禮后，也腳步匆匆地跟著過去了，由楚元辰送蕭朔出去。

　本來蕭朔說自己可以回去，結果蕭朔一本正經地表示，自己也不會醫，過去也沒用，一會兒再去也一樣，蕭朔就不再說什麼了。

　“阿辰。”蕭朔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道，“軍中無二主，以后你別這樣做了。”

　楚元辰笑了，笑的張揚，又理所當然：“無二主指的是外人，你又不是外人。”

　蕭朔：“……”

　楚元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容置疑地說道：“我們不是外人。鎮北軍在我手里，和在你手里沒有兩樣。”

　楚元辰也是希鎮北軍的將士們知道這一點。

　鎮北軍跟了他這麼多年，他們是不會隨隨便便服人的，讓大哥把他們打趴下，比自己說一百句都管用。

　楚元辰勾肩搭背地說道：“別啰嗦了，你瞧你，年紀都沒大呢，怎就這般啰嗦。”

　蕭朔氣極反笑，差點想打人。

　自己只說了一句，都是他在說，還嫌自己啰嗦？！

　他的手剛舉起來了，楚元辰靈活地換了個方向，認真地說道：“別打臉，不然阿會嫌棄的！阿要是嫌棄，我可要跟你翻臉的啊。”

　蕭朔：“……”

　最后只在他的肩上輕拍了一下。

　他的馬已經在儀門了，烏寧正候在馬旁，見蕭朔出來，他上前行了禮，說道：“督主，鄭重明在司禮監，求見督主。”

　楚元辰和蕭朔換了一個眼神。

　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