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槍法

尚武堂中，崔翎維持著下蹲的姿勢已經足有一刻鐘，一都沒有過。

很累，腳都酸得不行，但沒有到二嫂喊停的時間，咬著牙不肯讓自己放鬆下來。

桌案上最後一片香灰彈落，梁氏出聲道，“五弟妹，時辰到了。”

崔翎扶著桌幾的邊角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發現雙因爲發麻而止不住地抖。

重重吐了兩口氣，“只是扎個馬步而已，想不到那麼難！”

梁氏對崔翎的印象算不得頂好，淺幾次接，只覺得五弟妹不過是個貪吃懶做的小孩，雖已經嫁爲人婦，但心卻跟任的小姑娘似的。

雖談不上厭惡，卻也不是十分喜歡。

但昨日在泰安院，廉氏和蘇子畫先後確診有孕，當時頭一個反應不是袁家又要添丁了，也不是或許能從兩位弟妹那過繼到滿意的嗣子。

那會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五弟妹一定很難過。

忘記了恭喜，也不曾道賀，的目一直都在崔翎臉上打轉，很擔心五弟妹會想不開。

今晨天微蒙初亮，梁氏照例先來尚武堂練。

自從袁二郎過世之後，膝下空虛，夜間也睡得不甚踏實，索便每日早起練。

雖說每日練早是鎮國將軍府後宅一條不文的規矩，但其實早已形同虛設。

大嫂掌家理事，每日裡事務繁多，素常不來。

三弟妹和四弟妹已經爲人母，膝下都有子羈絆，時常也會缺席。

至於老太君，饒是年輕時縱馬馳騁上過戰場，但年紀大了，子骨到底有些不靈便，颳風下雨天氣冷，杜嬤嬤和喬嬤嬤都不肯出來。

能風雨無阻每日天不亮就來尚武堂練，一直到日上三竿再走的，也只有梁氏了。

從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閨閣弱質，到能輕鬆地抱起尚武堂前院的石獅，從書香門第的帝師府千金，到能嫺地打出一套袁家十八路槍法，梁氏只用了短短五年。

這五年來，在尚武堂度過的時間，大多數況下只有一人。

在老太君特許免了五弟妹的早後，曾經以爲，這種孤寂而漫長的練習將會繼續下去，一個人，寂寞而久長地繼續下去的。

但今晨，梁氏剛推開尚武堂的門，後便傳來子清脆悅耳的聲音，“二嫂，我來練！”

梁氏有些詫異，但隨即又有些瞭然。

很自然地聯想到了昨日王太醫的診脈，最被寄予厚的五弟妹沒有懷孕，反倒是三弟妹和四弟妹又再得麟兒。

五弟妹心中在意，恐怕也不好意思再祖母的優待了，是以纔會主前來練。

梁氏覺得，五弟妹的轉變令人心疼。

想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

九年前初嫁給袁二郎的景彷佛還在昨日，那時的優雅和淡定安靜，和其他書香門第出的孩子一樣，自小被要求讀書明理，哪裡有半分現在的乖戾暴躁？

但溫平靜的，並沒有給梁氏帶來平坦安寧的人生。

婚四年無所出，後來丈夫戰死，沒過兩年孃家又遭遇變故。

那時候的，就和五弟妹一樣，在惶恐忐忑和不安中，選擇了練。

這是最好的發泄方式，也是唯一的寄託。

梁氏目微閃，回過神來，見崔翎腳仍然止不住抖，不由便上前將扶住，“你初次練習，這個時間對你來說有些長，下回可不要這樣堅持了。”

扶著崔翎坐下，蹲下子輕輕按著扔在抖的小，嘆了口氣說道，“一口吃不大胖子，速則不達，練的事，聽二嫂的，還是循序漸進得好。”

梁氏不曾發現，說話時語氣極輕，溫地像是換了一個人。

崔翎微微一愣，隨即展笑了起來，沒有拒絕梁氏的好意，自己也彎下子照著梁氏的樣子按起了另外一條小。

一邊按著一邊說道，“我只是想把前兩個月荒廢的給補回來。”

梁氏不贊同地瞥了崔翎一眼，“五弟妹若是因爲沒有懷上子嗣，覺得有負祖母才這樣的，二嫂勸你還是歇了這心思。”

微微一頓，“祖母是個開明慈和的人，也沒有尋常婦人那樣的小心眼，這些日子對五弟妹好，可不只是因爲期盼五弟妹的肚子，而是真心喜歡你的子。”

滿堂冰刃並排靠在牆頭，銀的槍頭伴著紅纓長舞，發出點點亮。

梁氏眼中有星芒閃過，聲音驟然嚴厲起來，像是把斷了弦的琴，嘶啞而錚厲，“倘若你是爲了那些纔在這裡練，我勸你還是不要白吃這個苦頭了。”

面沉如水，“就說這扎馬步，不下苦功，沒有一年半載都練不。”

崔翎面上現出苦微笑，從前，一直都覺得跟著大嫂學管家也好，跟著四嫂識字讀書也好，都只是爲了讓袁老太君高興。

將老太君當了最高領導，一張供吃喝玩樂的長期飯票。

所以，老太君既然開了口，便是心裡再不樂意，也必須要去做。

但經過這兩月來的朝夕相，以及真正投到了這些心有些牴，卻爲了討好老太君而不得不去做的事後，才發現，事實顯然並非想象中那樣。

學管家可以知庶務，讀書可以明道理。

這些在過去的人生裡或許並不重要，然而將來若要另自開府，卻是立足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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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讓去學這些，並不是袁家需要一個懂這些的孫媳婦，而是因爲將來當家立府需要掌握這些。

正如崔翎晨起來尚武堂時，想的是不能再恬不知恥繼續利用老太君對肚皮的期懶耍了。

可當真正地紮紮實實地下蹲了小半個時辰之後，想的卻是，扎馬步這件事，錘鍊的不只是人的，還有神。

期間無數次想要放棄，也無數次覺已經到了力的邊緣，但一次又一次地了過來，雖然現在雙打，有些丟臉，但渾上下卻充滿了力量和自信。

崔翎擡起頭來，輕輕握住梁氏的手，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是因爲沒有懷上子嗣怕祖母不待見才躲到這裡來的。”

眼眸微，似有星辰閃爍，“我只是，不想再懶下去了，這樣而已！二嫂，我剛纔看到你使那紅纓槍如同靈蛇在手，真好看，能不能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