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他的凝重語氣嚇著了, 一時怔忡地著周興祖。

這是怎麼了？不會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癥了吧！他勉強按捺心頭的忐忑，轉往西梢間去, 相隔夠遠了，料定聽不見，方低聲道：“你說實, 皇后究竟得了什麼病癥？”

周興祖有點為難, 這件事到最后弄這樣，真人始料未及。前頭太皇太后傳他，說要給萬歲爺調配齡集，對于一個即將大婚的祁人漢子來說，用些進補的藥本沒什麼, 甚至是應當的。他作為皇帝的專屬醫, 自然當仁不讓。那個妙方兒他斟酌了再三, 針對萬歲爺的底兒進行了改良, 絕對是極佳的進補方案。進萬歲爺里的東西, 他也是著心地把握好度，既不能讓苓膏沖了齡集的氣, 又不能讓齡集過量，以免對圣躬不利。好不容易研制功了，與壽膳房的人通力合作才敢往前送，結果方子準, 架不住皇后娘娘替萬歲爺吃了。這一吃可了不得, 那是爺們兒補子凝固氣的藥, 進了人的肚子, 雖沒有大礙，但相對于萬歲爺循序漸進的量，卻能在皇后上產生一即發的奇效。

如今可怎麼好呢，萬歲爺向來忌諱用那種東西，皇后娘娘發作了，萬歲爺必定要問病因，他又不敢欺君罔上，只好把太皇太后賣了。

他看看萬歲爺的臉，支吾道：“皇上知道齡集麼？”

皇帝怔了怔，他自然知道這種藥，那些不上進的宗室子弟拿來當補藥喝的，說到底就是春藥罷了。他蹙眉著周興祖，“這會子還打啞謎，你是嫌命太長了？”

周興祖嚇得脖兒，結結道嗻，“是……是這麼回事兒，皇上萬壽節打暢春園回來，老佛爺招臣……過慈寧宮商議，說要給皇上調理子。老佛爺是最知道皇上的，您平常不用藥，老佛爺沒法兒，就讓臣把方子調配出來，加進了……加進了苓膏里……”

皇帝站在那里，簡直弄不明白皇祖母是怎麼想的。他百口莫辯，撐著腰轉了兩圈道：“朕子好得很，難不皇祖母以為朕……”他狠狠吸了口氣，“以為朕不了？”

“不不不……”周興祖擺手不迭，“這藥只是起固腎強的功效，并非治療衰用的，請皇上不必多慮。”

皇帝了發燙的前額，半晌指了指東梢間，“皇后哪里來的可強？如今誤服了這個藥，會不會對的子有損？”

周興祖歪著腦袋琢磨，“說實話，臣還沒遇見過人用齡集的先例……”見那位主子爺變了臉，忙又道，“皇上稍安勿躁，損傷是斷然沒有的，至多今晚上煎熬些，折騰些……”他又覷覷皇帝臉，尷尬道，“皇上若沒有要事兒，就守著娘娘吧。這個……萬一娘娘有變……”

皇帝的臉終于紅起來，“朕得當的解藥？”

周興祖點了點頭，“皇上可斟酌行事。”

這個斟酌行事用得真好，皇帝寒著臉道：“滾吧。候在太醫院，預備隨傳隨到。”

周興祖得了特赦，麻溜地滾出了后殿。

皇帝慢慢踱到東次間，在又日新門前猶豫良久，實在不知該不該進去瞧。這事兒說來太可笑了，他怕自己見了會忍不住笑出聲來，樣樣嘗一口的主兒，這回真的遇上大麻煩了。誰能想到太皇太后往苓膏里加了齡集，這兩樣東西名字雖相近，藥效卻相差十萬八千里，了大英立國以來頭一個吃了齡集的人，要是說出去，準會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太丟人了，難以想象知道實后會是怎樣一種心。皇帝抬手捂住，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笑憋回肚子里。早前恨他蒙吃羊燒麥，恨他罰頂硯臺，這回他可不是心的，自己樂呵呵把藥吃了下去，出了事兒可不能怪他。

德祿看著萬歲爺在東梢間門前旋磨打圈兒，雖說這事兒確實很可樂，但娘娘何其無辜啊，不能把扔在又日新不管。

他走到檻外，隔著垂簾朝里頭招了招手，把跟前侍奉的海棠和松格都招了出來，“今兒夜里主子娘娘想是要留宿養心殿了，你們預備娘娘的裳頭面去吧，不傳你們，你們就在順堂候著。”

海棠道是，拽了拽不住回頭的松格，把拽出了后殿。

“主子爺，眼瞧太平西了，主子娘娘這里……”德祿遲疑地問，“上夜的事兒……”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天，上回給他上夜，這回著他了。皇帝嘆了口氣，“不必派人進來，朕看顧一會兒，回頭在西邊華滋堂安置。”

德祿應了聲嗻，匆匆退出來，打發人上西邊換黃云龍被臥去了。

皇帝又消磨了一陣兒，待那想放聲大笑的勁頭過了，才提袍進了又日新。床上躺著的人一臉生無可的樣子，見他來了，忙拽起被子蒙住了頭。皇帝站在床前說：“怎麼了？你不是喊熱麼，這會子把腦袋蒙起來，萬一續不上氣兒，朕可救不了你。”

嚶鳴則是覺得沒臉見他，不談現在晉封了皇后，要顧全尊貴面，就算是尋常的姑娘，在爺們兒面前流了鼻也是件極端糟心的事兒。想不通，從小到大都沒出過這種子，為什麼偏要在他面前現眼。

心里懊喪著，可就如他說的，蒙在被子里要倒不上來氣兒了。不得已，只得翻開被臥，紅著臉，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皇帝看著的樣子，一口氣提到嗓門，險些就忍不住了。但這會子不能暴，要是讓知道，大概會想挖個地鉆進去吧。他了鼻子道：“朕陪你說說話好麼？”

嚶鳴不吭聲，背過去，把自己蜷了一只蝦子。

皇帝沒法兒，在東墻的圈椅里坐下來，瞧著的背影愣神。這是他的床，躺在他床上呢，這種覺真不賴。明明白白知道這是他的人，不像底下妃嬪似的遠著，時不時想端出主子的架子來。在面前他覺得兩個人是平等的，因為這紫城中，能和他稱夫妻的只有一人。

嚶鳴呢，口干舌燥，滿臉緋紅。上裳要穿不住了，想把自己，這麼著才能發散熱氣。

可還不糊涂，這是什麼地方？哪兒容得裳！心里貓抓似的，痛苦且煎熬地揪住了被子，拽過來撕咬。結果滿鼻子都是他的味道，那種龍涎和獨活融合的氣味，男人的氣味，愈發燎得心火旺盛。

嗚咽了下，“我太難了，八要死了。”

皇帝看不見的臉，但能想象委屈垂淚的表。他拖著圈椅往前挪了挪，“死不了的，才剛朕問過周興祖了，他說沒有大礙，明兒就好了。”

嚶鳴愈發傷心，“到底是什麼癥候，他得說明白呀，人怎麼平白燥起來了，就沒個辨癥施治麼！”說到這里戛然頓住了，霍地翻坐起來說，“不，我要裳！您轉過去，不許看！”

皇帝腹誹不已，心說你穿著寢的樣子我又不是沒見過，裝什麼裝！但正在這個當口，惹了會干出什麼事兒來誰知道呢，還是別和唱反調了吧。

于是他站起來，踱到窗前看外頭小太監張羅上燈籠。傍晚的養心殿像另一個忙碌的世界，他能這麼空閑地站在這里旁觀，還是有生以來第一遭。

“好了沒有？”他隨口問了一句，一聲以作回答。他轉過來，忽然發現目灼灼看著他，那雙眼睛本就神，這會兒簡直發出綠來。

皇帝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你這麼瞧著朕干什麼？”

嚶鳴咬著，沒有回答。只是覺得現在的皇帝別有風味，就像一朵蘭花尖兒，干凈純粹，可以拿來妝點在前，或是別在鬢邊。

心里頭好空虛，莫大的空虛，閉上眼了口氣，“您怎麼還在這兒呢？”

如果按著正常的回答，應該是“你上不好，朕不放心你”，可這位萬歲爺偏不，他說：“朕留下，當然是為了看你的笑話。”

嚶鳴氣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捂著口哼哼：“我早晚要被您氣死啊……”

當然氣死了不好，皇帝說：“孝慧皇后才沒的，你一定要撐住，至在朕的后位上霸攬三十年，這是朕對你唯一的要求。”

嚶鳴心說您唯一的要求也太多了，上回還說希青出于藍呢，這回又換了？不過能從他里說出一句正常的話實屬不易，沒力氣和他拌，哼唧了兩聲，表示答應了。

唉，撓心撓肺，后來就一直迷糊著，披頭散發在床上烙餅。皇帝看著那個樣子，覺得有點兒可憐，先前周興祖說必要的時候他能當的解藥，他心里自然也是愿意的。可再一思量，要是趁著這時候對做出那種事兒來，回頭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他怎麼招架得住！

天徹底黑了，窗外人影憧憧，他起把支窗放了下來。屋里沒有掌燈，闔了窗戶愈發暗，皇帝從蹀躞帶上摘下火鐮，把案上的蠟燭點燃了。

回看，氣息咻咻，蹙眉仰在枕上，中的領子早被扯得大開，出一片雪白的皮兒來。皇帝下勁看了兩眼，發現這樣不是君子所為，便不不愿地把視線移開了。德祿在門上細聲問要不要排酒膳，他說不必，因為瞧著眼前這個人，他就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只是好吃，哪怕火攻心，該填飽肚子還是不能含糊。于是皇帝上前去，小聲問：“皇后，你要進吃的麼？”

嚶鳴微微了，回返照似的睜開眼，“吃什麼？”

皇帝張口結舌，想了想問：“冰糖燕窩好麼？”

搖搖頭，覺得不解。

“酸筍湯？”皇帝琢磨了下道，“這道菜開胃，吃了興許能好些。”

可還是覺得不好，這會兒就算神仙燉湯，也覺得不是心中所想。

再瞧瞧他，九五之尊神氣活現，有種野蠻的沖，想和他親近親近。至于為什麼會生出這種想法來，也不知道。也許自己喜歡著他，平時沒有機會拿他怎麼樣，這回借著病了，好滿足心底里的吧。

想撐起，可惜頭昏眼花四肢發虛，晃了晃又栽倒下來，趴在被臥間出一條白胳膊，艱難地招了招。

皇帝不明白的用意，遲疑著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你想干什麼？”

錦被間出一只眼睛，半開半闔地瞥了他一眼，“我難。”

難是必然的，要是他吃了齡集也會難，但他知道發泄的渠道，也不會有那麼重的藥效。呢，年輕姑娘，沒經過人事，只知道百抓撓心，卻不明白其中緣故，真是可憐。

忽然一只滾燙的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皇帝吃了一驚，頭一次發現人的能夠產生那樣的高溫。他疑地垂眼看，只見纖纖五指慢慢攀爬，爬進了他袖口。他蹙了蹙眉，覺熱氣四溢的爪尖一路往上，從點滴的變相，然后喟嘆，“真涼快！”

是涼快了，他呢？皇帝不自在起來，看著袖籠的緞面高低起伏，所有知都聚集到那條胳膊上，疑心他的皇后不了煎熬，終于打算對他下手了。

嚶鳴之于皇帝的癡纏完全是出于本能，皇帝就像一捧清泉，能澆滅心頭的火。索著，希表面更多的地方能和他接，然而他的箭袖袖口太窄，到上臂的時候就卡住了，再也上不去了。

喪氣地在床上打，兩只腳把床板跺得咚咚作響，發出孩子無理取鬧時才會發出的那種嗚咽。皇帝覺得很為難，“朕不是讓你用來納涼的……”結果的嗚咽聲愈發厲害了，他鬼使神差地說，“朕把行服了好麼？”

其實不用問，絕對不會說不好，于是他解開蹀躞帶，扔在了床前的金磚上，然后那件團龍行服也了，蛇蛻一樣搭在腳踏上。

他的皇后是熱的，有理由相信這會兒已經不控制了，他才了，就把他拽過來，狠狠一把抱住了。

皇帝從未過這樣的熱，那晚在湖上雖也很刺激，但要論等級，絕不如現在。理智和在撕扯，既然已經下了詔，就是他的人，幸了也沒什麼吧！但另一方面又提心吊膽，真做出這種事兒來，明天怎麼同解釋？會不會惹惱了，就此看不起他，往后再也不搭理他了？

皇帝掙扎的當口，昏沉的嚶鳴把他顛來倒去，似乎不知怎麼置他才好。一霎兒明白過來，原來想吃的不是小食，是他。可這是萬歲爺啊，還有些殘存的理智，憾的是這些理智趕不上的作，在深深的懺悔里手扯開了他的領。

養尊優二十三年，每一寸皮都是心作養的，那白花花的懷看得人直眼暈。嚶鳴腦子里天人戰，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了想上嘗嘗的沖。為自己的到愧，喝醉的時候犯糊涂是不由己，這回不一樣，除了四肢無力，心頭空虛，腦子還是能夠勉強運轉的。

“奴才有罪，奴才惶恐……”無措地囁嚅，帶著哭腔。萬歲爺這會兒完全沒了平時的面，被弄得衫不整，十分狼狽。愧疚不已，掉了兩滴淚，然后盯著他的脯，惡狠狠說，“您讓我一口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