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合計

母子幾個正說著話，曹顒送走伊都立後過來。

聽了初瑜母子的話，曹顒曉得他們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

換做尋常百姓人家，如何侍候老人，也沒有人會關注。即便真的出了忤逆之事，也是民不舉不究。

可宦人家，有點靜，就有史盯著。

左住、左已經出仕，名聲最是要。

寧老太太雖是他們祖母，可祖孫之間並沒有相過，誰曉得會不會融洽。而田氏份又不尷不尬，在寧老太太跟前也沒有什麼說話餘地。

一個孝字著，他們兄弟難免束手束腳。

永亮就是前車之鑒，他過繼給寧老太太十幾年，品行又無明顯劣跡，但凡老太太真有維護之心，也不會弄得他六親無靠，現下幫襯說一句的族人都沒有。

現下他只是小小司庫，品級太低，不了史的眼。

可有朝一日，他升了品級，翻出就事來就是不孝。

左住、左兄弟，曹顒疼教導了十數年，豈會讓他們被旁人算計了去。

馬氏、朱氏又是曹顒給挑的媳婦，家中都是漢禮，教導溫和順的子，哪裏會是老太太的對手。

可寧老太太份輩分在哪裏擺著，如今嗣子又要歸房，奉養定是要落在左住、左兄弟上。

即便是左住、左這樣的雙生兄弟，家立業后妯娌婆媳還需磨合經營，更不要說寧老太太與他們名親實疏。

他們防範著寧老太太，寧老太太就不會防範算計他們？

曹顒沉思片刻，道：「也不是沒有解決的法子。」

「什麼法子？」初瑜問道。

天佑、恆生也齊齊向父親。

「寧家舊宅。當初寧家變故，遣散家僕，留下的多是寧老太太的陪嫁。現下寧府那邊，即便先前是寧四太太管家，可真正能做主的也只有寧老太太一個。左住、左兩個，雖是寧家小主子，可搬過府去，卻是如同客場，如何寄居一般。即便也帶僕從過去，也比不得府中老人的分量。這樣看來，左住、左兄弟還真不能搬回去。寧家舊宅那邊就不同，去年左住、左兄弟親前，我曾去過寧家舊宅。雖說那邊宅子不小，可因先前的主子丟了，並沒有賣上高價，由一個致仕還京的京外武買下。那武故去，其子不善經營，家道中落，想要賣了大宅換小宅，我便買了下來。」曹顒道。

說到最後，曹顒臉上的平和淡去，帶了抑鬱。

屋子裏的氣氛一下沉重下來，初瑜曉得丈夫的心事。

他念念不忘的就是為寧氏父子平反之事，可偏生這些年過去，一點指都沒有。

每逢寧春祭日，曹顒的心總要壞上幾日。

買下寧家舊宅，卻沒有送給左住、左兄弟，定是也因寧家父子平反無的緣故。

丈夫本就病中，初瑜捨不得他難過勞神，笑著道：「本還以為是天大的難題，沒想到真是好運氣，就被老爺化解，我們也不用跟著擔心。接寧老太太回寧家舊宅奉養，可不是比現下去寧府那邊奉養更名正言順。收拾宅子需要些時間，左媳婦懷孕不好輕，也要等上幾個月。如此一來，即便是快些，也要大半年後，先搬過去安頓好了，才能接寧老太太過府。如此一來，也是便宜。」

有些話沒有說出，可眾人都明白話中之意。

左住、左住兄弟搬回老宅，自是宅子的主子。寧老太太過去，養老就好，外家事無需老人家在費心。

左住、左兄弟都是孝順懂事的孩子，自不會慢待老人，也能省下多是非。

天佑、恆生聽了父母的話，亦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不勝歡喜。

天佑道：「如此最好不過。左住還罷，過於實誠，不是多想的；左那裏，向來看事最是通，怕是寧老太太對寧四爺的絕，已經使得他寒心提防，添了心事。兒子稍後再過去一趟，早些告訴解決之道，也好讓他早些放心。」

恆生跟著點頭，道：「大哥說的沒錯，左的神是不大好。兒子還以為他是治喪辛苦，沒想到是為這個的緣故。」

要在旁人看來，寧老太太願意孫子回去，一家人團聚，也算是喜事。

曹家人委實護短，寧老太太又像個有手段的，為了怕雙生子吃虧，才闔家商議此事。

只不過是未雨綢繆而已，寧老太太安分守己，則大家相安無事；若是想要搞風搞雨，左住兄弟早有準備，也不至於太被。

可這般算計，到底不符合禮教之孝道。

曹顒想到此，看著天佑、恆生一眼，道：「如此算計一個老人，到底失了坦。切記切記，為人事，還當外圓方，方能立世無悔。」

天佑、恆生見父親教導，起肅手聽了，都老實應下。

先是待客，又為左住、左兄弟之事說了這些話，曹顒又開始咳了起來，

天佑、恆生見狀，不免擔心，神之中便帶了不安與關切。

這一通咳下來，鼻涕眼淚都出來，曹顒不願意兒子們見到自己狼狽模樣，擺擺手打發他們兄弟兩個下去。

曹顒不吃甜食，每日就喝百合人蔘潤肺湯這道葯膳。

湯是早就熬好的，在小廚房的爐子上溫著。

見丈夫咳得厲害，初瑜忙使人端著一碗湯過來。

曹顒幾口飲盡，方覺得嗓子沒方才那麼。

初瑜拿了個扶枕，放在丈夫邊，讓他歪著，面帶愧道：「是我的不是，不該在孩子們面前說這些宅私。」

曹顒笑著搖搖頭，道：「有什麼不當講的，他們是孩子，也不是孩子。我只要他們好好的，從沒想過要教他們為君子。為什麼君子前面常加了個『偽』字，那是因他們所行所為損己利人。可人本惡，誰又能真的沒有私心？如此違背天，所圖更大，到了最後許是更大的損人利己，倒是比小人還可惡。不過世人多愚昧，偶爾扯張君子大旗也不賴。」

這一番小人君子論，聽得初瑜失笑。

聽出丈夫有自嘲之意，可無論如何，也不不認為丈夫是小人。

不過老太太對養了十幾年的嗣子這般絕，確實令人意外。

或許寧家族人那邊看來，是寧四爺不知好歹，出繼后還惦記本家。

這樣的舉，是不合時宜的，不合符規矩的。

在寧四爺親生父母那邊看來，兒子孝順，出繼后也不忘拉扯清貧本家；站在寧老太太立場，寧四爺此舉，就是慢待嗣母，拿著自家東西補親戚，委實不孝。

按照規矩，寧四爺既出繼，就只是寧老太太的兒子，違逆嗣母之意，孝順旁人自然是大錯。

初瑜嘆了一口氣，道：「寧老太太這一番鬧騰，可憐的不是寧四，也不是左住、左，而是寧四太太留下的一雙兒。長子才四歲，小的這個才落地。如今鬧這樣，寧四生父母兄弟那邊，不知會不會遷怒到孩子上。」

曹顒聞言，冷哼一聲，道：「他們還有臉遷怒？若是當初捨不得出繼兒子，族裏選人時，他們不參合，誰還能強按著？不顧兒子在中間為難，為了貪念，以生養之恩迫永亮為他們謀利，哪裏有這樣的父母？若是真心疼寧四，會捨得給他找這個麻煩？不過是使勁盤剝不在邊的這一個，想要補養在邊那幾個而已。這天下偏心的父母，又不是只有他們一對，只是這般沒廉恥，將媳婦都死的，還真沒幾個？寧四早先愚孝，不明白這個，過些日子再看，總會認清他們的臉。」

初瑜聞言，不由奇道：「到底是親生骨，怎麼會是有意算計？」

曹顒道：「都說手心手背都是，可十個指頭，還有長有短。去年左住、左歸宗前，我使人打聽寧家之事，對寧四父母那邊的形也知曉一二。因生寧四的時候，他生母難產，所以對這個小兒子就有些不待見。寧老太太早年挑嗣子時，還是他們夫妻主向族裏推薦的寧四。不過是為了貪圖當時的兩百兩銀子謝禮。」

初瑜聽了，不忿道：「那不就是賣兒子麼？」

夫妻正說著話，就聽到廊下傳來說話聲。

就聽丫鬟隔門稟道：「老爺，太太，姑娘來了。」

曹顒聞言，坐起來，臉上帶了幾分期待，向門口，道：「進來。」

初瑜見了，難得地帶了幾許忐忑，道：「要不，明兒我也下廚試試？這兩年真是懶了，好些日子沒進過廚房。」

曹顒忙擺擺手，道：「還是算了，你每日打理務，多事需要心。閨真是當小好，我也就梗著捧場。」

天慧這幾個月正學著下廚，曉得父親不喝湯藥，便每日換著法子做葯膳。

不管味道如何，見兒這般孝心，曹顒喝得歡喜。

這會兒功夫，早有丫鬟挑了簾子，天慧打外頭進來，後邊跟著個提食盒的小丫頭。

看到兒上只穿著件灰鼠皮舊褂，初瑜不由皺眉，道：「怎麼沒穿新給你添的那兩件直大氅？眼看就過年，凍著可怎麼好。」

天慧笑道：「不過幾步遠，哪裏就累著兒了？」

初瑜曉得兒的脾，是幾個孩子中最隨曹顒的，不奢靡之，穿戴只求舒適。

初瑜往年也多順著兒心意，一邊將好東西都收攏起來，給兒留作嫁妝；一邊任由喜好，為裁製雅淡，不料舒適的裳。

今年卻是不同，要帶兒出門，自是不能讓兒落了份。

加上天慧雖十四歲，已經跟初瑜差不多高，量已經長，用什麼好材料都不浪費。

初瑜便從嫁妝中挑出兩塊極品皮子，一塊火狐，一塊藍狐，給兒制了兩件大氅。

火狐的那件還好，只要出價高，外頭也有賣的；藍狐皮那件，卻是俄羅斯才有，是早年俄羅斯使臣進京時作為貢品進上的。

剛好嬪產子，康熙就將這塊藍狐皮賞了嬪。

嬪過後送給七福晉，後來了初瑜的嫁妝。

算下來，這塊藍狐皮承載了幾代人的義。

曹顒眼中，兒怎樣都是好的，捨不得妻子斥責，打岔道：「今兒做了什麼湯？」

天慧笑道：「是川貝燉豆腐。」

曹顒聞言，不由一愣。他不吃豆腐之事，家裏人都知道，怎麼天慧弄的是豆腐？莫非是兒這些日子忙著學著學那，忘了這一茬？

丫鬟已經打開食盒，天慧親手端了，送到曹顒手上。

曹顒心裏雖糾結，可還是滿臉慈地的接過。

這一看之下，曹顒不由鬆了一口氣。

原來這豆腐不是豆子做的，而是用豬製的豆腐。

曹顒歡歡喜喜地用了，只覺得比這邊廚房的豬肺湯味道還好。

天慧早就盯著父親的表，見他滿意，臉上也添了笑容。

曹顒不得贊上兩聲，雖說天慧每次送湯都聽到，可還是歡歡喜喜地走了。

等出去，初瑜不由跟丈夫抱怨道：「現下在家裏還罷，沒有人挑；真要出了門子，還不知道拾掇，就要被人小瞧。」

曹顒不以為意，道：「這世上冠取人者是多，可天慧的子，豈是在意那些沒用的。你就放心吧，閨主意正著，不會吃虧的。」

見丈夫提及這個，初瑜不免又添憂慮，道：「天慧子是不是太剛強？要不要板一板子，省的往後吃苦頭。」

曹顒挑眉道：「我們費勁力地將閨養大，難道是讓去委屈的？不管是在娘家，還是以後再婆家，天慧都不會讓自己委屈。你就別擔心這個，有姐姐與你兩個番教導，兒芳華斂，猴猴的。任是旁人都吃虧，也不會自己吃虧的。」

剛聽這番話，初瑜跟著點頭，顯然是贊丈夫的看法。

可聽到後來，將自己牽扯進去，像是再說與曹佳氏也是有心機的，初瑜不由尷尬，瞪了丈夫一眼，道：「哪裏是姐姐與我的功勞，還不都是父天，隨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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