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薛諾就跟著沈卻去了安國公府.

沈卻穿著月白寶紋長衫，腰間是和合如意的墜子，而跟在他旁的薛諾則是一柿如意紋錦，腦袋上扣著頂小帽，茸茸的帽檐遮住了額前還沒好全的疤痕。

兩人上的披風一黑一白，模樣又都是個頂個的好看。

安國公府的下人領著二人時頻頻回頭，等到了趙煦的院子，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正說笑著的趙煦瞧見他們進來就朝著沈卻肩頭擂了一下：“怎麼來的這麼晚，我還當你們不來了。”

“哪就晚了，離你迎親不是還早嗎？”

沈卻笑著說了一句，跟薛諾一起賀了趙煦大喜，這才與趙煦邊幾人打著招呼。

他扭頭薛諾說道：“這幾個都是我跟趙煦的好友，這是齊聞善，他是周士忠，這幾個是田業，寧平，常南和魏玉生。”

沈卻大致與薛諾說了一下幾人份，薛諾記好，只一遍就記了下來，與他們打了招呼。

齊聞善瞧著薛諾就兩眼放：“喲，這是哪兒來的仙，瞧著模樣好看得跟畫里走出來的一樣。”

周士忠瞧著模樣老實，笑起來臉上也敦厚，只說出來的話卻同樣調侃：“早就聽子謙說你先前去江南時走了狗屎運撿回來個特好看的小孩兒，跟自家崽子似得養在邊護得不風的，如今終于舍得帶出來讓我們瞧瞧了？”

“小家伙，來，聲忠哥。”

沈卻見他流里流氣，沒好氣地就白了他一眼：“不會說話沒人覺得你是啞。”

周士忠哈哈大笑起來。

沈卻朝著薛諾道：“別理他們。”

或是沈卻護犢子的樣子太讓人稀罕，也或許是帶著小帽的薛諾看著乖巧招人，幾人之中有人笑道：“沈長垣這廝子最是無聊，都講規矩，小阿諾，要不待會兒跟我們回去算了，省得看他冰塊臉。”

薛諾被他們逗著也不惱，只歪著腦袋說道：“可我只喜歡沈大哥，他長得俊，脾氣好，就算是冰塊也是最好看的冰塊。”

“咦！”

幾人都是同時一抖滿臉嫌棄。

沈卻眼眸微彎，用力抿才著了險些涌出來的笑意，手拍拍薛諾的腦袋：“含蓄些。”

“好叭。”薛諾乖巧。

一新郎紅的趙煦忍不住就翻了個白眼。

薛諾還從來沒幫人迎過親，也沒正兒八經的瞧見過誰家的婚事，騎著薛小花和沈卻跟在轎子后面一路朝著謝家去時，路兩邊涌的人群和安國公府一路撒過去的喜錢都看得稀奇。

等到了謝家門前，那紅綢高掛的府門前早就已經有人攔門候著，趙煦剛領著人下馬過去就被謝家幾位公子還有謝家親眷擋在了外面。

幾人對詩對詞，行令對酒，沈卻幾人都被拽了過去當了前鋒。

先前還說要“靠臉”混進去的薛諾滿臉笑容地躲在一旁看熱鬧，等看著沈卻幾人牽制著謝家人心神，趙煦趁機塞了把喜錢給其中一人收買之后矮就溜了進去，沈卻他們也跟著進了門，惱得謝家的人罵他們不講武德直跺腳。

周圍嬉笑熱鬧，仿佛所有人都在替這對新人道賀。

安國公府的下人和謝家的人都在門前撒著喜錢，人來人往的街頭所有人都是滿面笑容，難得晴下來的天有落下，人瞧著這喜慶模樣的心頭泛著溫暖。

“迎新娘子咯！”

薛諾抬腳正準備跟進去時，突然便有人擋在前。

那人極為眼生，混在人群中朝著薛諾一拱手：“薛公子，我家主子有請。”

薛諾皺眉朝著他后看了眼，就見那頭停著輛馬車，車簾垂著瞧不見里頭的人是誰。

薛諾冷聲：“藏頭尾，想見我讓你家主子親自過來。”

轉走，那人側擋住。

“怎麼，想手？”

“贏公子，我家主子對你并無惡意。”

薛諾猛地看他，目落在那人上時滿是厲。

那人只覺背脊生寒，剛才一瞬間的殺意驚得他骨悚然時下意識退了半步。

薛諾定定看了他片刻才收了眉間厲，抬腳就朝著馬車那邊走了過去。

馬車停在巷尾的位置，離謝家門前有些距離，等到了馬車旁時，那簾子掀開，里頭就出馮源的臉來。

薛諾冷笑了聲：“我還當是誰，原來是馮大人，堂堂錦麟衛都統，這般鬼鬼祟祟的尋我不知道有什麼事。”

馮源溫聲說道：“你不必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我只不過乍見故人想要敘敘舊。”

薛諾面無表：“我跟馮大人不是什麼故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若是你母親的故人呢？”

薛諾臉沉下來。

“你難道不想見見你母親的故人？”

馮源看著滿是煞氣的眼眸，“元璟，我若真想對你做什麼，此時你就該在詔獄大牢，我只是有些你母親的事想要與你說而已。”

薛諾抿著看了他片刻：“你想說什麼？”

“難道你想跟我在這里說？”

薛諾遲疑了瞬，這才沉著臉鉆上了馬車。

馬車朝前走了一截，繞過一旁小道直接停在了謝家隔壁巷子里一十分安靜的民宅前，待到馮源領著薛諾，房門閉上，跟來的暗衛也退了下去之后。

薛諾才冷聲說道：“這里已經沒了旁人，有什麼話馮大人就說吧。”

馮源卻只是拎著茶壺說道：“你母親生前最喝云山茶，要不要嘗嘗？”

薛諾眼神更冷，看著馮源時帶著一子厭惡。

馮源自顧自地倒了一杯：“你用不著這麼戒備我，當初你母親曾想要讓我昭云十四騎，我也只差一就了蠱雕，若非出事，我本該跟十四騎一樣護著你和你姐姐還有公主殿下一直到老。”

薛諾愣了下。

“公主沒跟你提起過你，可我卻是知道你，也知道公主的一切。”

馮源看著，像是想要在上看到永昭的影子，可許久之后才發現都是徒勞。

眼前這年上沒有半點永昭的影子，或是融丹改變了的樣貌，讓毫不像是當初的模樣。

馮源眼中染上些翳，只抬眼對著薛諾說道。“安國公應該跟你說過我的事，沈家想必也跟你說過不過往，可我想他們應該誰都沒告訴過你你母親是怎麼死的，也沒跟你說過死之后的事。”

“想聽嗎？”

薛諾抿著沉著眼不說話。

馮源也沒等回答，就自顧自地說道：“你母親死的那天天氣特別的好，就像是今天一樣，艷高照。”

“天慶帝突然召宮，說是要與商議政事，誰想那天宮中進了刺客。你母親拼死護住了天慶帝周全，自己卻了重傷昏迷，等到再醒來時，天慶帝早前就給下的融丹毒發作。”

“他將你母親困縛于殿上，手腳以鐵鏈綁著，每一條鏈子上都是無數縱橫錯的利刺。”

“融丹毒發作時脈逆轉疼痛蝕骨，他就那麼高坐在龍椅之上，看著你母親嘶聲慘，看著疼痛掙扎，看著那些鐵刺一點點扎進里面，磨得手腳都見了白骨……”

“你別說了！”薛諾厲喝出聲。

馮源見臉蒼白忍不住低笑了聲：“怎麼，這就不住了，那你知道你母親死前經歷了多？”

“天慶帝讓人斷手腳，剜武骨，一點點折斷了你母親一傲氣，他忌權勢，想借融丹迫你母親認主，可你母親哪怕疼到昏厥也不肯出梟符。”

“從天亮到天黑，那正殿里慘聲就沒斷過，最后流盡了，盡了折磨，活活疼死在了正殿里。”

“你知道你母親的尸骨去了哪兒嗎？”

馮源看著慘白的薛諾滿目嘲諷，“咱們這位陛下又狠又膽小，你母親死后他夜夜夢魘，怕極了惡鬼索命，所以將尸頭尾分離，用符灰浸泡著，一半鎮在廣寧殿的佛堂里，一半放在了太廟先帝牌位之下。”

“他日日讓人求神拜佛，靠著他們贏家先祖的龍威鎮著，他讓到底都不能回，只能沉淪在無邊地獄里，永世不得超生！”

薛諾哪怕早想過母親的尸骨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早知道馮源找上定會說些什麼，可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哪怕是故意出馮源，哪怕心中早有準備，這一瞬間依舊眼中赤紅，翻滾時險些失了理智。

馮源見這幅融丹毒發作的樣子勾了勾角：“你母親死后，天慶帝將行刺之事落在上，說圖謀皇位勾結南越逆賊謀逆犯上被他死。”

“那一天我逃出宮中去了公主府，看到大長公主和安國公，也看到了那些口口聲聲效忠你母親的人，我以為他們會替你母親申冤，我以為他們會替你母親出頭，可是沒有，他們什麼都沒做。”

“太子昏迷于東宮，諸事不理，沈忠康得你母親恩惠卻閉府不出，安國公明明拿著你母親的權勢能替平反，能讓天慶帝死無葬之地，可就因為西陵王陳兵衢安，為著所謂大義，為著天下蒼生，他就眼睜睜看著你母親背負謀逆之名枉死。”

“他救了你又如何，他就算讓你假死，讓你如今回來，可你母親背負八年惡名，活活被鎮煉獄八年，這全都是因為他們！”

馮源眼神沉看著有些眼神赤紅的薛諾，

“贏元璟，我不知這些年薛忱都教了你什麼，可你別忘了，你母親是因為天慶帝而死，是沈家和安國公背叛了，也是他們讓你姐姐慘死。”

“太子無能，贏家狠毒，這大業，這天下都負了你母親！”

薛諾赤紅著眼頭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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