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太年輕了,他剛一面,就被大家盯上了。
“哼,都沒長齊,豈會讀書?”
世界之大,有人把玉柱當寶,就有人瞧不起玉柱這個國朝最年輕的貢士。
玉柱明明聽見了人群傳來的怪話,卻只當沒有聽見似的。
怎麼說呢,不遭人嫉恨的,只可能是庸才也!
說怪話的人,也算是有點腦子,沒敢說出旗人也會讀書,這種不利于滿漢團結的錯話來。
八取士,大部分能夠考出來的貢士,都不可能是真傻子。
但是,也確實不能排除掉,一小撮商極低的,讀書讀傻了的家伙。
林子大了,啥鳥沒有?
人群里,時不時傳來難聽的怪話,玉柱始終不聲的立在原,就沒當回事。
張作霖,張大帥,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土匪出。
土匪,不管在那個時代,向來為人所不恥的。
但是,張大帥了土皇帝后,東三省的地界上,誰還敢公開的瞧不起他?
江湖,必須是實力論!
世界上的元規則,王敗寇也!
“可是今科會元,玉玔卿?”
就在玉柱被漢人貢士們集孤立之時,居然有人冒大不韙的走到他的前,笑瞇瞇的拱手問候。
玉柱抬眼仔細看去,來人大約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穿皮裘,相貌不凡,卻很陌生。
“正是玉柱,不知兄臺高姓大名?”玉柱對于主過來親近的人,自然是笑臉相迎,行禮如儀了。
“在下章佳·阿克敦,正藍旗滿洲。”
哦,原來是和紳一輩子都想超越過去,卻始終超越不了的,章佳·阿桂的親爹啊!
玉柱不由暗暗嘆不已,世界可真小啊!
玉柱和阿克敦,都是旗下的貢士,都到了漢人貢士的無形排,恰好也就同病相憐了。
序齒之后,阿克敦生于康熙二十四年,今年二十一歲,居長。
貢士的同年,和鄉試的同年,大不相同。
最大的區別,就是,貢士已是準進士,流員的待遇。
說白了,貢士只要參加了殿試,并順利的了卷,至是個三甲同進士出。
同進士,考不庶常館,直接分發到部,觀政一年后,便可外放七品知縣。
非庶吉士出的進士,任為知縣,分發各省后,優先補缺上任,做“榜下即用”。
朝考過關后的庶吉士,無法留館點翰林,被委任為知縣,有最大的優先權。他們基本都是帶缺出京,俗稱“老虎班”。
帶缺出京,也就是說,已經被任命為某縣的知縣正堂。出京是直接去上任的,而不是還要在省里等著補實缺。
這個時代的職,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有員出缺,才能按照一定的順序遞補上去。
缺,職也!
玉柱和阿克敦熱烈的閑聊之時,又來了一位穿著貂氅的年輕人,加了他們的陣營。
塞楞額,正白旗滿洲,生于康熙二十年,已有二十五歲。在三人之中,最年長。
好家伙,旗人中,會讀書的本就極。
可是,丙戌恩科居然出現了三位旗人貢士,還都是正經的滿洲貢士。
這就很有點意思了!
東華門開啟后,在禮部員的引導下,玉柱提著兩只大考籃,在諸多火辣辣的眼神注視之下,第一個進了宮。
巧合的是,第二個是塞楞額,第三個便是阿克敦。
沒辦法,本次恩科的貢士,就他們三個旗人。
驗明份之后,玉柱被領到了太和殿前的臺階下,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
不管是誰,只要是從太和殿里出來,第一眼就看得見玉柱。
玉柱的心理素質極佳,他才不管那麼多呢,從考籃里拿出文房四寶及燒熱了的暖手銅爐,輕輕的擱到了書案上。
湯炳說的很對,太和殿前,刮骨的冷風,一陣似一陣,吹得臉上刺痛不已。
這個時候,特制的紫貂皮大氅,再次發揮了獨到的作用。
玉柱裹著大氅,上只是略微有點點冷罷了。
殿試的人數,才兩百余人而已。貢士們的場速度,比鄉試快了十倍不止。
很快,玉柱的四周,便坐滿了人。
按照往年的慣例,辰時正,正式開考。
在禮部左侍郎的引導下,所有應考的貢士,對著太和殿前的皇帝座,行三拜九叩之大禮。
這三拜的講究頗多,一拜天子,二拜皇清恩典取士,三拜天子親任座師。
殿試時,天子即所有貢士的座師也,天子門生亦由此而來!
行禮如儀后,試卷很快分發了下來。
這個時候,玉柱并沒有急于去看試卷,而是不慌不忙的從考籃里,拿出了特制的護耳貂皮帽子,戴在了腦袋上。
這也是湯炳研究了殿試規矩之后,給玉柱提的合理化建議。
只因,殿試在戶外舉行。刺骨的冷風刮過頭臉之時,就像是繡花針接連不斷的扎皮一般,刺疼之極!
這個時候,所謂的六合帽(瓜皮帽),就完全不頂用了。
殿試的規矩頗多,唯獨沒有止,戴貂皮護耳帽。
朝廷也是講規矩的,不止的,不為過!
玉柱戴上了護耳貂皮帽子之后,手里抱著暖爐,他確實是渾上下都暖和了。
考試時,玉柱無法左顧右盼,也沒有那個必要。
令玉柱沒有料到的是,在他的四周,凍得瑟瑟發抖的貢士們,一個個恨得牙發。
殿試的名次,說白了,就是看皇帝的心和運氣了。
在滿不點元,滿不點三鼎甲的諭旨依舊有效的當下,玉柱這種超級務實的家伙,才懶得去搭理所謂的滿洲狀元呢。
十六歲的滿洲進士,已是大祥瑞也!
玉柱打開試題,定神一看,差點笑出了聲。
嘿嘿,送分題,大大的送分題也!
羅剎邊患,日甚一日,用兵過多則糜費錢糧,坐視不理則龍興之地堪慮也。問曰,何解也?
如果說,院試和鄉試,以八文為主的話,殿試的時務策則是扎扎實實的考驗綜合的學識水平了!
在小農社會,能夠考中進士之人,有真正的書呆子。
只是,近代后,工業文明碾了農業文明,這種遠遠落后于時代的所謂時務策,才顯得格外的不合時宜了。
不夸張的說,玉柱裝了一肚子的邊患學問。
和碩特汗國、準噶爾汗國、羅剎國,這三個主要問題,自不必說了。
就連西南的東吁王朝,玉柱都做了充分的準備。
有隆科多這個大佬撐腰,再有湯炳的鼎力相助,玉柱收集整理相關邊患的資料,并提煉自己的見解,簡直是易如反掌。
誰說有權有勢,就只能干壞事了?
有權有勢,照樣可以幫考試的大忙!
羅剎國的老底子,作為資深清史票友的玉柱,肯定是比誰都清楚的。
而且,羅剎國的巨大邊疆危害,也沒人比玉柱看得更徹了。
所以,打腹稿的時候,玉柱開篇簡要介紹了一下,羅剎國究竟是怎麼來的?
接著,筆鋒一轉,重點介紹了彼得一世的各種輝事跡。
臣柱曰:沙皇彼得,國政于輔臣,化名親赴英夷三島,習煉鋼及造兵艦之學,其志非小,所謀甚大。假以時日,此誠心腹之患也,則我滿洲龍興之地危矣!
有了定論之后,玉柱接著闡述,東北龍興之地敵之策。
一曰,造法夷之十二磅機火炮;二曰,造新式火藥,以增火炮之威也;三曰,逐步拔掉羅剎國在東北的各個據點,可掘地道藏以火藥,轟塌城墻,效果必定顯著;四曰只須千余兵即可,不須耗費太多的兵馬及糧餉;五曰學西夷之法,造燧發槍,配備給綠營兵,待訓練之日,再命其去黑龍江打羅剎。
文章的末尾,玉柱特意提到了,冬季的東北,特制的雪撬,外加像狼卻不是狼的傻犬,在運兵、運糧餉及運火炮方面的巨大作用和重要意義。
草稿打完之后,玉柱滿意的停了筆,正拿起暖手爐,視線的余卻瞥見了一抹明皇的袍擺。
這就很糾結了呀,裝沒看見呢,還是跪下行禮?
電石火之間,玉柱便想清楚了對策,決定繼續裝糊涂。
只是,世事實在是難料啊。
玉柱已經寫好的底稿,居然被一只明黃的手臂,順手拿了去。
這一下子,玉柱再不可能裝傻了,只得跪下,叩首道:“臣玉柱,恭請圣安!”刻意控制住了聲調,免得影響了旁邊的考生。
結果,康熙沒搭理他,徑直翻閱著他寫的《平羅剎策》。
一旁陪著的殿試監臨,五阿哥胤祺,原本打算找個機會提醒下康熙,免得玉柱的跪出了病。
只是,五阿哥瞥見康熙擰的眉心,了個川字,便又閉了,沒有畫蛇添足的去吱聲了。
果然不出老五所料,幾乎眨個眼的工夫,康熙說話了。
“伊立。稱臣很好,滿漢一,你就應該稱臣。”
老五把頭一低,心里明白,玉柱要占大便宜了。
以玉柱的顯赫份,本該自稱奴才。但是,他若中了狀元,就了滿漢一家親最大的招牌了。
士林表率的滿洲狀元稱臣,籠絡漢臣之意,極其明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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