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十五十四章喬遷（上）

聽了曹顒的話，曹項臉蒼白，久久不語。

曹顒旁的不擔心，怕堂弟在翰林院待久了，過於重視儒家禮教，矯正過度，不僅待孩子們不好，也會越發自卑世。

如此矛盾來、矛盾去，最後心裏不扭曲才怪。

曹顒還指家中子侄在曹項的引導下走科舉仕途，將曹家從勛貴轉書香門第，可不想打擊得他失了銳氣。

因此，他便道：「別鑽牛角尖了……我那般制定家規，是怕兒孫有不肖的，令智昏之下辱了家門……」說到這裏，自嘲道：「若是真說起來，咱們這一大家子，從老太爺一輩起就已經斷嫡，一大家子誰又比誰份高多……」

這個也是曹顒方想起來。

說起來，曹家的歷史確實有些不堪目。

名義上說是宋宰相曹彬之後，可連曹顒都不曉得，這所謂淵源是確有其事，還是牽強附會，反正留下的家譜上是這樣標的。

確切的歷史，是在明末，高祖曹錫遠、曾祖曹振彥、祖父曹璽祖孫三代，在鐵嶺衛所被八旗軍俘虜，為正白旗漢人包。

當年祖父曹璽才兩歲。

而後曹家興起，是曾祖曹振彥以貢生份出仕，歷山西平府吉州知州、山西大同府知府至兩浙都轉運鹽使鹽法道。

這不過才是三品門，在京城八旗權貴雲集的地界，又是包人家，曹家實沒什麼分量。

只因曹顒祖母孫氏被務府選為皇子保姆，而後皇子登基，就開始重用曹家。

在康熙沒親政前，就在康熙二年保父安排了織造之職。

等到康熙六年，皇帝親政，因保聖有功，孫太君加封一品夫人，曹璽為三品郎中加一級，曹錫遠、曹振彥也藉著孫媳、兒媳的得了贈封，兩位之妻也是從二品誥封。

到了康熙十四年，康熙立太子，再次加恩曹家，曹璽加封工部尚書，曹錫遠、曹振彥是三品郎中加四級，兩位之妻了一品夫人。

曹家真正發跡的功臣，不是別人，正是孫太君。

可孫氏只有三，其中兩未序齒早夭，只***活到出嫁，適傅鼐，卻亡於產關，留下一子昌齡。

曹家這邊，東西兩府，男丁十數人，名義上是孫太君的孫子重孫子，實際脈半點不相干……

想到這裏，曹顒了下，不由有些心虛。

說起他在這世上親近的第一人，就是孫太君。

不管孫太君待李氏如何，待他這個長孫實是沒的說。

孫太君嫁妝與私房，除了留下些銀子給孫輩做嫁娶銀子，將服首飾這些給了媳婦，其他田宅金銀盡數留給曹顒。

從曹顒七歲穿越，到十二歲老太君病故，祖孫兩個的緣分雖只有五年，可對初臨異世的曹顒來說，那份老輩人無條件的寵溺也為他驅散不孤寂，開始慢慢融這個時代。

孫太君除了關他這個長孫，最牽掛的還有娘家。

安排侄為蘇州製造，牽線孫家與李家聯姻，將長孫嫁給侄孫，都是為了讓孫家上了曹李兩家的船，讓曹家能拉扯孫家一把。

自己明澤保，不算是錯，可卻有些不夠厚道……

曹項那邊被堂兄的說辭震得不行，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伯父是庶子充嫡，自己父親就是庶，真要論起嫡庶來，誰也撕不幹凈。

原本他聽到堂兄家規那句，心中很是憤，可到了這會兒，曉得堂兄此舉全無子孫計，並無他意，心中也就釋然。

曹顒心下有些不安，便坐不安穩，抬頭看了看窗外，明，便道：「這邊枯坐無聊，去那邊園子逛逛……」

曹項也發現兄弟兩個談話過於沉重，笑著附和道：「聽大哥的，還是年前去過一遭，還沒見過收拾好的園子……」

即便規劃的再齊整，可搬家就是搬家，車車馬馬，大箱子小箱子，前院還是有些。

曹顒也沒驚別人，喚曹滿牽了兩匹馬，與曹項一道從角門出來。

從曹府門口，一直到衚衕口，都是馬車。

曹顒見狀，便招呼曹項背向而行，饒了一點路。

四月末，天氣已經有些熱了。

曹顒騎在馬上，了道路兩側的水渠。

裏面雖不深，可依舊有積水。

今春開始，不只江南多雨，京城的降雨也不。

曹顒便想到江南水上，仔細問了曹項見聞。

曹項雖在翰林，可早年在做，並非不知世事的書獃子。

提及此事，他也不僅皺眉，憂心忡忡，道：「大哥，江南不只是水患問題，怕是還有人禍……自古以來，僧道集會就容易生變，今年又是多事之年……」說到這裏，猶豫一下道：「有傳言，范時鐸在江寧尊奉的那幾個道人，是丹門之人……我問過二哥，他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說李督臺曾提過，說這裏水深，不讓二哥參合……若真是丹門，大哥您看……」

曹顒冷笑道：「從秦始皇求仙問道開始兩千年，你看哪個人真的長命百歲了？皇上是明君，若是他無上之舉，總督位置許是還能做長久些；若是他真的想要借道門上，怕會適得其反。」

「是因皇上重佛？」曹項問道：「皇上還有替出家，想來是見不得范時鐸重道抑佛……」

曹顒搖了搖頭，道：「佛也好，道也好，在上位者眼中，都是愚民之……」說到這裏，卻是心中一，怪不得自己覺得此事聽著有些不對勁，原來如此……

這個范時鐸他在直隸為總督時曾打過道，雖帶了傲氣，可到底是出相府，場手段與眼都不缺。

明知道皇上重佛，他還抬舉道門，如此違背皇上心意，實不像一個總督大員能做出來的。

曹顒原以為，范時鐸是因年歲大了，開始犯渾。

仔細想想，卻不是那樣。

江南重地，皇上怎麼會允許一個犯渾的兩江總督在？即便再給范家面子，也不會拿江南重地的安定開玩笑。

江南富庶，佛門香火很是興旺。

久而久之，佛門圈佔的土地數目也日益增多。

「攤丁畝」卻避不開廟產。

若是佛門氣勢強，那說話的底氣就足。

佛門勢微，只能小心夾著尾度日，哪裏還敢吭聲。

「哈哈哈！」想明白這個，曹顒不由大笑出聲，自己一葉障目，真是好手段、好佈局。

想必李衛已經明白這點，才沒有在此事上揪著范時鐸的尾不放。

這個「昏庸好道」的黑鍋，范時鐸是背定了；若是他不貪，皇上定會將他的委屈記在心上，待到任滿回京，說不定既要掛個大學士補償下他的名聲損失。

可偏偏范時鐸是個膽大的，制佛門時，不忘了斂財，恨不得要在江南刮地皮。

曹項見堂兄大笑，神裏帶了幸災樂禍，很是不解：「大哥……」

曹顒方才想到那些，有揣聖意之嫌，即便在堂弟面前，也不好輕言，便道：「四弟你要記得，往後即便外放，也要避開江南……江南與武無礙，對文來說，卻是埋骨之地……」

場上早有這種說法，無非是江南富庶，容易人貪慾。

低級員還好，越是顯位越是危險。

自打順治朝開始，在江南的督大員，折了無數，善終者。

不說遠的，就說被前幾年故去的被康熙稱為「天下清第一」的張伯行，不僅是名滿天下的好，承繼程、朱禮學，在士林也頗有人，結果在江南鬧得聲名狼藉，差點死罪。

這是不肯同流合污的，那真敢手的，就同被皇帝圈養的豬羊一般，火候差不多，也就該宰了，抄家籍沒，殃及妻兒……

曹項聽出堂兄話中的認真，也正經八百地點了點頭。

說著閑話，兄弟兩個就到了新宅。

這邊同曹家門口似的，這邊的宅子，有獅子院，大門並不臨街，而是另包在一重院子裏。

如此，馬車就不用排在大門外，而是都在獅子院候著，倒是顯得比曹府那邊要齊整。

這邊前院坐鎮的，是恆生與大管事張義。

聽說曹顒兄弟兩個到了，恆生與張義都迎了出來，給兩位請安。

曹顒先問張義：「運了幾趟，東西還需要幾趟，都什麼過來了？人手過來多了？」

張義躬回道：「回老爺話，從寅正（凌晨四點）至今，已經運了五次，幾位主子的上房件都運得差不多，各院下人除了留守的，也多到了這邊……」

曹顒點點頭，很是滿意。

喬遷本就是麻煩事，可其他的還好，大家的住卻要著打理。

這個時候，凡是講究吉兇。

即是今日是喬遷的吉日，那今日就要搬利索。

其他的東西，慢慢規制還好，住早點收拾出來，也省的沒個落腳地。

問完張義，曹顒向恆生，見他還沒有換下侍衛服，眼圈也發青，皺眉道：「你七叔呢？讓他替替你，你先去去歇一歇……」

他雖說是放手讓小輩們總理遷居事宜，可也曉得他們的人手安排。

天佑帶天護坐鎮曹府，恆生與長生在新宅，魏文志與左住則隨著車隊往返。

恆生笑道：「父親，兒子不累，剛才十六爺來，說是有事，剛好有東西庫，兒子不開，便請七叔過去走一遭……」

話音未落，便聽到外頭「噼里啪啦」，鞭炮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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