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兩刻來鐘,尹嫂子又過來了。
這一趟的尹嫂子跟剛才很不一樣,剛才那一趟的尹嫂子,像一朵盛開的花兒,這一趟,全斂了花骨朵兒,還垂著頭。
李小囡站在廚房門口,踮著腳著頭,往尹嫂子后看。
尹嫂子后跟著一對老夫妻,老爺子瘦高,頭發稀疏花白,胡子同樣的稀疏花白,一邊走一邊時不時捋一下胡須,眼神嚴厲,神嚴肅。
老太太略矮,白白胖胖,一臉的笑,看起來和氣極了。
李金珠急忙著墻,碎步挪往外迎。
“不好走,我們就不進去了。”老太太站在門檻外,頭看了看滿院子的蛋。
李小囡跟在李金珠后面,出到院門外。
“你這生意,是就做這一槍頭,還是要長長遠遠的做下去?”老爺子背著手,看著李金珠,直截了當問道。
“那要先看看這些蛋做出來之后,賣得怎麼樣了。”李小囡在李金珠之前接話道。
“這小阿囡真靈巧。”老太太打量著李小囡,笑瞇瞇夸了句。
“這是行商的打算。你們打算挑著擔子,滿平江城吆喝著賣皮蛋咸蛋?”老爺子橫了李小囡一眼。
“那就太不面了,你們可是耕讀之家,家里有位秀才公呢。”老太太笑著接話圓場。
“是是是!”李小囡趕點頭。
“坐商生意,要有鋪子有作坊,一旦鋪陳出來,是能做一趟看看再說的?”老爺子接著道。
“那要是只做這些蛋的生意呢?”李小囡指著滿院子的蛋,問了句。
“就這些蛋的生意?那還做什麼做?
“作坊鋪子沒有按天按月賃的,都是按年,三年五年都是的,賃上一年兩年的鋪子作坊,就為了賣這些蛋?糟蹋銅鈿也不是這個糟蹋法兒。”老爺子擰著眉。
“您老人家覺得,這生意能做嗎?要是不能做,這些蛋該怎麼辦?”李金珠欠請教。
“你們一家既然搬到了咱們平江城,要是沒有別的營生,是該開間鋪子,也好有個活泛錢兒。做得一手好皮蛋咸蛋,味兒確實好,你們姐妹幾個……”
老子從李金珠看往李玉珠,到李銀珠為止,接著道:“看著都是能吃苦能干活的,這生意能做。”
“那就做幾年看看吧。”李金珠看了眼尹嫂子。
尹嫂子迎著的目,沖眨了下眼。
“嗯。不懂,隔一條街那座空宅子不能做作坊。”老爺子瞪了尹嫂子一眼,尹嫂子嚇的了脖子。
“這一帶是什麼地方?那邊就是府學!滿平江城都能數得著的金貴地方,在這麼金貴的地方賃住家宅子做作坊,哼!”老爺子再瞪了尹嫂子一眼。
尹嫂子屏氣垂頭,一聲不敢響。
“既然你們想做這生意……”
“你們是不是要跟你們家秀才公商量商量,讓秀才公拿個主意?”老太太打斷了老爺子的話,看著李金珠笑問道。
“阿拉弟弟一心一意念書,從來不管這些事兒,不用問他,我跟妹妹們商量就行。”李金珠忙陪笑道。
“這是正理兒,念書這事兒最要專心。”老爺子點頭贊賞了句,“眼下最要的事,是找個地方當作坊,這些蛋得趕腌上。作坊不能找在城里,城里的賃錢都太貴,我跟老大去城外看看。等皮蛋咸蛋腌上了,再找鋪子也不晚。”
老爺子說著,轉下臺階。
“晚上來我家吃飯,咱們好好說說話兒。”老太太盛邀請了句,跟著下了臺階。
………………………………
顧硯沒顧上看李小囡一家門怎麼理那一院子蛋的熱鬧。
潘世易帶來的他阿娘的那封信里,說他大姐夫嫡親的姑母潘太太最近心郁結,要到平江府他們王府別業住一陣子,散散心,囑他用心照應。
潘太太和他阿娘從極小起就是最要好的手帕,嫁進史家沒幾年就守了寡。
這位潘太太子疏朗詼諧,史家老太君極其寵,史家上上下下都尊重照應,親朋好友沒有不喜歡的,怎麼會心郁結?
從前,這位樂呵了一輩子,病重將死的時候,聽說都是笑著笑著沒氣兒的。
這位太太遠道而來,肯定不是因為心郁結。
來,是為了讓他心郁結!
潘太太邊必定跟著史大姑娘,這一趟,必定是史大姑娘的主意。
潘太太最疼史大姑娘,對史大姑娘視若已出,潘太太和他阿娘,都覺得他和史大姑娘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
從前,他也這麼認為。
現在,他強行退了和史大姑娘的婚約,阿娘不甘心,潘太太肯定也不甘心,那位史大姑娘更不甘心。
史大姑娘曾經找到睿親王府,要當面質問他,他沒見,他不想見。
顧硯想了一個晚上,正打算吃了早飯就啟程去一趟杭城,請六舅母出面,遠遠迎上潘太太,把們邀請到杭城去散郁結。
可第二天一大清早,顧硯還在吃早飯,史府管事兒就進了別業大門:
潘太太的船已經繞過平江城碼頭,離別業碼頭不遠了。
顧硯聽了史府管事的稟報,眼睛瞇起,片刻就舒開,淡然答了句知道了。
這是史大姑娘的安排。
喜歡讓別人措不及防,控局的本事,直到現在,他都十分佩服。
顧硯吩咐小廝進洪伯,告訴他潘太太已經離別業碼頭不遠了。
洪伯極其意外,顧不上多問,急忙讓人拿了別業圖紙過來,提著建議,讓顧硯選定了潘太太居住的院落,接著吩咐收拾院落,調配人手,急匆匆吩咐完,就趕趕往別業碼頭,迎接潘太太。
半個時辰后,顧硯站在別業碼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折扇,看著緩緩靠近碼頭的闊大樓船。
樓船靠上碼頭,寬寬的跳板搭過來,史大姑娘扶著潘太太,踩上跳板。
顧硯眼睛微瞇,看著史大姑娘。
史大姑娘披著件藕合薄斗蓬,扶著潘太太,看著潘太太,仿佛眼里只有潘太太。
顧硯看不清楚的眉眼。
用不著看清楚,的眉眼模樣,他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他一眼都不想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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