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涔心里忍不住有些開心，現在這麼冷的天，跑去電話室一趟要二十多分鐘，關鍵要是上旁邊有人，連個悄悄話都不敢說，可他又忍不住心疼起錢，他記得現在往家里按一部電話很貴的！

“裝電話要多錢呀……？”

蔣泊鋒下午有事，從椅子上拿起皮夾克穿上：“三千多吧……”

“什麼？？！三千多？？！！”

甘涔驚得直接從床上跳起來，跳到蔣泊鋒背上，狠狠錘了他一下：“蔣泊鋒你瘋啦？！我去電話室打一個電話才五，我打到它關門倒閉也打不到三千塊錢呀！你什麼時候作風這麼奢侈了，你快點去退了退了！！”

大冬天，偶爾早上還起霧，蔣泊鋒不想他跑那麼遠去就為了打個電話，他本來想給甘涔買個手機的，但水太小了，甘涔沒心眼，他怕還是太招搖…

“退不了了，這兒離得遠，是托了人人家才來的。”

甘涔氣，又打他了一下：“三千塊錢能干好多事呢！前去天商場，我讓你買那套五百多的西裝，你說貴，非要買二百七的，三千給你出去撐撐場面多好！”

蔣泊鋒看他舍不得的樣子，有些驚奇，笑了一下：“什麼時候變小守財奴了…？五百的太花哨了…，一個電話，裝了就裝了…”

其實換做上輩子甘涔順風順水的時候，這區區三千塊錢他還真不放在眼里，三千還不夠他買一雙鞋的零頭…，可是離開蔣泊鋒那五年他過得猶如過街老鼠，毒癮復發沒錢的時候，連去街上撿人家吃剩的盒飯的事都干過，實在凄慘…，三千，夠那時的他吃上四五個月的伙食費了…

蔣泊鋒跟他說：“主機在樓下，分機放你房間，但用的是一兒電話線，樓上的電話樓下也能聽到，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要先看看客廳的電話放好了沒有…，樓下有沒有客人…，喬姨有沒有在打……”

蔣泊鋒代他那麼多，甘涔點點頭：“知道啦，啰啰嗦嗦…，說的好像我上就沒個把門的似的…”

“你有嗎……”

甘涔被揶揄，也實在反駁不了…，只好吞下一口氣，好吧…，他是經常沒有……，但上還要顧個把門的，那活著得多累呀！

蔣泊鋒穿好了外套，甘涔問：“你要去蔣老師那兒呀…？”

蔣老師蔣遠清，之前是他們高中以前的語文老師，也是蔣泊鋒的遠房表舅，這些還是甘涔之前在買年貨的時候才知道的。

蔣泊鋒說，他從臨城縣來水縣讀書的事就是蔣遠清跟校領導說的，他在水落腳的房子，也是蔣遠清之前從父母分家那兒分來的舊屋子。

蔣遠清是蔣泊鋒母親的表哥，是蔣泊鋒在水唯一一個勉強稱得上親人的人，只不過這兩個遠方舅侄平日里不怎麼見面，至上輩子，甘涔就從沒聽蔣泊鋒提起過…

蔣泊鋒說：“過年了，總要去看一趟，你睡吧…，聽著樓下來人，看清楚了再開門…”

甘涔乖乖的“嗯”了一聲，蔣泊鋒下樓，開了車。

蔣遠清從前住在縣高中那邊，后來在學校出了事之后，就搬到了離學校遠遠的縣城南邊，是棟老舊的筒子樓，蔣泊鋒拎著兩箱年貨，上樓敲了敲門。

開門的婦懷里正抱著一個孩子喂，蔣泊鋒移開了目，他未說話，人便出一副嫌惡的表：“呦，瞧瞧這是誰呀，大過年的上門是來討飯吃的？也不嫌自己臟了人家屋子…!”

人扭頭朝屋里喊：“蔣遠清…！你們家那個狐貍生的野種來了！你還不敢趕出來！”

蔣泊鋒沉斂了語氣：“你說話客氣點。”

李紅霞一愣，接著扯著嗓門朝屋里潑罵起來：“蔣遠清！你看看你的好侄子！我們這麼些年養出個什麼畜生啊！過年上門來罵他舅母！當年要不是我們，他早不知道被他那個狠心的媽燒死在哪個鄉下屋子里做了孤魂野鬼了！現在倒了一個六親不認的白眼狼…！”

蔣遠清從屋子里出來，惱怒道：“你給我住！不要說了！你像什麼樣子！”

“蔣遠清你個殺千刀的你敢罵我！我跟你了十幾年，我過一天福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咱倆結婚起，你就明里暗里接濟蔣麗那個萬人騎的爛！我說他是野種怎麼了？！他就是！！不信你去問問你那個妹妹！自己知不知道兒子的爹是誰！！”

“夠了，夠了！大過年的你還不嫌丟人嗎？！你給我進屋去！！”

蔣遠清把李紅霞和孩子拉扯進屋里，他滿臉憤，整理了一下領子，才出來見蔣泊鋒。

“泊鋒，你怎麼來了……，你舅母是鄉下人，說話難聽，你別在意…”

蔣泊鋒看著蔣遠清，曾經儒雅的教書男人這幾年看著更落魄了些，前年李紅霞到學校去鬧說有學生勾引丈夫，把學生得從樓上跳下來摔斷了一條，蔣遠清后來也因為這件事辭職了，蔣泊鋒看著桌子上的書稿…

蔣遠清趕收拾了一下：“靠寫點稿子賺點錢…，你怎麼樣了？是不是缺錢…？”

蔣遠清知道蔣泊鋒是不會輕易找自己的，除非是難得過不去了，他打開桌子上的信封，出里面僅有的五十塊錢：“……這是剛寄來的稿費，你舅母這樣…，舅舅這些年也沒給過你一分錢，這些，你先拿過去應急……”

蔣遠清四十不到，頭發就已經白了一半，他的袖口一再。

蔣泊鋒推下了錢。

他從把年貨擱在地上，從年貨箱子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舅，這是這幾年的房租，你拿給吧，房子我已經收拾干凈了…”

沉甸甸的信封一開，蔣遠清被里面厚厚一沓百元鈔票驚住，竟然足有一萬塊錢！

“不行不行！泊鋒，你哪來這麼多錢？！”

“在市里賺的，舅，你放心的拿吧。”蔣泊鋒說：“小時候您經常接濟我們…，這些不知道夠不夠…”

“哪用得著這麼多！”蔣遠清不肯收：“當年你媽發生那樣的事…，你們娘倆相依為命，我們這些做兄弟接濟接濟應該的…，這錢真的太多了，你來水那房子雨又不通電，都是你自己弄好的，你知道舅的難，從來沒找過舅要一分錢，舅心里已經……”

蔣遠清摘掉眼鏡，長嘆一聲，他如今拮據的很，招待侄子連一瓶酒都拿不出，蔣泊鋒不提過去的事了，只讓蔣元清拿著錢。

蔣遠清送蔣泊鋒到樓下，看著蔣泊鋒已經從當年還不到他膝蓋的小男孩長得比他還要高了…

蔣泊鋒的車停的遠些，要走的時候，后蔣遠清住了他：“泊鋒！”

蔣遠清猶豫半天，掏出剛才下樓時他匆匆帶出來的一疊報紙，皺皺的報紙揭開，里面折著一個信封：

“泊鋒……，你媽…前幾天給家里來信了，寄去你臨城縣姥姥家…，你姥爺不認，你姥姥只能寄給我…，讓我給回信…，我想來想去，這封信還是應該給你……”

蔣泊鋒停住了腳，他的脊背隨著蔣遠清寥寥幾句話，變得僵。

“來信了……？”

蔣遠清收到家里消息的時候也十分驚訝：“是啊…，是你媽的筆跡…，得有十多年了吧…，終于記得給家里來個信了…，你姥姥都以為……，不說了，信我還沒拆，給你吧……”

蔣遠清把信塞進蔣泊鋒手里：“泊鋒..，給你媽回個信吧…，當年的事沒辦法，帶著你，怎麼嫁人…，你媽心氣高，不可能愿意一輩子被困在臨山的…，泊鋒…，無論如何當年的事都是做得不對，可到底是你媽……”

蔣泊鋒垂著頭，許久，他似乎是無可奈何地哂笑了一下：“不對？”

“當年想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