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完湯圓, 出發去機場的時候，天還沒有大亮。

大年初一的早晨，路上不算堵車, 到機場的時候剛好趕上登機。

林去取登機牌的時，梁煙坐在行李箱上等他, 順便講電話。

電話是王月芝從北京打來，詢問昨晚在爸那里吃年飯的況。

梁煙淡淡的, “就吃頓便飯，能有什麼況。”

王月芝問：“別的呢？你爸沒說點別的？”

梁煙沉默了會兒, 垂下眼, 輕聲說：“他立了囑。”

王月芝在電話那頭一愣。

半晌, 問：“你爸的……”

“很糟糕。”梁煙仍垂著眼，默了幾秒, 緩聲說：“不知還能撐多久。”

王月芝沉默了。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也老了，生命無常。

母倆都沉默了很久沒說話, 后來是王月芝先開口，說：“算了, 大過年先不講這些。你后面幾天準備怎麼過？聽你二姨說，你表姐跟男朋友回老家，應該也陪不了你, 你要不要來北京找我？”

梁煙搖頭，說：“我去江城。”

“去江城做什麼？”王月芝問：“你一個人？”

“不。”梁煙說：“跟男朋友。”

王月芝愣住了。

“你說跟誰？”王月芝懷疑自己聽錯。多年了，多年沒見梁煙過男朋友。

梁煙嗯了聲, 說：“你沒聽錯，我跟男朋友回家里過年。”

看見林取好登機牌朝這邊過來，不自覺地對他笑, 和電話里的母親說：“我要登機了，先掛了，新年快樂。”

林過來時，剛好掛了電話，林一手拉，一手把行李箱拖過來，“跟誰打電話？”

“我媽。”梁煙淡淡的。

現在比較想跟林早點到江城，不知道這幾年江城有沒有什麼變化。三年前跟林在江城待了整個寒假，那個時候住在濱江公園對面，林帶把幾乎把整個江城都逛遍了。現在想起來那時候，仍然覺得很甜。

飛行途中，林小睡了一會兒，梁煙沒睡著，把座位桌板放下，一手托腮，一手拿著筆在ipad上隨便畫畫。

好歹是有名的青年畫家，就算隨便畫幾筆也相當傳神，空姐過來送飲料的時候看到，眼中出驚艷，看看畫，再看看梁煙旁邊睡著的英俊男人，覺得簡直畫得一模一樣。不由得蹲下，小聲真誠地夸獎，“畫得好像啊，像照片一樣。”

梁煙笑了笑，卻說：“畫出來的連他十分之一的神韻也沒有。”

畫得再像再傳神，終究不是真人。就像在溫哥華那兩年，思念林時就會畫他，可畫得再像再傳神又有什麼用，他不會從畫里走出來，不會抱，不會親。不會在講話的時候，抬眼看，不會在兩人開玩笑時，故意逗。

人是有溫度的，但是畫沒有。

梁煙和空姐講話的聲音很小，兩個人都怕打擾到林睡覺，刻意小了聲音，但林本來就睡得不沉，聽見聲音就醒了。

空姐這時候剛剛離開，梁煙見林醒了，側過頭看他，“吵醒你了？”

“沒有。”林坐正，他微微弓背，手就把梁煙面前的ipad拿走了。

看到ipad上畫的他剛剛睡覺的模樣，抬起眼看梁煙。他眼里藏不住笑意，盯著梁煙看了一會兒，低笑問：“這麼喜歡畫我啊？”

梁煙倒也坦，彎起眼睛，雙手捧住林的臉，說：“你第一天知道啊，我最喜歡畫帥哥了。睡覺都這麼帥的男人，能有幾個？”

林看梁煙一眼，隨后笑了，說：“那你可要珍惜一點，免費的模特到哪里去找。”

他拉下梁煙在他臉上的手，目落在指間的戒指上，那一刻不自覺地勾了勾，大掌將的手包裹住 。

抵達江城機場已經是十點半，梁煙原本想提前訂酒店的，畢竟不可能住林家里，更不可能住他們家客棧。但林沒讓定，講他去年在江城單獨買了房子，他們可以單獨住。

林在江城買房子算是投資，他自己不怎麼回來住。就算回來，大多時候要麼在客棧，要麼跟他媽一起住。

兩人到家時，梁煙就發現房子還很新，不過家里倒是什麼都有，連士拖鞋都有。

站在玄關，抬頭看向林。

林幾不可察地挑下眉，笑，“你想什麼呢？這房子去年裝好就沒住過，因為我們要回來過年，我前幾年找人打掃了，拖鞋是照你的尺碼買的。”

梁煙笑，這才換了拖鞋進屋，“我還以為你金屋藏，在江城養著個人。”

林抄著個兜站在門里面，聞言愣一下，表嚴肅下來，看著梁煙。

梁煙知道說錯話，上前雙手摟住林脖子，仰頭親他，“我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會。”

林其實沒有在生氣，他只是察覺到了梁煙的敏。

因為顧南程曾經這樣對待過嗎？

他抬手攬住梁煙的腰，右手溫地掌住后頸，讓整個人靠在他肩上，無聲嘆息。

“梁煙，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梁煙點頭，在林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紅了眼眶。仰起頭，雙手將林的脖頸圈得更牢一點，說：“我知道。”

知道林和顧南程不一樣。

顧南程哪里比得上林一一毫。

兩人抱了一會兒，梁煙想起來林還要回老家掃墓，先退開，抬頭住林，“你不是還要回去掃墓嗎，先走吧，過了十二點怕堵車。”

林點下頭，但還是先把行李箱拿去臥室，出門前叮囑梁煙樓下有間餐廳過年也營業，讓中午先對付一頓，他掃完墓下午回來，晚上就帶去吃好吃的。

梁煙笑瞇瞇的，靠在門邊看林，“你別把我當你們同齡的小生行嗎，我知道的。”

林看一眼，“你覺得你很會照顧自己嗎？”

梁煙：“……”

雖然梁煙沒有問，但林看著，沉會兒，還是開口，“梁煙，等我和我媽談過，就帶你去見。”他怕梁煙誤會，他不帶回家。實在是這件事只能當面跟他母親談，貿然帶梁煙回去，他怕他媽媽對梁煙不好。

梁煙很理解，也很抱歉，看著林，說：“都是我不好，是我犯的錯，還要你去幫我解釋。”

林笑笑，抬手勾勾下，“你不要多想，記得吃飯，我大概三四點能回來。”

梁煙點點頭。

***

林到他外婆家時，正好趕上大家正在吃飯。

林舅舅坐在正對門的方向，看到林臂彎搭著大進屋，立刻高興起來，“不是說趕不回來吃飯嘛！快快快，添碗添筷子！”

林舅媽立刻就要去廚房拿碗拿筷子，林笑，住他舅媽，“您別忙，我自己去就行。”

他把大順手搭在客廳的沙發椅背上，先去廚房洗手拿碗筷。

江林月笑，說：“讓他自己去拿吧，又不是客人。”

舅媽說：“怎麼不是客人呀，自從工作以后，一年都難見他兩次面。每回春節回來也是，待不到兩天就又走了。”

江林月也是嘆氣，“他忙嘛。”

林二姨也跟著說：“再忙也要注意呀，我看他這幾年心好像都不怎麼好。賺那麼多錢做什麼呢，幾輩子都用不完了。”

林舅舅道：“男人在外面忙事業倒也無可厚非，只是終大事要抓了，別以為自己條件好就不著急。家立業，立業重要，家照樣重要。”

講到這個，就是江林月的一塊心病。

轉頭往廚房看去，林洗了手拿了碗筷回來。

表弟給他騰出個位置，他坐下。

一年一度的全家團年飯，飯桌上幾乎年年都是那些話題，讀書的小孩被問學業，單的被催談。

林這一輩，目前還沒結婚的就他和表妹。

他表妹還早，剛剛大學畢業，催婚自然落不到頭上。何況還有個林在上面頂著，可以暫時高枕無憂幾年。

林坐下沒多久，于是這催婚的話題又落到他頭上。

二姨先開口，“小，你難得回來一趟，剛剛我們還在說你呢，你今年二十五，翻了年就二十六了，雖然對男人來說這個年齡不是很急，但你好歹要個朋友啊？前幾天我還和你媽說呢，吳教授的兒在上海一間律所工作，趁這次過年大家都……”

“不必了。”林打斷他二姨，他閑閑地看向大家，丟下一個重磅消息，“我不是單，有往的朋友。”

姜悅眼尖，最先看到林左手中指戴的戒指，睜大眼睛，“哇，戒指都戴上了。”

這時候大家才注意到林戴了對戒，二姨埋怨道：“你這孩子，談了怎麼也不跟家里說說，我還辛辛苦苦給你介紹對象呢。”

林笑了笑，說：“辛苦您。”

舅媽問：“有了朋友怎麼不帶回家呢，趁著過年大家正好見見呀。”

林只淡淡笑了下，沒再回答。

飯后，江林月把林拉到院子外面，走到遠一點的地方，才問他，“真了朋友？”

林抄著兜，點點頭。

他看向母親，沉片刻，開門見山，“您認識的，是梁煙。”

江林月愣住，隨即皺眉，斥道：“我不同意！”

向來不管林的□□，就算讓他去相親，也是隨他的意思。在眼里，林跟誰在一起都可以，只要他喜歡，但是梁煙不行。

皺眉心痛地看著林，“還害得你不夠慘嗎？你這三年都是怎麼過來的？你好了傷疤忘了痛是不是？天底下那麼多好孩，你為什麼偏要選？你載過一次跟頭不算，還要再栽第二次嗎？”

林看著江林月，真摯地說：“媽，我知道你無法理解我。你就當我上輩子欠了梁煙，這輩子非不可。這三年來，起初我對梁煙的確是恨多一點，但是到了后來，漸漸的，我想更多。我甚至會想，如果當初沒有去那間餐廳吃飯，沒有聽見和別人的對話該多好，那麼一切都不存在，我和也不會分開。”

江林月皺眉，“你這自欺欺人！”

林點點頭，“您可以這樣理解。”

他繼續說：“所以在過去三年，我的痛苦，一方面來源于對梁煙的恨，但其實更多是想，想見。所以當回來，我就控制不住地走向，控制不住地和重新在一起。”

“你魔怔了！”江林月了怒，“到底有哪里好？是給你下了蠱嗎？”

林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好，但我心里就只有。”

他看著江林月，“媽，希您能理解我，我真的只想要梁煙。”

“你既然做了決定，再來跟我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難道我你分手，你就會分手嗎？”

林道：“不會。”

“那還有什麼好談？”

林切正題，誠懇地看著他母親，說：“我知道現在讓您接梁煙很難，但這件事遲早要告訴你。我知道不能要求您把當兒媳婦一樣，對很好，但我希您不要對不好。至……至如果見面，不要為難，不要讓難堪。”

江林月沒有說話。盯著林看了很久，最后問他一句，“你不怕再跟你分手嗎？”

林淡然道：“真有那一天，也是我的命，我認了。”

“就那麼好？”江林月不理解。

林沉會兒，說：“沒有那麼好，也有很多缺點，可我就是喜歡而已。”看見會心愉悅，跟在一起會覺得甜幸福，會幻想能夠永遠和在一起生活。

“而且媽，三年前的事，我和梁煙之間有誤會。”林解釋，“有的苦衷，也并不是真的完全不我。實際上我們分手不久回來找過我，不過那時候姜悅來上海玩，隔三差五來學校找我，梁煙看到誤會了的，以為我新了朋友，才徹底離開的。”

江林月靜靜聽著。

作為母親，還不放心讓自己的兒子跟梁煙在一起。但也清楚林的個，他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更遑論是，除了他自己，沒人能手。

“路是你自己選的，你不要后悔就好。”

林點點頭，低聲道：“謝謝媽。”

江林月沉默一會兒，抬頭看向林，問：“跟你回來了嗎？”

林輕嗯了聲。

江林月道：“讓我跟單獨見個面吧。”

林愣一下，他看著母親，沉幾秒，說：“我可以帶來見您。”

“不，我想單獨跟見個面。”

林看著江林月，沒應。

江林月嘆氣，“你連自己的母親都信不過嗎？我既然答應你不會為難，不會讓難堪，就會信守承諾。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在意的人，我就算再不喜歡，也不至于去傷害。”

林沉默半晌。

片刻后，他點點頭，抬頭問：“晚上給您答復行嗎？”

江林月點了下頭，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