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愣了一會兒，方纔道：“快起來吧，你用不著謝我，不過是公平買賣，你家不曾佔了我家的便宜，我對你家也說不上什麼恩德，趕明兒你跟家人離了此，便再不會見到我了，何必說什麼記一輩子的話？”不得一輩子都不再跟秦家沾上關係呢！

雲妮卻睜著一雙大眼道：“不是的，我娘說，您是大好人，不然也不會花那麼多銀子買我們家的房子。有了這筆錢，我們可以舒舒服服地趕路上京城，我也可以一直陪著娘和弟弟，不用給人做丫頭了！”

文怡暗暗將“上京城”這句話記下，強笑道：“你家的房子本來就值這個價錢，我原不忍心你骨分離，又恰好需要一間房子，纔多管閒事罷了。你快起來吧，你就算跪上半天，我也不會多給你一分銀子。”

紫櫻衝雲妮瞪了一眼：“聽見沒有？快起來吧！人看了不象！”

雲妮傻笑一下，站起來，又將包袱遞上：“送給您的！”

文怡也不在意：“你拿這個來做什麼？你家又不富裕，有東西帶著路上使好了。”

雲妮搖搖頭，憨憨地道：“這個不是賣錢的，也沒法帶著上路，是我做的幾樣東西，拿來孝敬大小姐，您別嫌棄。我娘教過我，別人幫了我的忙，我應該要送謝禮的。您幫了我，我娘不把我賣掉，我心裡激您。我沒什麼好東西，只能送這些。”說罷打開包袱結，出裡頭的四個拳頭大的小瓷罈子，還有兩個人小臂細的竹筒，半尺來長，一端用油布封了口，竹筒底下又是一個包袱，裡頭似乎是的東西。

雲妮道：“這幾個小罈子裡是我做的醬菜。翠花跟我說，大小姐吃咱們村裡的醬菜，我做這個最拿手了，人人吃了都誇的！小姐也嚐嚐，若是喜歡，我教這位姐姐做，讓小姐天天都能吃上！還有這兩個竹筒，裡頭是我自己學了釀的果酒，是用山上的果子釀的，一共六種果子！這是我姨媽家裡的方子，聽說每天喝一點，對很有好，還能延年益壽呢！若不是我弟弟年紀太小，我娘說他喝不得這個，我還想給他喝呢！小姐您嚐嚐？水兒一樣，很好喝的！”說罷將包袱往腳邊一放，抓起一個竹筒開了封，就送到文怡面前。

文怡只聞得一陣甜香味，夾雜著濃郁的水果香氣，倒是討人喜歡得。只是這既然是酒，自然不能真當是水，看了紫櫻一眼，紫櫻忙接過竹筒，笑道：“小姐從不吃酒，讓我來嚐嚐好了。”說罷便去廚房拿了一個勺子，舀了一口嚐了嚐，笑道：“果然水兒一般！酸酸甜甜的，喝下去後，才能嚐出一丁點兒酒味。倒是覺得這果酒淌過嚨後，口便暖暖的，舒服得。”

“是吧是吧？！”雲妮聽得高興，“天王頂上的蕭爺爺，是我們太平山幾個村子唯一的大夫，他每次到我們村裡，都要向我討這個，他還說這東西對很好，年紀大些的孩子和老人都能喝！”

文怡心中一，問：“這位蕭爺爺，醫很好麼？怎麼我來了這些天，都不見他到村裡來？”

雲妮困地道：“我也覺得奇怪呢，往常他每旬來一回的，如今卻有一個多月沒來了……不過上回來大小姐家幫工的幾位叔叔伯伯曾說過，他到別的村子去過，大概過幾天就會來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趕在我們家離開前來一趟？我還擔心弟弟路上吃不了苦呢。”

文怡又再問一遍：“這位蕭爺爺醫很好？”

“應該很好吧？”雲妮有些遲疑，“我們村裡的人生病，他都能治，但縣城裡的人家卻從不請他去看，嫌他是個鄉下大夫。我娘以前是抱著弟弟去城裡看病的，從不找蕭爺爺，後來沒銀子了，才請他來看。弟弟吃了他的藥，好像就好起來了，以前怎麼也不見起的。”

文怡心中有數，這位蕭老大夫，想必有點本事，只是因爲常在鄉下行醫，所以平城裡有些家底的人家就看不上眼。想到自己祖母的病，平一帶的大夫，都看過了，只有王老太醫的方子最有效，可是王老太醫卻不是輕易能請到的，不知道這位蕭老大夫有沒有辦法？

又看了看那竹筒，有些心：如果這果酒當真對老人的有好，那祖母秋冬季節喝一些，是不是能發幾回病？

想到這裡，便問雲妮：“這果酒冬天能喝麼？老人家喝起來有沒有忌諱？”

雲妮眼不解：“冬天爲什麼不能喝？當然可以啦，溫了喝還更暖和呢！我姨媽沒說喝這個有什麼忌諱，只說老人家喝是很好的，蕭爺爺也常喝。他都七十多歲了，板還朗得很呢，常年上山下山的，走得比後生還利索！”

文怡更心了，咬咬脣，小心地問：“這個釀酒的方子……是方麼？能不能外傳？”

雲妮笑道：“大小姐喜歡？那我教您！雖然有些麻煩，但您這麼聰明，一定能學會！”

文怡暗暗鬆了口氣，看著雲妮也了幾分戒備，多了幾分親近，想到小小年紀，就差點被親母賣爲奴婢，只爲了給弟弟籌集認親的路費，說來也是個可憐人罷了。的語氣放了許多，微笑道：“那就多謝你了。”

雲妮忙擺手道：“您不用謝我，這算什麼呀？我才應該謝您！”又從腳邊的包袱裡翻出另一個包袱來，紅著臉打開道：“還有這個……是我自己做的……料子是細布……您常穿著綢緞裳去田裡，要是弄髒就太可惜了，這是全新的，沒上過，您別嫌棄……”

文怡看那包袱裡整整齊齊地疊著一件豆綠底灰碎花的夾衫和一條青碧的子，針線略嫌稚，卻還算細，正是用的棉布做的，不由得有些訝異：“你這麼快就做出一裳來了？！”不可能吧？！

雲妮臉紅紅地道：“這原是給翠花做的……您別生氣，因做得小了，……穿不下，我就打算留著自己穿……”

紫櫻擡起手指了的腦門一下，又好氣又好笑：“給別人做的裳，別人不要了，你拿來送我們小姐？！你倒老實，一問就把實話都說出來了！”換了別人，肯定要尋個藉口的。

文怡笑笑，倒不在意，只是說：“多謝了，只是你們倆的量都比我高些，只怕我穿不了。裳你拿回去，醬菜和果酒我收下了，你若這幾天還未走，就教教我釀酒的法子吧？”想了想，回房間尋了個香囊出來，遞給道：“既然你送我東西，我也該還禮纔是。這是我自己繡的香囊，針線還罷了，用料卻都是上等的，裡頭分了兩個小囊，一個裝的是香料，聞著能安神，能驅趕蚊蟲，另一個裝的是銀子打的花錢和錁子，討個吉利用的。你拿了去，若是路上一時缺了錢使，把它賣了還能值上一兩幾錢銀子。”怕雲妮小戶出，未必真能明白這隻香囊的價值，特地把話說明白了，也算是一份心意。

雲妮見那香囊上繡的花樣十分緻，正看得迷，聽說是文怡自己做的，忙鄭重地接過道：“我不會把它賣掉的！這是小姐給我的回禮！”拿到鼻下聞了聞，笑了：“真香！這個真能驅蚊蟲麼？我弟弟總是被蚊蟲咬，手上臉上都是紅包包，又又痛，晚上也睡不好覺，有了這個，他就不怕了！”

文怡心下暗歎，卻又不能說什麼，畢竟是別人家的私事，只好沉默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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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妮聞了好幾下，忽然道：“這味兒有些，我好象在哪兒聞過……”紫櫻笑著抱起地上的包袱，道：“聞過也不出奇，這裡頭裝的是曬乾了的零陵香，又另配了幾樣藥草，那都是山野地裡長的東西，想必你見過。”

雲妮恍然大悟：“這麼說來，翠花曾帶我到山裡頭一個小谷中玩過，那裡就長了一種香香的草，說那草開的花就象是小鈴鐺似的，就它鈴鈴香，難道這荷包裡裝的就是它麼？！”又驚又喜：“大小姐，您認得這個，我帶您去瞧瞧，若真是它，我就摘一大包隨帶著，弟弟以後就再不怕蚊蟲咬了！”說罷拉起文怡就往外跑。

紫櫻驚得目瞪口呆，奈何懷裡抱著一堆東西，不方便追上去，只好跑進廚房放下，又把服往自個兒房間裡一扔，便忙忙追上去，誰知纔出門就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張嬸，兩人雙雙摔倒在地，張嬸腳脖子一痛，便破口大罵：“趕著投胎呢？！姑不發威，你真當我是病貓呀？！”紫櫻知道是自己一時心急沒留意把人撞了，只得忍住氣，扶起進房，找了藥出來扔給，才迅速跑出院門外張，卻只能看到一堆人在一，哪裡還有文怡的蹤影？

文怡被雲妮拽著跑出幾十尺，便忍不住道：“你別急，慢慢走也是一樣的！”雲妮醒過神來，住了腳，有些驚惶地道：“對不住……大小姐，我一時心急……”

文怡平了平氣息，嘆道：“你忽然拉著我跑出來，倒我不知該說什麼了，你好歹我知道要去哪裡纔好。若真象你方纔說的，是在山裡的一個小谷，那我就不能一個人去了。”

雲妮忙道：“很近的，真的很近！在山下看不到，但上了山很快就能到了！”怕說不明白，就往山上一指：“瞧，就是那裡，有三棵紅楓樹！就在那樹下，有一條小路，沿著一直走，走到盡頭就是那個小山谷了！瞧著好象很遠，其實很快能到了！”

文怡順著手指的方向去，果然看到西南坡邊上，佇立著三株高大的紅楓樹，在一片青綠樹林中格外顯眼，那裡離聶家的溫泉地不遠，約還能看到人影出沒，倒不是什麼偏僻之，怎的沒聽聶家的人提過？

稍稍放下心來，對雲妮笑道：“果然不遠，只是我如今還有事呢。你若有空閒，就找翠花一起過去，摘幾回來給我看，我就知道是不是了。”

雲妮有些失，但還是乖乖應了，想了想，又道：“那裡還長著別的草呢！翠花有時候會在那裡摘些藥草回來，私底下賣給蕭爺爺。”頓了頓，紅了臉抿笑，“說那是在存私房錢……時兩三文，多了有十來文，存起來，趕集的時候，就買朵絹花戴，或是弄盒香……我也陪著摘過……換了錢就給弟弟買好吃的……”

笑得歡喜，文怡卻暗暗替心酸，勉強笑問：“是麼？真聰明，摘的都是些什麼藥草？”

雲妮歪著頭想了想：“我不認得，有一回蕭爺爺在時，好象說過其中一種是什麼……紫苑？還有……白竹什麼的……”

紫苑？白朮？文怡心下一：這兩樣藥草，都是祖母常吃的藥方裡有的藥材……忙問：“還有別的麼？”

雲妮又苦想起來，文怡正等著的回答，忽然聽到不遠一聲尖，接著便是翠花大的聲音：“娘！疼死了！只是一個盤子罷了！我又不是有心的！”接著是翠花母親的罵：“一個盤子不要錢呀？！我怎麼就生了你這個敗家的丫頭！”在的罵聲與翠花的大呼小中，夾雜著藤條的呼呼作響。

雲妮聽得心驚膽戰，直跺腳道：“了不得！翠花一定惹娘生氣了，這麼大還沒捱過打呢！我得去勸一勸！”跑出兩步，又停下來，猶豫地看向文怡。

文怡只好道：“你去吧，若是瞧著母親打得狠了，就請祖母來勸。你最好別多說什麼。”翠花既然從沒捱過打，母親忽然下狠手，十有八九跟方纔翠花將自家討了秦家房子的事嚷出來有關。這時候雲妮要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那纔是火上澆油呢。

雲妮大力點頭：“我不會上前攔的，頂多就是拉著翠花逃跑！”說罷扭頭去了。不一會兒，文怡便看到翠花哇哇大著從村子這頭跑到那頭，後還跟了氣吁吁的雲妮，翠花娘手執藤條，歪歪扭扭地跑在後頭，一路追一路上氣不接下氣地罵。幾個農婦攔下好言相勸，漲紅著臉不說話，等到一個農婦拉著翠花過來給賠罪，忽然揚起手中藤條打過去，翠花尖一聲，慌忙調頭拉著雲妮又跑了。

文怡看得目瞪口呆，倒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因見村民們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有的看熱鬧，有的上前勸和，被擋住了道路，又不好意思回家去，只得退到村子邊上，轉去眺地裡的形，忽然想起方纔雲妮所說的話，便有些心：那位蕭老大夫，不知醫如何？那個小谷裡，不知會有幾種對祖母的病有療效的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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