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江知慎遷墳的日子, 是特意千挑萬選出來的吉日，遷墳不能過午，江知宜一行人早早出了門, 想著盡快將此事辦妥, 省得過時不吉利, 再徒增煩憂。

江載清和江柳氏沒到地方時，就開始默默落淚，眼見著這兩日好不容易多出的笑臉, 再次消失在面上, 只余下悲不自勝的痛苦來。

兩人都已經這樣，江知宜沒敢再哭, 一路溫聲相勸, 好不容易讓他們稍稍止住，但到了地方, 看見江知慎墳地的荒蕪悲涼，兩人又是忍不住的掩面而泣。

因為有外人在, 江載清還算克制，未曾將失態模樣顯在眾人面前, 而江柳氏剛靠近新墳，霎時雙膝一彎，撲倒在那墳上，開始號啕大哭, 泣不聲的喊著“我的兒”, 早沒了高門夫人的貴重。

哭得聲嘶力竭，雙手著墳頭，上的裳早已沾的到皆是泥土，眼眶中的淚珠如水流般汩汩而下, 一直沒個停歇，再加上的聲聲泣淚，險些要背過氣兒去。

眾人看著心中不落忍，忙上前要去攔，卻被江知宜止住，并說道：“讓母親痛痛快快的哭一回吧，要不總在心中，更是過不去。”

現下人都不在了，母親還能為兄長做什麼呢，不過是放聲大哭一場罷了。

說著，背過面兒去，不忍再看，但心中積的悲痛不比江柳氏，咬住下，貝齒在上弄出一道白印兒來，好像只要這般，就能一席卷周的難。

不知過了多久，江柳氏方緩過勁兒來，江知宜忙上前去攙扶，全程伴在左右，唯恐一時傷心過度有個好歹來。

正式遷墳之前，眾人先在墳前燒香拜過，在準備將墳挖開之時，江知宜怕江柳氏瞧見兄長只有一張席被的凄涼模樣，又得是好一陣哭泣，忙提前將支走。

只等到眾人準備好一切，準備前往祖墳時，江知宜方讓隨江載清同去，而則像來之前說好的那樣與他們分為兩路，自己先行歸家。

馬車奔騰而過，在四下曠野掀起層層塵土，在松的地面上，只留下一道道車轍引記。

車只有江知宜和采黛兩人，江知宜這才敢褪掉故作的平靜，攥著手帕拭起淚來，搭搭、淚眼朦朧，將摧心剖肝的悲痛全顯在面上。

“小姐，別哭了。”采黛明白因何而哭，隨著落下淚來，又溫聲相勸：“若是爺在，必然也不想瞧見您這麼難過。”

江知宜聽不進的話，雙目中的淚水依舊不停的往外涌，好像要將滿腔的痛苦都就此發泄出來。

梨花帶雨的姿態還未止住，馬車卻毫無征兆的突然停下，弄得措手不及，整個人都不控制的往后仰去，抓住下的座位，止住泣聲，待馬車徹底穩下來，才出聲詢問道：“突然停了車，可是有何事？”

“小姐，前頭有人攔著，小的避讓避讓，一時停得急了些，您沒事兒吧？”前頭的馬夫低聲詢問。

“無事，前頭是什麼人？”江知宜邊問，邊掀起帷裳往外觀，這才發現車前站著的不是旁人，而是聞瞻。

他面對站立著，姿得筆直，如魏巍高山，的大氅在這荒蕪的四野中顯得有些突兀，但并不影響他周的矜持貴重，他的目正直直的落在出半張臉的江知宜上，有些灼熱的意味，讓人不容忽視。

“皇上？”江知宜萬分不解，不知他怎麼在此，忙掀起車簾就要下來。

采黛對聞瞻的出現仍然心有余悸，生怕他又要傷害江知宜，忙抬手攔住，一邊沖搖頭，一邊示意萬萬不可下去。

“無妨，你在車上略等等我。”江知宜輕輕推開的手，提就要下車。

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是可以躲避的，但有些卻躲不掉。

隨侍的人適時的退了下去，而聞瞻已經走上前來，他抬手扶住江知宜，讓從車上下來，微微抬起的手臂將大氅掀開，出大氅下的一截好量來。

“皇上，您怎麼會在這兒？”江知宜盈行禮，出聲詢問。

聞瞻卻抬手止住，示意不必多禮，并未直接應的話，而是盯著的眼睛，沒頭沒尾的詢問道：“你剛剛哭過？”

“沒……沒有。”江知宜下意識的后退兩步，用帕子沾了沾眼睛，微微垂下面來，不讓他瞧見。

“一切皆有定數，別太難過。”聞瞻不知如何安，只能干的說著勸人的話，手指無意識的抬起，想要為紅腫的眼瞼。

但手臂剛剛抬起，他又覺得這并非自己能做之事，又迅速將手轉向自己的袖中，從中掏出個錦盒來，遞到跟前，只道：“那日突然發現你還有東西在朕那兒，特意挑了今日給你送過來。”

“什麼東西還值得皇上特意跑一趟？”江知宜手接過去，一時沒想出來自己有什麼東西會留在聞瞻那里。

“你瞧瞧不就知道了。”聞瞻畔勾起些淺淡的笑意，別有深意的著。

江知宜沒再說什麼，合手打開那錦盒，這才發現里面放著的，是那只冰花芙蓉玉人鐲，微微愣怔，吞吞吐吐的詢問：“這……這怎麼會留在皇上那兒。”

其實這東西對于來說，也算不得什麼珍貴，上回同別人說，這是兄長送的東西，那不過是唬人的話，因為不珍貴，所以能毫不猶豫的送出去，也沒想過再拿回來。

“拿著這鐲子的那對夫婦將它出來時，朕就沒讓他們再拿回去，一直都留在朕這里，前些日子事忙，竟將這茬事給忘了。”聞瞻了眉心，頗為憾的模樣。

而后，他就著打開的錦盒，將那鐲子拿了出來，又拉過另一只手，不容拒絕的把手中的帕子搭在手上，順勢將鐲子往腕子上推。

江知宜不由得往后躲避，不想在眾人面前同他如此親近，他卻輕輕抓住的手不肯放，直到將那鐲子戴到腕上，方松開往后退了一步，如所愿的拉開與之間的距離。

江知宜有些拘束的笑笑，垂下手用寬袖遮住整個腕子，輕聲道謝之后，又問：“皇上何必為這樣的小事跑一趟，宮中事務不忙嗎？”

按理說，現下應該是他最忙的時候，造反的離王剛剛被抓住，正等著他置，況且還聽說，近來原本打算臣服的蠻人并不大老實，意作侵犯，應該也在等著他去應對，不知他哪來的空閑，為了送一個鐲子特意出宮一趟。

“不忙，近來清閑的很，要不怎麼會有空出來。”聞瞻面無表的扯著謊，將讓他忙到頭疼的瑣事都放到一邊。

其實他想告訴，宮中事繁忙的很，讓他從早忙到晚，直忙得頭昏腦脹，那些惱人的事也沒個停歇，不過這些都算不得什麼，最讓他不痛快的，是沒有伴在左右，可是這樣的話，他沒法子說、也不能說。

無奈之下，他又去看戴著鐲子的手腕，雖然這會兒手腕已經被袖遮住，但他記得適才瞧見戴那鐲子的樣子，只覺得這鐲子在他手中呆了幾日，他一直沒瞧出這鐲子有什麼特別之，但這會兒落在腕上，才知曉這東西的好看。

兩人說完客套話，一時相對無言，默默的對立站著，誰也不曾出聲，只有四下的風刮過，將周邊的高樹枯枝吹出沙沙之聲，在此時聽來格外刺耳。

良久之后，聞瞻不住這惹人的安靜，率先開了口，但因為他想問得太多，全都說出來之后，顯得有些語無倫次：“申姜近來應當日日去替你瞧病了吧，你子可還好？梁日居跟在你左右，沒給你惹什麼麻煩吧，讓你帶走他們，就是讓他們為你奔忙，若是有什麼事，盡管讓他們去做就是。”

他頓了頓，生怕引起厭惡，一轉不轉的觀察著的神，又道：“實在不行，讓日居進宮來同朕說也可以，左右你的事，朕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多謝皇上關懷。”江知宜再次彎腰行禮，抬頭與他對視，淡淡道“我一切都好，皇上不必如此擔憂，但我記得皇上同我說過，在我出宮的那一日，前塵舊事不過都是夢一場，現下我的夢醒了，皇上的……還不曾醒嗎？”

平靜的語氣中，一句比一句絕，好像是在說他不該來這兒，不該出現在面前，更不改吐出那些關切的話語，一切都已經過去，已經按照他說得，不會恨他，但他卻了困在其中，走不出舊夢的人。

聞瞻眼底的笑意霎時凝在面上，他半瞇著眸子，了江知宜，又抬頭了頭頂湛藍的天兒。

今天的天氣極好，他晨間從宮中出來的時候，就知道今日必然是個碧空萬里的好日子，適才他在此等，抬頭看著滿目的藍時還在想：這個好看，若是給江知宜做件跟這一樣的，天蠶冰布料的霽裳，等春日的時候穿上，必然好看。

直到看見時，他還在思索，這裳上該弄什麼花樣兒，掐花的未免俗氣了些，蝶紋的也不大相襯。

他想了許久，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這會兒又聽說出這樣的話，反倒清醒了起來，什麼不管用，什麼布料也不管用，什麼花樣兒更是不管用，想徹徹底底的與他劃開界限，他想怎麼對好，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