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周玉芝目送大師離去,直至消失在視線盡頭,確定周圍再無他人之後,慌忙邁起小腳抄近路上了山。當咬牙跑到山頂時,力不支的有些頭暈眼花,9月的日頭照得人睜不開眼睛,下意識把手放在眉前,忽然,彷彿覺到眼前有一圈七彩日暈。
「這難道就是佛?
「對,這一定是,大師沒有騙我,山神廟中肯定有寶。」
強大的心理暗示讓瞬間回到了巔峰狀態,拍了拍屁上的塵土,邁著大步走進了廟。
大廳之中,「仙娘」落座團之上。
「你來了!」因為經常上山燒香,「仙娘」跟前來的周玉芝很是絡。
「我……」周玉芝一時語塞。
「你有事兒?」
「沒、沒、沒有。」周玉芝矢口否認。
「有事兒儘管說來,咱們認識幾十年了,跟我你不必客氣。」
「當真?」
「當真。」
「『仙娘』,你是不是有一個佛舍利?」
「你是聽誰說的?」
對方異常的反應,給周玉芝吃了顆定心丸。
「那就是有了?」
「有。」
「能不能給我看上一眼?」
「這可使不得,我這顆舍利是多年以前一位高僧轉託於我的,此非比尋常,不可隨便公示於人。」
「看在我上山燒了這麼多年香的分兒上,看一眼都不行?」
「你說的這是哪裏話?燒香是你自己的修行,和佛舍利有何干係?不管是佛還是道,講究的是個人品行,容不得討價還價。」
「『仙娘』,咱倆年紀差不了幾歲,我從小就到燒香拜佛,為此我一輩子沒有婚嫁,我本以為老天會可憐我這個老太婆,可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可以出去打聽打聽,山下的人哪個不說你用咱們山上的靈氣煉仙丹,你已經修行這麼多年,就算是死了估計也能駕鶴西遊,可我呢?我這73的坎兒剛剛邁過來,能不能到84還兩說,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把舍利子讓給我,好讓我死後榮登極樂,也不枉我信了一輩子神佛。」
「荒誕至極!」「仙娘」甩出拂塵,關門送客。
面對「仙娘」的舉,周玉芝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一竊喜,因為已經打心裏確信,這顆佛舍利一定是個至寶。
「最近不逢節氣,應該不會有人上山,我要趕搞清楚佛舍利到底怎麼用。」周玉芝邊走邊盤算,神神道道地走進了村子。
因為注意力過度集中,完全沒有發現一個男人正悄悄地跟在後。
大門剛一打開,男人便快速閃進了院子。
「小孟,怎麼又是你?」
「你要是不把我腦子裏的蟲子取出來,我這輩子都會跟著你。」
說話的人周孟,20歲出頭,家住村子東面,按照輩分來算,他應該喊周玉芝一聲「」。
周玉芝一輩子沒有子,平時對村子裏的孩子都很疼,像周孟這麼大的孩子,從小幾乎都喜歡溜進周玉芝的四合院討點兒零食,周玉芝對孩子也是來者不拒。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乖巧可人,周孟就是個例外,他生頑劣,每次都把周玉芝家裏攪得犬不寧。
曾有一次,6歲的他翻出了周玉芝求來的神符,按照道長的說法,神符不能見水見,可作為熊孩子的他哪兒會在意這些,等周玉芝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蘸著唾沫把神符得到都是了。
周玉芝氣得渾發抖,為了這幾道符文,在道門前足足跪了一天,為了讓周孟長點兒記,轉走進屋,把一大頭釘藏在指中,接著一掌打在周孟的頭皮上。
忽然一陣刺痛,讓周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告訴你,我剛才在你的腦子裏放了一隻蟲子,你下次要敢再調皮,我就讓蟲子吃了你的腦子!」
面對周玉芝的恐嚇,周孟的哭聲戛然而止,6歲孩本該清澈明的眼睛,也因這句話開始變得有些混濁不堪。
周玉芝還沉浸在那幾張符文的悲痛之中沒緩過勁兒來,哪裏會去理會周孟的變化,看對方還愣在原地,心裏的火「騰」的一下又燒了起來:「還不快走,要不然我讓蟲子咬你了!」
周玉芝說完又拍了一下周孟的腦袋。
和剛才相比,周孟冷靜得有些可怕,那本不應該在孩臉上出現的鎮定,卻那麼真切地浮現在周孟的臉上。
周玉芝也覺到了一些異樣,但是就是不知道哪裏不妥:「還不走?」又抬起手扎了一次。
周孟還是剛才的樣子,紋未。
俗話說再一再二不再三,面對一個孩子,接連扎了幾次,周玉芝自己都覺得有些過了,本著得饒人且饒人的想法,連拖帶拽地把周孟送出了大門。
從那以後,周孟20年都沒有再走進這座四合院半步,就連平時打個照面,周孟都故意躲閃。
每當這個時候,周玉芝都到一歉疚,但跟一個孩子,不知該如何去通。
其實周玉芝看到的只是表面,哪裏知道當年周孟回到家裏就害了一場大病,他經常在半夜大喊大鬧,說自己頭疼,當父母問他為何頭疼時,他總是言又止。無奈之下,父母帶他輾轉多家醫院,可都沒有查出個所以然。
周玉芝因迷信神佛,一輩子沒有嫁人,很多人背地裏都喊「神婆」,說是被鬼迷了心竅。
周孟之所以對「放蟲之事」閉口不談,主要還是擔心「神婆」會對自己的父母妹妹下手。
就這樣,噩夢從6歲開始就一直伴隨著周孟的長,強大的心理暗示就好比在白紙上塗,從點到線再到面,逐漸擴大,他始終覺得他的腦子裏就是有條蟲子,只要有個頭疼腦熱,他都會覺是那條蟲子在啃食自己的腦子。
他忍著,敢怒不敢言,以至在村中見到周玉芝,他都要躲著走,他想營造一個假象,好讓周玉芝認為他真的害怕了,只有他裝可憐,這個「神婆」才能放過他的親人。
周孟從小行為古怪,小學未上完便輟學在家,好在妹妹沒有步他的後塵,反而學習績優異,考取了全國重點,畢業后嫁給了一個高級工程師,在北京安家落戶。他們的父母也跟著沾,住進了京城的套房之中。
妹妹曾多次要求周孟一同前往,但均被他拒絕,他覺得這樣好,家人都不在邊,正好可以卸掉他的思想包袱,周玉芝折磨了他那麼多年,他終於有底氣去當面說道說道。
為了防止其他村民說閑話,周孟總是悄悄前往。
可每次爭論都是以周玉芝的「我當年只是嚇唬你的」這句話收場。
整整20年的折磨,周孟怎麼可能相信周玉芝的信口雌黃,可不相信又有什麼辦法?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來了不下10次,可每次都是同樣的結果,他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估計等死了,我的頭疼病就能好了吧。」周孟總是這樣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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