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靈蕓在書房里呆了很久，直到天黑才推門而出，便看見院子外有婆子小心張，顯然不敢靠近打擾。

　春英上前接過空籃子，心里頭才松了口氣：“姑娘該累了，這就回府？”

　“不，還有些事得辦，不忙著回去。”徐靈蕓眼睛微紅，只是神輕松，仿佛如釋重負，陳嬤嬤看在眼，也忍不住吁了口氣。徐靈蕓進去后一直沒出來，屋靜悄悄的，還真是擔心。

　畢竟還是小姑娘，以前吃了多苦頭，如今回來了還得面對徐家那些臉，實在不容易。

　春英奇怪，疑道：“姑娘，在徐大爺的院子祭拜完了，難不還要去祭堂？”

　徐靈蕓聽著外頭靜悄悄的，那些賓客應該都陸續離開了。誰會那麼耐心，等著自己一個小姑娘？

　在書房里呆那麼久，也是故意的。一來自己想重新認識生父這個人，翻遍了書房每一個角落；二來，也是避開徐家那些從來未曾見過的親戚故，落一個清靜。

　瞧見徐二爺避諱的神，徐靈蕓就明白，只要在這個書房里，就絕不會有人來打擾自己。

　果不其然，即便徐大爺死，余威還在，徐家人也不敢多有冒犯。

　徐靈蕓答非所問，反問一句：“前頭的那些人都走了？”

　陳嬤嬤在院外，自是更清楚，答道：“是的，姑娘。賓客吵鬧了一番，陸陸續續都走了。”

　“那就好，我們也能落得清靜，跟徐家人好好談一談。”徐靈蕓看著黑的天，很明白如果不讓徐家人知難而退，以后只怕會越發變本加厲，換著由頭上門尋。

　與其這樣，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免得連累了蕭家。

　春英聽得懵懂，陳嬤嬤約猜出徐靈蕓的用意，眼底不由含著一抹笑意。

　見徐靈蕓離開院子，直奔花廳，徐二爺心里的火氣不免消散了一點，還以為這丫頭拜祭完，立刻掉頭就回蕭家去了。還好是個懂禮數的，又或者是在大哥的院子里終于想通了，徐家才是最大的依靠？

　徐二爺挑挑眉，只覺背后一寒，沒敢繼續想下去。

　徐老太爺皺著眉頭，眼看徐靈蕓低眉順眼地進來，不由冷哼一聲，沒搭理。

　倒是徐二夫人見徐靈蕓回來，連忙笑著迎了上來，熱絡地奉上茶點：“侄兒在院子里呆了一天，怕是了吧。這是蕭家剛送來的茶點，瞧瞧這還沒進門，婆家就多心，侄兒真是有福氣。”

　徐靈蕓懶得理會徐二夫人一口一個侄兒的親熱稱呼，確實有些了，看著點心就知道是凌大娘的手藝，便知道肯定是端硯知會的，便不客氣地吃喝起來。

　待會還得面對這些徐家人，不吃飽哪里有力氣對付？

　徐二夫人眼瞅著徐靈蕓二話不說就吃完了點心，還接過后丫鬟遞來的花茶，一口氣灌了兩杯，不由角一：“這是蕭家茶鋪子里賣得正好的花茶吧，聽說價錢不低，侄兒如此牛飲哪能嘗出味兒來？”

　瞅著就心疼，聽說花茶最低一兩也要五百錢，比平常的茶葉只高不低，就這麼被徐靈蕓一口灌完，看著就疼。

　不過換句話來說，蕭家對徐靈蕓實在夠好的，出了府，還不忘送點心送花茶，顯然很是得寵。

　徐靈蕓越是得寵，對徐家越有利，徐二爺看在眼，面緩和了不，連徐老太爺繃的臉也緩和了一些。

　吃飽喝足，徐靈蕓接過春英遞來的帕子了角，這才不不慢地道：“我的親事將近，娘親子重，只叨擾韓夫人也不好，想必以后不得要勞煩徐二夫人。”

　徐二夫人一聽，心一喜，這小丫頭終于想通了，連忙點頭笑道：“哪里稱得上是勞煩，蕓兒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家人哪里用得著如此客氣？”

　徐靈蕓過濾掉一家人的話，笑瞇瞇地道：“娘親是蕭家人，總不好拿蕭家東西來補，韓夫人是義母，是禮程便勞煩許多，余下的只能麻煩徐二夫人了。”

　徐二夫人越聽越不對頭，不敢滿口答應下來：“蕓兒有什麼事，不妨直說。要是嬸子能辦到的，必定不會推托。”

　“父親不在，娘親又改嫁，嬸子便是徐府主母，這點小事除了嬸子，誰能辦得到？”徐靈蕓笑瞇著眼，給徐二夫人扣上一頂高帽子。

　徐二夫人聽得心里痛快，華月喜不在，又沒有婆婆在，嫁過來確實是當家人。眼珠子一轉，徐靈蕓開口，指不定是招呼賓客之事。華月喜有了孕必定不好出門待客，找個得的娘家人幫忙招呼也是理。

　想到蕭家如今的面，宴席上貴婦人必定不。只要攀上一兩個有了，何愁徐家以后沒靠山？

　想得心花怒放，笑地道：“哪里，比起韓夫人和蕭夫人，我還是差得遠了。”

　春英低著頭，忍不住撇。這徐二夫人真夠厚臉皮的，居然敢拿自己跟韓夫人和大太太來比較！

　陳嬤嬤面不變，心里對徐二夫人有些不屑一顧。

　徐靈蕓親手給徐二夫人斟滿一杯花茶，遞了過去：“嬸子說了這麼久，也該了，嘗嘗這蘭花茶。”

　徐二夫人眉開眼笑，剛喝了一口，聽說是一兩茶要五兩銀子的蘭花茶，險些嗆住了，連忙嗅了嗅，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果真齒飄香，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聽聞大家大戶的貴夫人都喝著這花茶，徐二夫人心里竊喜，小口喝完一杯，又示意春英斟滿。

　春英抿著給徐二夫人又倒了一杯，不等喝完，徐靈蕓又道：“……所以嫁妝的事，就得麻煩嬸子了。”

　“什麼？”徐二夫人一聽見嫁妝的字眼，驚得嗆住了，咳得心肺都要出來了：“你的嫁妝，不是該韓府準備的？”

　徐靈蕓瞥了一眼，好笑道：“嬸子上回不是說過，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總不能我還沒過門，就跟蕭家討要嫁妝吧，徐家也不得面。徐二爺不也說了，韓府就算收了我做義，終歸不是同姓的一家人，哪能讓這點小事叨擾了韓夫人？”

　徐二夫人一聽，咳得更厲害了，眼角使勁往徐二爺上瞧。

　徐二爺也怔住了，沒想到這事居然從一個小姑娘里說出來。他原本就覺得，華月喜肯定開不了這個口，含糊過去，便扯不到徐家來。誰知這徐靈蕓沒皮沒臉的，一個還沒過門的姑娘竟然開口討要嫁妝？

　徐老太爺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敲，面難看道：“姑娘家該有矜持和規矩，你都學哪里去了？”

　徐靈蕓心里嗤笑，想要從這里討好好的時候，徐家人有想過規矩嗎？如今訓斥人，倒是理直氣壯。

　也不，沒得一副潑婦的樣，索用帕子捂住臉，啞著聲線，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道：“在徐大爺的院子里，想到爹早早就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嘗了多苦頭我才給拉扯大。二嬸子和二爺都說是一家人，我便斗著膽子開口，要不然得向蕭家手要嫁妝，即便嫁過去，也要被人看不起，倒不如不嫁算了……”

　徐二夫人越聽越是心驚，不等說完，連忙安道：“蕓兒莫急，這事得商量商量。”

　徐靈蕓拿開帕子，出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可憐道：“嬸子要幫我？”

　聞言，徐二夫人噎住了。既不想出嫁妝，卻一時也找不到理由拒絕，一張臉憋得通紅。

　隨口說的話，沒想到徐靈蕓不但記下了，還拿出來理直氣壯地反問自己。弄得徐二夫人被徐老太爺狠狠瞪著，不免心虛，暗罵這小丫頭鬼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徐靈蕓用帕子了紅，雙眼更是通紅，含著一大泡淚，似乎下一刻就能決堤一樣。

　被瞧得心里發，徐二夫人向徐二爺求救，后者只得干地道：“侄兒要知道，徐家這幾年過得不是太好，能拿出手的好東西沒多……”

　不等他說完，徐靈蕓含淚笑道：“不管東西是多是，是好是壞，也是一份心意，二爺說呢？”

　見徐二爺滿臉為難，又抿著，眨著眼，淚珠兒滾滾落，著帕子道：“徐老太爺說得對，是我冒昧了，這麼多年沒在長輩跟前侍奉，終歸生疏得跟陌生人一樣，這事就當我沒提過。”

　徐靈蕓深深嘆著氣，用帕子著眼淚，帶著春英出了徐府。

　府外端硯正守著馬車，見徐靈蕓紅著眼，面上還有淚痕，不由心里咯噔一跳，嚇得不行，正要上前，被春英使眼攔住了，這才遲疑著留在原地。

　徐靈蕓低著頭，不停用帕子拭著淚，等了好一會，徐家人也沒來送，估計還在前廳煩惱著嫁妝的事。似乎哭得搖搖墜，連站都站不穩了，這才被陳嬤嬤和春英小心勸著，攙扶著上了蕭家的馬車。

　上了馬車，陳嬤嬤從暗格里拿出新的帕子給徐靈蕓干凈臉，又遞上花茶。

　徐靈蕓雙眼早就哭得紅腫，的頗為不舒服。等喝了半杯茶，怔怔發愣片刻，直到馬車啟程走了好一會，才雙手捧著茶盞，忽然抿起，無聲地彎了彎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