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季涵臉通紅, 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得十分局促不安，幾乎快要哭出聲來, 被旁邊的夫人暗暗掐了一把，怒道：“胡言語什麼？還不快跪下跟郡主賠禮？堂堂郡主豈是你一個庶出可以非議的？”

蕭瑜冷哼一聲，毫不把放在眼里。經這麼一鬧, 哪里還有人敢堵在這里，紛紛散了開來，上前去掀馬車車簾，“泠泠, 你怎麼了, 別人這麼非議你，你一聲不吭，一點都不像你。”

“表姐, ”趙泠抬眸沖笑了笑, 扶著雋娘的手下了馬車, “今個可是武陵侯府老太太過壽，這些小把戲定然層出不窮，我若現在就沉不住氣了，后面指不定要被活活氣死。”

“說得也是，不過我一向忍不住脾氣, ”蕭瑜心思單純, 喜形于，又被紀王爺和王妃寵著長大，最是不喜深門大院里的腌臜事, 邊走邊道：“你放心，我母妃早我一步到了，回頭你斗不過他們，還有我母妃在呢。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要刁難你，就是跟我過不去！”

兩人邊說邊進了府，小丫鬟在前面引路，穿花過堂，繞了半住府邸，又沿著廡廊走了約莫半柱香的工夫。眼前豁然開朗起來，亭臺樓閣，假山水榭，流水喧豗，煙波凝緋。

再往前走幾步，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被幾十座小樓簇擁著，小丫鬟挑開珠簾，道了句：“請二位郡主進去，老太太，夫人，還有各家太太姑娘們都等急了。”

滿屋子鶯鶯燕燕，正熱絡地談著，聽見丫鬟宣告了一聲，漸漸熄了聲，兩人一前一后踏了進去，趙泠穿著一玫紅的子，行走間珠翠搖曳，步步生香。面沉靜，儀態萬千，可聽見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蕭瑜打扮得倒是隨意，穿了一聲湛藍的子，脖頸上掛著一副明晃晃的瓔珞，上面鑲嵌著同的寶石，雖不及趙泠貌，可也是不可多得的人了。

“元嘉郡主大駕臨，還真是有失遠迎啊，來人，快給郡主看坐。”王氏自從上回在趙泠手里吃癟，回府就挨了老太太好一通斥責，就連侯爺都罵是個蠢出天的婦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個一見趙泠過來，自然開口就怪氣，“聽聞郡主這一陣子不適，一直推辭說在府中休養，今個一見，郡主面紅潤，倒不像是久病不愈的人啊！”

趙泠倒是未座，仿佛沒聽見王氏說話，沖著上位的老夫人道：“見過祖母，給祖母請安。前一陣子，我染了些風寒，原是想來拜見祖母，可又怕過了病氣，因此未來，還祖母莫怪。”

老夫人穿著一大紅的團花錦緞裳，頭發花白，看起來有些尖酸刻薄，抬眼橫了王氏一眼，示意閉。這才上下打量了趙泠一遭，忽然對著招了招手，笑道：“無妨，泠泠過來，讓祖母好好看看你。”

趙泠一向不喜歡武陵侯府長房，這位嫡親的祖母偏心都偏出天了，事事都僅著大房來。原先的父親還在世時，無論為候府作出了多事，還是吃力不討好，到頭來連個侯位都沒著。

眼下這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喚過去，定然沒有那麼簡單，趙泠心里跟明鏡似的，可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不去，阿瑤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亦步亦趨地跟著上前。

王氏見狀，立馬怪氣地笑道：“呦，這不是郡主邊那個啞，怎的，都回自己家了，還要帶個武功高強的侍，莫不是怕咱們對郡主做什麼罷！”

“大伯母說話好生奇怪，這一屋子夫人小姐后，不都站著幾個丫鬟伺候？”趙泠抬眼，眸沉地剜，“我還未問過大伯母，你眼里可還有老夫人了？”

王氏一愣，沒反應過來：“你是什麼意思？我眼里怎麼就沒有老夫人了？”

“首先，我是晚輩，我進來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給祖母請安，可大伯母上來就讓人看座，難不就這般寵溺我，連這種禮節都免去了？”趙泠輕輕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其次，祖母方才說了，讓我過去，結果大伯母又從中打岔。我不知大伯母對祖母到底有何意見，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斷老人家的話。知道的，都以為大伯母寵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對祖母不敬，就想拉著我抖個威風！”

此話一出，王氏霍然從座位上彈坐起來，手指著道：“你……你胡說！我幾時是那種意思了？這麼多賓客皆在，你可不能仗著自己郡主的份就胡言語！”

“大伯母此言差矣，自我進來之后，一直都是站著的，幾時也沒拿郡主的份任何人，”趙泠環顧四周，故作苦惱地皺了皺眉，“那若是按大伯母的意思，這屋里除了紀王府的舅母之外，其余人按階品來算，并不比我的階品高。”

頓了頓，眼中流出幾分狡黠，“我乃長公主膝下獨，封號是皇帝舅舅親賜，他曾說過，元是一年初始，嘉字乃吉慶歡騰之意，賜封號為元嘉，正是對我寄予厚的。”

場上眾人一聽，幾個老夫人原本還想充個長輩，立馬便坐不住了，可又不好貿然站起來，心里都恨死王氏那張不把門的了。

紀王妃拉過蕭瑜，低聲音道：“瑜兒，聽見了罷，以后好好跟泠泠學學，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爹娘也不能陪在你邊，倘若婆家的人欺負你，你也得時刻謹記，自己是個郡主，可不是什麼人隨隨便便就能騎在你的頭上。”

蕭瑜點頭：“知道了，我記住了。”

兩人聲音不算大，可屋里一片死寂，這幾句話自然就傳進了老夫人的耳朵里，狠狠地瞪了王氏一眼，心里暗罵了一句蠢貨，這才對著趙泠笑道：“泠泠言重了，什麼階品不階品的，在座的各位，都是朝廷大臣府中的眷，你大伯母到底是你的長輩，你怎可同頂撞？”

三言兩句，就把話繞回去了，仿佛誰的年齡大，誰就是長輩一般，趙泠面不改，微微一笑：“祖母說得對，到底是一家人，大伯母真是要跪下向我行禮，回頭該有人說我目中無人了。”

王氏在外一直往趙泠上潑臟水，說目中無人，蠻任，連自己祖母家都不回，仗著自己貴為郡主，誰的面也不給，就連老太太生病，也不回去探。

眼下趙泠自己先提出來，正好打了王氏的臉，順便替自己小小地洗刷一番冤屈。

王氏臉鐵青，氣得都比平時要多，渾抖得仿佛秋風中的黃葉。隨時隨刻都要倒地不起。

趙泠落了座，面憂地關切道：“大伯母，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這樣吧，阿瑤雖不會說話，可懂些醫，讓幫你探探脈罷。”

說著，對著阿瑤使了個眼。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雖不說是心有靈犀，可往往趙泠一個眼，阿瑤立馬便懂了的意思。

于是走上前去，作勢要給王氏探脈，結果王氏滿臉驚恐，一把將阿瑤的手推開。

弱不堪的阿瑤沒站穩，踉踉蹌蹌地倒退幾步，險些摔倒在地，滿臉的無辜。

趙泠故意嘆氣：“大伯母終是將我看作外人，也罷，算我多此一舉了。”

蕭瑜幾乎要憋不住笑了，阿瑤武功那麼高，怎麼可能差點被個婦道人家推倒？

若王氏坐著不，任由阿瑤探脈，也許還能拆穿趙泠的謊言——阿瑤本不懂醫。可偏偏就中了趙泠的小把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阿瑤難堪，那就是給趙泠難堪，再說大點，就是不把長公主府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紀王妃眉頭一皺，不悅道：“泠泠怎麼說，也是晉長公主的兒，又是武陵侯府二房嫡出，王夫人即便不待見，也不必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般落的面。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定然要大肝火。”

王氏有口難言，幾乎要一口噴出來了，老夫人早就看事不足敗事有余，直接讓滾了出去。如此一來，屋里總算是清凈了。

趙泠端了面前的茶水，微微呷了一口，尚未放下，就聽老夫人道：“這茶是今年新采摘的碧螺春，你父親在世時最是喝了。他有一手點茶的好手藝，以前經常孝敬我這個老母親，只可惜啊，吾兒命苦，年紀輕輕就去了。”

說著，還掏出手帕，裝腔作勢地了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趙泠心里冷笑。

每次都是如此，老夫人先是故意在眾人面前提起母親的好，隨后才佯裝無意地告訴別人，晉長公主不孝敬婆母，最后還順便讓人誤以為，是“隨其母”，一樣的不孝順。

可偏偏旁觀者不知詳，一見老夫人一大把年紀了。還真信以為真。一來二去，十傳百，百傳千。趙泠的名聲就被這麼毀了。

就連謝明儀初次見時，也曾說過：“外界傳言，此目中無人，蠻任，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彼時趙泠回嗆道：“外界傳言，首輔大人險狡詐，心狠手辣，今日一見，傳言非虛。”

眼下，既然來了，就斷然沒有再給他們抹黑長公主的機會，于是放下茶杯，故作迷道：“祖母莫不是記錯了？我父親最喝的茶是普洱茶，他喝不得碧螺春的，否則上便會無緣無故地起紅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