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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霜寒》 第16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群木匠

雲門主親手燉的大補湯。

這十個字是聽一聽,便很要老命, 連帶著牙子也倒了一片。江淩飛推開李珺, 開門想要離開, 卻見大補湯的主人正站在門外, 雙手叉腰, 氣勢十足。

“……”

雲倚風挑眉:“跑什麼?”

江淩飛後退兩步,縱躍至窗外。院中巡邏守衛驚不淺, 紛紛拔出長刀, 正追上前去, 眼前便又飄過一道雪白飛影, 以及隨風撂下輕飄飄一句:“誰都不許跟來!”

李珺趕忙趴在窗戶邊, 卻已什麼都看不見了,只剩黑漆漆一片天。

夜晚涼風自長街穿過, 吹在上泛起一層秋日寒意。江淩飛一路飛掠出城, 後人卻還在追不捨,大有一路跟進瘴林的意思,被無奈, 他不得不半劍出鞘, 接下了當頭而來的呼嘯飛鸞。“噹啷”一聲,星點火濺出,兩人在林地邊緣過了近百招,江淩飛看準時機將他打落在地, 鬼首劍鞘架上脖頸,無奈道:“你非我對手!”

“我知道。”雲倚風四仰八叉坐在地上, 抬著頭,倒是淡定得很,“但我輕功好,跑得快。”

江淩飛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劍。

雲倚風繼續道:“還有,江大哥必然不會傷我殺我綁架我,所以就算輕功好,也懶得費力跑。”

江淩飛搖搖頭:“回去吧。”

“難得你我都有空閒,”雲倚風搬出“來都來了”大法,“不如坐下聊聊?”

江淩飛:“……”

兩人尋了一僻靜之地,有河有樹影,有花有彎月。

“可惜沒帶酒。”雲倚風從腰間解下一個錦囊,從中倒出幾粒糖,“吃嗎?”

江淩飛拿過一粒,放進裡一抿,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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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喝的藥酸苦,我便備了這些糖,不過瘟疫來的兇猛,他最近也嘗不出什麼味道。”雲倚風抱著膝蓋,“你呢,過得還好嗎?”

“我問母親要來了治療瘟疫的藥,應當是有效的,不過在王爺服用之前,還是多尋幾個大夫看看吧。”江淩飛道,“至於其餘人究竟在不在地宮,我還得再仔細找找。”

雲倚風道:“沒說過得好不好,那便是不好了。”

江淩飛看著遠,只回一句:“人各有命。”

“那治療瘟疫的藥,應當不好吧?”雲倚風試探。

“不是來的,鬼刺藏得,連我也不知他人在何。”江淩飛道,“不過試藥的巨象倒是還剩下一頭,所以我便取了膿瘡,也一道染上瘟疫。畢竟母親雖恨我不爭氣,卻也不至於見死不救,算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

雲倚風皺眉:“江大哥。”他實在忍不住,又想重複一回謝含煙小產一事,的確是真的,千真萬確那種真,所以這娘的份吧……

江淩飛卻道:“那該是我的弟弟。”

雲倚風:“啊?”

“在謝家出事前一年,我就已經出生了,因過分瘦弱,謝家又已出現頹敗的苗頭,母親便將我送出了王城。”江淩飛道。

“這樣啊。”雲倚風想了想,卻又有了新的疑問,“那在江三爺夫婦離開清靜水鄉,回到丹楓城時,江大哥已近三四歲了吧?”如何還能再冒充繈褓嬰兒?

“我天生不足,被西南部族的巫蠱在廟裡養了三年,一直封藏在白玉繭中。”江淩飛道,“月月都要吃藥的老病,也是那時落下的。”

“怪不得。”雲倚風又分他一粒糖,“那為何會到了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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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你說這些,只是想證明自己的世。”江淩飛道,“現如今西南盪,還是先將瘟疫治好吧,我不重要。”

雲倚風看著他:“可在王爺心裡,江大哥該是最重要的那個人。”

“好好照顧王爺。”江淩飛撐著站起來,低聲道,“西南與天下,都缺不得他。”

言罷,便匆匆林,連多一刻都不敢再待,更不願再回過頭。齒間還殘留著糖的酸甜,面頰上卻是冷的,瘟疫初愈的酸痛還留在骨節中,連腳步也一道踉蹌了。

雲倚風回客棧時,季燕然還在昏睡,並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

李珺正在桌邊研究那瓶藥,問:“不會是假的吧?”

“江大哥用命試出來的,按理來說不會假。”雲倚風道,“但謝含煙心思狡詐,又是個十足的瘋子,我不敢輕易讓王爺服用,還是再等兩天,看能不能有梅前輩的消息吧。”

李珺答應一聲,又悄聲道:“我還當你能把他勸回來。”

“有個不幸不幸又不幸的消息,聽江大哥話裡的意思,謝含煙與他的確是親生母子。”雲倚風單手撐著腦袋,“將來怕是剪不斷了。”

李珺驚訝道:“不是流產了嗎?”

雲倚風答:“流產之前,還有一個。”

李珺:“……”

那確實有點麻煩。

“也不知梅前輩人在何。”雲倚風歎氣,“暮雪與江大哥兩頭在找,卻誰也沒有消息。”

李珺暗恨自己時學武不,導致遇襲當日只能倉皇逃竄,便再心虛重複一遍,梅前輩一定不會有事的,我親眼看見侍衛帶著他躍深谷,現在八已經被殺手尋到了。

雲倚風拍拍他的肩膀:“借你吉言。”

……

梅竹松已經帶著侍衛,在林地中採摘了兩天淡青的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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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與老宋所居的這村落,確實偏僻極了,一共只有十幾戶人家,稀稀拉拉地分佈在林中,也就只比野人部落強上那麼一點點,據稱已在此居了十幾年。

在老王剛剛將梅竹松一行人帶回村落時,人人都如同見到惡鬼一般,出驚愕恐懼的表,取乾糧的老宋也是急得直跺腳,將他拉到一旁,低聲罵道:“你是瘋了嗎?怎可帶外人來我們這裡?”

“神醫並非惡人,說想摘一些村裡的花青菇做藥。”老王道,“躲了這麼些年,那狗賊八已經死了,哪裡還能顧得上咱們,你且放心吧,治療瘟疫要。”

老宋仍是唉歎連連,但事已至此,將人趕出去也於事無補,便只懇求梅竹松,千萬莫要將村落的位置洩出去。

“諸位暫時就住在我家吧。”老宋又道,“正好門外就是一大片長滿花青菇的野林子,做事也方便些。”

梅竹松自是連連道謝,又答應老宋與其餘村民,絕不四跑,更不會多打探村落往事,這才住了下來。

午後,侍衛一邊幫忙熬煮花青菇,一邊悄聲道:“聽村民的口音,像是大樑北方人,此村落雖小,屋宅卻都修得巧,房檐木雕更是活靈活現,該是一群建房的泥瓦木匠,因為早年犯了事,或是得罪了人,才會躲來這裡。”

“都是平頭老百姓,看著不似大大惡之徒。”梅竹松叮囑,“現如今治病要,還是莫管閒事了。”

侍衛答應一聲,又問:“這藥當真能治瘟疫嗎?”

“今日我替老王試了脈象,他的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梅竹松道,“待做好這批藥丸,便抓時間拿出去,給別的病人試試,若一樣能治好,西南便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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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笑道:“這回幸虧有梅先生。”

“也幸虧有你們。”梅竹松擺擺手,“否則我就算有十條命,也早已折在了鷓鴣手中。”

日頭漸漸落下了山,天邊流淌過幾金燦燦的細雲。

梅竹松將最後一批藥丸收回瓷罐,這才松了口氣,活著筋骨想要回房,卻聽外頭傳來一聲慘呼,是老宋的聲音!

他心頭一驚,剛出去看個究竟,就見迎面已砍來一把銀白大刀,三四名黑人如猛豹般沖院中,正是當日於山中遇到的那批殺手!急之下,梅竹松揚手灑出一片,轉想逃,卻已被人重重打倒在地。侍衛與殺手纏鬥在一起,大聲道:“先生快走!”

梅竹松將藥罐抱在懷中,單手握一把匕首防,踉蹌向外跑去。

又一道白影迎面飛來!

不是雲門主那種輕盈白影,而是胖乎乎一坨,“砰”一下砸在懷中,能讓大夫當場吐那種,白影。

胖貂豆豆眼生輝!

梅竹松先前從未見過暮雪,還當又是新的敵人,便將手中的活一扔,繼續跑了。

胖貂在空中劃出一條優弧線。

雪眼驟然一厲,手起劍落,擺似楊花飄雪。再定睛看時,那夥黑人已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只留下一名活口,被挑斷手筋腳筋,正哭爹喊娘打滾嚎著喪。

剩下的時間,剛好來得及將飛來小貂接到懷中,再用指節輕輕敲了敲那乎乎的腦袋,以示安

侍衛驚疑未定:“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王爺派我來的。”暮雪丟過來一塊權杖,“先去將那位大夫找回來吧。”

……

梅竹松這回著實驚不淺。

和他同樣驚不淺的,還有被砍傷胳膊的老宋,以及全村男。有子急的,已經指著老王的鼻子罵道:“你且看看,將南飛那狗賊的殺手引來了吧?咱們以後可怎麼辦?”

南飛,這個名字一出來,現場除了暮雪外的其餘人,可就都有印象了。

侍衛有印象,是因為此人乃先帝手下重臣,兵部侍郎。

而梅竹松有印象,則是因為先前在西北時,楊博慶曾義憤填膺,說白河開閘一事雖為楊博廣所為,卻是因為了南飛的唆使,而南飛幕後之人,恰是先帝爺李墟,換言之,是先帝為了削弱楊家勢力,才會默許、甚至是推了白河慘案的發生。是真是假暫且不論吧,至在聽到“南飛”兩個字時,還是能知道這是誰的。

只有暮雪皺眉:“鷓鴣的陣營裡,還有一人南飛?”

“此事說來話長,中間怕是有些誤會。”梅竹松對村民拱手行禮,“這些殺手是沖我來的,他們不想讓西南的瘟疫被治好,所以才會一路追來、痛下殺手,理應與諸位無關,這回真是對不住了。”

村民中一片靜默,面面相覷皆不言語,過了好一陣子,方才有人抱著“反正已經洩”的心態,又說了一句:“你們是從北方來的吧,那我且問一句,朝廷裡的大,南飛,南飛他死了嗎?”

侍衛答:“南大人已過世好幾年了。”

“南大人已過世好幾年了。”

如一滴清水油鍋,全村的人都因這一句話,而歡呼沸騰著笑了起來,可笑了沒多久,卻又換了嗚嗚咽咽的駡與哭泣,老宋坐在地上捶著地,連胳膊上的傷也顧不得了,只喃喃說著,狗賊,狗賊,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侍衛見狀驚愕,南大人生平和謙卑,為時雖無大功績,卻也無大錯失,這群鄉民……哪裡來的這骨仇恨?

梅竹松也懵了,扶起老宋,驚疑未定地問他:“老哥,你們這是與南大人有舊仇?”

“那個惡人,害了我們整整半輩子啊!”老宋抹了把眼淚,心中悲痛難抑,越發泣不聲。

天已經完全黑了,屋子裡點著昏黃的燭,慘澹的芒,猶如多年前慘澹的往事。就像先前侍衛所猜測的,這座村落裡的所有人,都曾是大樑數一數二的泥瓦木匠,因為手藝湛,所以大多在王城接富貴活,還曾負責過修繕皇宮的工程,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十七年前的一個冬天,我們又接到一筆生意,說是西南有一富戶,要翻新大宅,酬勞極厚。”老宋道,“我們幾十個人,便坐上他們的馬車一道南下。因路途遙遠,主人家的要求又高,估得做個兩三年,所以有不人還帶上了妻兒,總之,隊伍浩浩極了。”

原以為會是一筆好生意,誰曾想,最終抵達的目的地卻不是滇花城,而是白蟒山谷,一個地勢險之又險,周圍皆是高山深谷的地方。

梅竹松問:“要修什麼?”

老宋答:“要修廟,給盧將軍修大廟。當時除了我們,山裡還有許多西南部族的軍隊,都兇悍極了,大傢伙不敢逃,也逃不掉,就在那裡足足做了一年多的苦工,方才建廟宇,塑完金。”

“那南飛呢?”

“當時有個文文弱弱的男子,說話是王城口音,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就是朝中有名的大,兵部的南大人。”老宋道,“此人心腸歹毒極了,在廟宇建好後的當天,便吩咐手下殺了我們。幸好被老王聽到,大家才得以齊心殺死看守,連夜逃出,躲進了這深山老林裡。”

算是講明白了,前因後果也算流暢,可機呢?侍衛一頭霧水,南大人與盧將軍……沒聽過有什麼驚天地的深厚啊,何至於瘋了一般,要在西南給他修個大廟出來?還一改往日敦厚,要殺人滅口?

雪掻著胖貂,在旁邊淡淡問了句:“南飛邊,有人嗎?”

“有,有一個極漂亮的人。”老宋果然點頭,回憶道,“應當是姓謝的,我曾聽到他喚‘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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