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義冷冷地視著丁承宗,從他的神舉止間並沒有看出什麼破綻。
丁承宗被帶進宮來,初文德殿的時候,就已是一副厲茬的模樣,一個鄉下種地的土財主,見過什麼世面?到了這天子腳下,皇宮大,法度森嚴之地,怎不由他惶恐於心?
等到趙義對傳國玉璽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姿態時,這個販糧商賈出的土財主最後一倚仗也消失了,僞裝的鎮靜全然不見了,在他的視和質詢下開始侷促起來,趙義注意到,他在回答自己的垂詢時,幾次出現口誤,據張洎說,此人能言善道,口才頗爲了得,此時口吃,顯然是心慌所致了。
丁承宗說完,悄悄擡眼瞟了瞟趙義,眼神與他一對上,不由機靈一下,好象被蜇了一般,趕又低下頭去。趙義輕敲案,陷了深深的思索當中。
以楊浩原本的出,這玉璽也不可能是他本來就有的寶,必有一個出,丁承宗所待的這個出,不像是假話,而且,如果是假話,也極易拆穿。據他所言,當時從尚波千手中得這枚傳國玉璽後,尚波千曾派出千軍萬馬,前堵後追,聲勢頗大,這麼大的陣仗,當地百姓必然記憶猶新,只要派人一查便知真假。如果此事屬實,那麼尚波千……趙義的心沉了下來,尚波千懷傳國玉璽,而不宣,意何爲?河西隴右,何其相似?今曰的尚波千,與當曰的楊浩,又是何其的相似?朝廷想在河西扶持楊浩,削弱三藩的力量,結果楊浩扶持起來了,卻因此離了朝廷,爲比三藩更強大的一地方勢力,如今掉過頭來了朝廷的心腹大患,隴右尚波千……莫非要故事重演麼?不!同樣的錯誤,犯一次就夠了。隴右,決不能再出現第二個楊浩。
趙義忽然想起了李繼筠和夜落紇,李繼筠沒有聽從他的擺佈,拒絕出兵銀州牽其一線,反而想渾水魚直撲夏州,結果功敗垂,帶著殘兵敗將退到了隴右,趙義對此頗爲不滿,李繼筠到達隴右後數次上書朝廷,向他乞援,都被他置之一旁,未予理會。如今李繼筠兵微將寡,雖然亮明自己份後召納了許多黨項羌人,但是既缺甲,又缺糧草,只能轄於尚波千,爲他搖旗吶喊,做一個馬前卒。
還有甘州夜落紇,以前和朝廷並沒有什麼接,自從朝廷扶持尚波千之後,原也無意再扶植一個地方酋領,而尚波千對夜落紇也頗戒心,一直阻止他往青海湖方向遷徙,隴右回紇人都在青海湖附近,夜回紇被阻於吐蕃人地境,就像離了水的魚兒,如今同樣難以發展起來。
嗯……,如今看來,尚波千是不大靠得住的,可隴右吐蕃人的這力量又不能不用,既要用它,還得能控制住它,免得它變一匹繮的野馬,似乎……李繼筠和夜落紇還是有點用的,如果朝廷減對尚波千的援助,扶持李繼筠,再對尚波千施加力,讓夜落紇趕到青海湖去逐漸壯大,那麼尚波千、夜落紇、李繼筠三個人都得依賴於朝廷,都無法一家獨大,隴右就可以牢牢地控制在朝廷手中的。
天子沒有千手千眼,不可能親自掌控整個天下,必須藉助臣的力量,而臣的力量太過於龐大,就有可能反噬其君,因此,帝王心,其髓就是制衡,扶持幾勢力,避免一家獨大。當年,皇兄如果不是扳倒了趙普,我又豈敢輕易手呢?想到這裡,趙義眼中不閃過一抹冷厲而得意地芒。
這抹芒,似乎被丁承宗看到了,他悄然舉袖,輕輕拭去鬢邊一滴汗水,艱地嚥了口唾沫,趙義看在眼裡,角微微綻起一輕蔑的冷笑:“商賈而已,不過如此……”
他忽然一拍案,厲聲喝道:“大膽丁承宗,楊浩到底包藏什麼禍心,從實招來!”
丁承宗嚇得一個機靈,看那樣子,若非沒有雙,簡直就要嚇得一下子跳起來:“外臣……外臣惶恐,我……我主包藏了什麼禍心?”丁承宗一臉茫然失措的表。
趙義冷笑一聲道:“沒有包藏禍心?那朕來問你,你既說楊浩仍心向朝廷,並無反意,爲何不肯接定難節度使之職?他揮軍造反,乃滅九族的大罪,朕不予追究,反讓他復原職,這已是莫大的天恩,他爲何不肯接?”
丁承宗吞吞吐吐地道:“回稟陛下,其實……其實稱王也罷,仍做定難節度大將軍也罷,只是……只是名號大小不同,權力地位,原也……原也沒有甚麼不同。只是……只是我主麾下的軍隊派系衆多,來路複雜,有橫山羌人,有定難軍,有涼州吐蕃人、有甘州回紇人、有肅州焉耆人、還有瓜沙二州的漢人,不易管教。
他們的舊主,有的曾經是可汗,有的曾經是國王,如今我主將他們一一納於麾下,若我主仍復節度使之職,未免……未免便被他們看輕了,再者說,那些投靠我主的許多將領,原來的階便是節度使一類已至武將巔峰的職,如果我主復定難節度使之職,這些將軍投靠我主,不但不能升遷,反而還要降數級了,這個……這個……這些人,大多好勇鬥狠,唯利是圖,到那時必然釀大禍,故而……故而……”
趙義想起當初楊浩率兵參加討伐北漢之戰時,手下那些雜七雜八的軍隊,楊浩每下一道將令,得靠十多個通事進行翻譯的模樣,知丁承宗所言屬實,心中不好笑。他不無惡意地想:“如果朕堅決不肯讓步,一定他就定難節度使之職,河西豈不是不打自了?”旋即想起楊浩還有遼國這個第二選擇,這個想法只得作罷。
他吁了口氣,故示大方地道:“這也罷了,昔年李氏世襲定難軍節度使之軍職時,本就有一個西川王的爵位,如果楊浩誠心歸附朝廷,朕何吝於賜他一個王爵呢。不過……”
趙義微微俯,森然道:“楊浩既肯歸降,重奉宋幟,做朕的臣子,那麼……他坐擁河西十八州猶不知足,執意向朕討取麟府二州,意何爲,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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