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的地點是在莊口,石家糕點鋪子,也不知道是怎麼起的火,那火勢居然有數丈高,把整個前莊都照亮了。
火勢很大,加上天氣乾燥,一個不好,隨時都有可能蔓延到其他房屋去,因此巡邏的人都跑去救火了,前莊的佃戶、商鋪等人也都紛紛跑去幫忙。
文怡自打聽到有人喊救火時,就醒了過來。聽到何家的報說是前莊石家鋪子起火,心裡便生出了幾分不安。
石掌櫃自從半夜示警那回,被有些人諷刺是“大驚小怪”之後,心裡就一直不舒服。加上後來莊中的顧氏族人又是警戒又是夜巡的,他擔心真會出事,而他又覺得自己壞過匪徒的盤算,生怕會遭到報復,便索帶著一家大小,投奔城中親戚家去了。離開前他將鋪子和小院都鎖死了,夜裡又沒人在,那火是怎麼燒起來的,著實讓人不解。
文怡想起上回石掌櫃半夜示警時,莊口留下的那堆腳印,心跳得越來越快,便吩咐:“門房去看大門是不是鎖好了,再拿重頂住門板,不到天亮不要開門!各院的人也都打起神來,留意牆頭,後門和側門都人看好了!”邊說邊穿下牀。
紫蘇站在多寶格外,了上披著的小,有些驚恐:“小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秋果拉出去:“快回去穿裳,然後到後門和側門傳話去,我去門房!”
冬葵沉默地侍候文怡穿,又拿過梳妝匣子。文怡這幾日都擔著小心,因此睡前並未打散頭髮,此時只拿兩素釵將長髮綰起,也不,只是問冬葵:“咱們前幾天的那些搭褳在哪兒?”
冬葵回從箱裡將搭褳拿了出來。這是前兩天才趕製出來的。重生前的遊尼生涯對文怡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當時隨攜帶的這種有四個大口袋的布搭褳。對來說,就是比包袱更方便的用。默默地將妝奩鎖起來的各種地契、房契、文書、銀票以及珠寶首飾分別裝在幾個半舊的烏木小匣,全掛上了鎖,然後放搭褳中。
做完這些後,眼睛看著妝奩最後一個鎖起來的小屜,手上頓了頓。回頭看冬葵。
冬葵一直默默地幫著裝東西,什麼話也沒說。見過來。才低聲問:“小姐,要不要收拾兩件裳?”
文怡點點頭:“要拿布做的,舊裳最好,窄袖,幅不要太長,方便走路。”
冬葵看了看文怡上的合家常半舊羅衫,豆綠百褶布,還有腳上一朵繡花皆無的舊布鞋,會意地點點頭。便拉著秀竹出去收拾裳了。
這時文怡方纔打開那個小屜,從裡面拿出柳東行送來的那簪子,握在手裡,猶豫了一會兒,找了一小塊磨剪子的磨刀石來,把簪尖磨了好一會兒。看上去似乎尖銳些了,試了試,卻還是不大滿意。但外間已經傳來了冬葵們的腳步聲,忙拿起一塊帕子,將簪子包了起來,塞進了袖袋裡。
東西收拾好了,只等外頭準信傳進來。文怡靜靜坐在桌前。聽著莊口救火的人聲鼎沸,看著燭火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忽然覺得,夏天的夜晚其實也很漫長。
紫蘇快步跑了進來:“小姐,老太太起來了,已經帶著人到前頭去了,讓奴婢來請小姐!”
文怡飛快地起:“外頭有消息了?!”紫蘇搖搖頭:“前莊還在救火,聽說都燒到紫櫻姐姐家附近了……”文怡眉頭一皺,便聽得秋果飛奔進院急報:“小姐!小姐!莊上進賊了!”
文怡心中一跳,忙拉住問:“怎麼回事?!”秋果眉眼間帶著幾分驚惶,上氣不接下氣地答道:“是錢叔……他從門裡看到……有許多人悄悄兒圍住了宣樂堂的後門……天黑看不清,也不知道是誰,但那些人手裡好象有刀……”紫蘇與秀竹都倒吸一口冷氣,冬葵一把捂住了自己的。
文怡儘量鎮靜下來,下令道:“把東西都帶上!我們往前院去!”冬葵立即回拿搭褳,紫蘇等人也都各自拿了東西,一起隨著文怡來到前院。
前院正堂檐下,盧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神嚴峻,見孫兒趕到了,眉間稍稍舒緩了些,低聲道:“來了就好,我們且看形,若不得已,就得從後門走了。”
文怡同樣低聲請了安,道:“就怕後門也不太平……長房被圍住的,不就是後門麼?”
盧老夫人嘆了口氣,轉頭吩咐:“月昏暗,門裡看不清,老錢爬梯子上牆頭再看!”
錢叔低低地應了,仲茂林搬了架木梯過來,靠在大門邊上,前者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往四張。
長房宣樂堂位於九座主宅的第一排正中,後門正對著一條大路,而六房宣和堂的大門就在這條大路以西,從六房大門口過去,距離長房後門也不過二三十丈,藉著前莊的火,以及各家門前燈籠發出的昏暗燭,約能見到許多人影。錢叔倒吸一口冷氣,又轉向右手邊,發現離宣和堂最近的一道黑木牆下,燈籠正隨風晃,有幾個人影在燈下晃著,卻看不清是誰。他飛快地回頭,深吸一口氣,方纔再次探出頭去,只見人影之一往長房那邊奔去了,接著,便有幾個人擡著一架長梯從牆外挪了進來,顯然也是要往長房後門去的,而聚集在那後門的黑影也越來越多了。
錢叔暗道一聲不好,立時滾下梯來,將自己看到的形報給盧老夫人。盧老夫人聽說那些人是從離自家最近的木牆進來的,臉都白了,忙問:“你確定他們是從那裡進來的?!我們家天黑後不是確認過,已經鎖上了麼?!”文怡也張地盯著錢叔等待答案。但跟在後的紫蘇卻忍不住哭出聲來。
冬葵一把扯住紫蘇往後拖,小聲罵:“這時候你哭什麼?!快閉!”紫蘇哽咽道:“連順不是負責守那門麼?會不會出事了……”冬葵暗地裡跺腳:“他只怕還在前莊救火呢,你有什麼可哭的?!”
文怡回頭瞪了們一眼,冬葵忙捂住了紫蘇的。前者這纔回過頭,聽見錢叔在說:“小的真的確認過。是鎖上了的,但不知爲何,居然開了!小的恍惚聽見五房的十老爺在外頭罵過幾句,興許是他從外頭回來,被擋住了,他們家的人就打開了鎖!”
五房宣壽堂的宅子就在六房宣和堂邊上。中間還隔了一家旁支的小宅子,出道路倒與六房是一樣的。他家男主人顧十老爺素來喜歡與朋友飲酒作樂。經常三更半夜才從外頭回來,十太太是個懦子,從不敢勸他。莊上樹起的這些木牆,對他的阻礙最大,因此他在拆牆之事上跳得最歡,平時出,也從不肯讓人將門鎖上的。文怡一聽錢叔的話,就知道至有八分真。
如果說顧莊今晚真的遭了劫,那也是某些顧氏族人自找的!文怡在心中暗暗罵了十叔幾句。又唸了句佛,方纔問祖母:“現在怎麼辦?那些人多半是要爬梯子翻牆進去,長房的人好象沒發覺,咱們要示警麼?”
盧老夫人冷笑道:“示警?人家都把後門圍住了,裡頭的人還一點兒靜都沒聽見,也不知道是睡死了還是吃醉了!我們憑什麼示警呢?!”話雖如此。但還是無可奈何地對仲茂林下令:“大聲喊吧,總不能眼看著他們遭殃!”
仲茂林跑去爬梯子了,錢叔又從門房裡推了兩個箱子出來堵門。文怡心中發沉,有些不過氣來,手抓著袖子,清楚地到指尖下那堅細長的簪。
六房與別家不同,雖然這些年添了不僕役。但其中多男,除去駐守西山莊子的張叔夫妻,以及打理祖母和母親奩田的林老二夫妻,家中只有四名男僕:管家仲茂林、門房錢叔、車伕郭慶喜以及長隨林連順。如今後兩者因爲是青壯,都被調去巡莊了,今夜正好當值,此時怕是在前莊救火呢,家中便只剩下仲大與錢叔兩個男僕,以及郭慶喜八歲的兒子……其他的,全都是丫頭婆子媳婦。若是因爲示警,引來賊人,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僅靠這一扇薄薄的門板,要如何逃得過?但若不示警,別說道義上過不去,只說賊人進宣樂堂害人後,空出手來,又怎會放過六房?!同樣逃不過這一劫,倒不如早早驚莊上人等,只盼著他們能將賊人趕出去。只可惜前莊太過熱鬧,不知能不能聽見?
“抓賊呀——有賊——”仲茂林洪亮的聲音響徹夜空,驚了整個後莊,附近幾個宅院很快就點起了燈火,黑木牆下有數人飛快地跑了過來,仲茂林慌忙下腦袋,卻不肯下梯子,只嚷著:“快堵住大門!”然後再次探頭去,瞥見長房後門下那些人已經立起了長梯,甚至有人影爬到一半了,聽到有人示警,便加快了速度,不過彈指間,就已經翻進了牆。
盧老夫人聽著仲大的回報,臉白得象紙一般。文怡聽到有人在外頭砸門,忙害怕地扶住:“祖母,請快到後門去吧!這裡危險!”然後不等回答,便半扶半推地擁著往後方走避,但們才轉走了幾步,便聽到外頭一聲慘,接著便是兵戰的聲音。
盧老夫人停下了腳步,石楠尖問道:“爹!外頭怎麼了?!”仲茂林驚喜地在牆頭上喊:“長房的後門有人出來了!是幾位兵老爺!他們把賊人趕殺出……”話未說完,便有一把大刀衝他飛了過來,他嚇了一大跳,回了頭,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從梯上摔了下來,嚇得石楠驚一聲:“爹!”仲娘子飛快地搶了上去,扶起丈夫,見他無礙,方纔鬆了口氣。
刀落在前院正中,把青磚地面砸出一個小坑來。文怡深呼吸幾口氣,聲道:“祖母,我們還是先避到後面去……”這時從門外傳來幾聲慘,接著便是一聲悶哼,然後就聽見有人低喝:“賊子安敢如此!”尖嘯聲過,又是幾聲慘。
文怡心頭一震,認出那正是柳東行的聲音,當即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勇氣,衝下臺階,撲到門上,過門往外看。還未看清,眼前便一花,有人被踢到門上來了,撞到門板,發出重重的聲響,連檐下的燈籠也被撞了下來,火燒上人的皮,發出刺鼻的氣味,那賊人慘一聲,打了個滾,方纔將服上的火熄滅。
文怡退了一步,看到門中銀一閃,有人影在銀中晃,便又撲上去看。盧老夫人驚:“九丫頭!”也沒能攔住。只見門外人頭涌,十來個人圍著一個青的影,個個都渾浴。那青人影轉過來,藉著門前的火,照亮了半張臉,文怡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將驚聲強嚥下去。
火下,柳東行額頭流,頭髮有幾分凌,雙目凜然。他上穿的是元綠團花緞子的長袍,但前擺早已起掖在腰間,以方便行。他右手握著一把長劍,劍通銀白,一跡亦無,前襟卻染了一大片烏黑。在他腳下,已經橫躺著七八個人,也不,不知是生是死。圍著他的十幾個人,全都用兇狠的目瞪著他,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
文怡看得渾發抖,大氣也不敢出,忽然間,覺得柳東行好象往這邊看了一眼,他後那匪徒便了,舉起大刀向他砍過來,嚇得驚呼一聲,但話音未落,柳東行便反手一劍橫劈過去,將那匪徒的刀劈飛了,再回手一劍,那匪徒頸間已經多了一道痕,整個人癱倒在地。
另一個匪徒悲呼一聲:“大哥!”便拿刀砍來,其他人也紛紛一擁而上。柳東行手起劍落,幾個回合間,已將他們全數斬於劍下,濃重的腥味瞬時蔓延開來。
文怡只覺得腳上發,向後一歪,便被人扶住了,回頭一看,卻是冬葵。冬葵小聲問:“是柳大公子?”文怡點點頭,直起來站穩了,便聽到外頭響起了柳東行醇厚的聲音:“六老太太,九表妹,我是柳家的東行,你們沒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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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