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疾馳, 直到天邊兒泛出些藍時，才緩緩停了下來，是到了皇宮。

江知宜被聞瞻起的時候, 還未完全醒來, 猶有些愣神, 將手搭在他手上，隨著他的作下了馬車，不知是不是的錯覺, 在的余掃到他的時候, 總覺得那張面如冠玉的臉上，帶著些許酸的笑意。

以為又發生了什麼為難之事, 下馬車的步子略微一頓, 忙不迭的詢問：“皇上，宮中可是出了何事？”

“無事。”聞瞻將接下來后, 立即松開了的手，抬步走在前頭, 不似初重逢時的親無間，只是淡淡道：“先回長定宮吧, 朕適才已經命人提前讓申姜候著了，等咱們到了，讓他立即為你診脈。”

江知宜頗為順從的點了點頭，旋即又意識到他背對著自己, 看不到自己的作, 忙添了聲“好”。

聞瞻未再多言，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宮道上，后有無數宮人一言不發的跟著，江知宜抬起頭, 便能瞧見他的背影，頎長的姿得筆直，隨著他的走，暗裳上銀織繡的云紋隨之晃，如清江上的層層波浪。

波浪接連不斷的席卷而來，看得頭暈，稍稍轉開眼，頗無趣的向四下的紅墻綠瓦。

宮墻下棵棵高樹上都系著紅綢，如夏日里開滿花般熱鬧充盈，這紅一直蔓延到長定宮，連檐下的宮燈，都換了同樣的紅，扎眼十分，

一路走來，江知宜始終凝神端詳著滿宮的紅，不曾落下半分，待進了長定宮，抬手上鏤空軒窗上的窗花時，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一晃就是年下了。

申姜早已經候在這兒，看見江知宜后，既是驚喜、又是擔憂，但當著皇上的面，他又不好說話，只是煞為見外的說著病：“瞧江姑娘這臉不大好看，想是近來在外了苦，病倒愈發言重了。”

那張前些日子剛多了些生機的臉，此時看來頗為憔悴，眼下的烏青和發白的丹，讓人不容忽視，若仔細瞧，還能發現的面頰好像都瘦了些，可不更加虛弱了嗎？

“勞申太醫關心，在外的時候，舊疾的確又發作了，整日咳個沒完，今日才剛剛緩過勁兒來。”江知宜沖他溫和的笑笑，如實應答。

“既然如此，那申太醫就快快為把脈，然后開方子，命人熬些湯藥來，省的一會兒再咳嗽。”聞瞻上前兩步，出聲命令。

“是。”申姜拱手行禮，這才發現他面蒼白，因為殿燈火明亮，可以清晰的瞧見他上回剛剛包扎過的肩膀，似有鮮溢出，這會兒那塊裳已經被染深。

圣違和不可小視，申姜心有戚戚，連忙請命：“皇上肩上的傷口可是裂開了？微臣先為您瞧瞧吧。”

江知宜應聲也去看，想瞧瞧他的傷口究竟如何，但還沒等看清，聞瞻已經稍稍側過去，并出言推：“無妨，大概只是該換藥了，先給江姑娘瞧瞧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眾人也不好相勸，申姜抬手請江知宜坐下，細致的為診脈，邊診邊搖頭，似是并不樂觀。

但經過前些日子的相，他知道江知宜對于自己的病向來消極，也不忍說出什麼來難過，只是模棱兩可的回應：“往后的日子，江姑娘恐怕要吃些苦頭，又要日日等著微臣來給您把脈施針了。”

“申太醫這話言重了。”江知宜聽懂他話中的意思，略帶黯然的垂下眼瞼，但想起聞瞻還在一旁，又立即轉頭向聞瞻，“皇上，申太醫為我把完脈了，讓他替你瞧瞧傷口吧。”

“不必，朕一會兒單獨太醫去正和殿就好。”聞瞻不曾回應的目，便立即拒絕，又朝著申姜招了招手，只道：“正好，申太醫這會兒要去開方子吧，朕隨你一同離開。”

開方子的事兒在這就能解決，但聽皇上的意思，是要讓他出去一趟，申姜理會其中意思，并未出聲辯解，迅速收起手邊的藥箱，跟上聞瞻的腳步。

他話中的躲避之意太過明顯，惹得江知宜甚是不解，皺眉了聲“皇上”，想要詢問點什麼，但見他轉過來，一臉迷茫的模樣，又覺得不知該問什麼，最后終究是沒有開口，只是搖了搖頭，默默的著兩人出了殿門。

聞瞻腳步不停，始終未發一言，直到走過檐下，他才突然開口，直白的詢問道：“江姑娘的子究竟如何？”

“回皇上。”申姜拱手行禮，老老實實的回答：“江姑娘經過這一遭，確實不如出宮前，但有前些日子的調養基在，況且這子一直如此，倒也不至于落至更糟糕的地步，只是……”

他言又止，還思索著要不要將更深一層的緣由說出口。

“但是什麼？有話便說就是，朕還能因為你說實話，就責難你不？”聞瞻面不耐，低聲訓斥。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想說病易治、心疾難醫，皇上應當也看得出來，江姑娘日日寡歡，如此下去，恐對子不利。”申姜自知這話說出來，是有意令皇上不悅，不由將頭的更低。

他到底是懷有一顆良醫之心，況且他看著江家小姐當真可憐，以他的份，沒法子勸皇上什麼，只能從這兒稍加點一點，是希皇上明白，若真想讓子康健，只是施針服藥怕是不夠。

話落，聞瞻并未像申姜想象中那般震怒，只是一言不發的沉默起來。

檐下的宮燈散下微弱的，他站在背的昏暗之，周的鋒利都被斂起，不似平素的冷若冰霜，而腳下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剪影兒，其余皆被夜掩住。

“皇上。”申姜見他許久未開口，沒忍住率先出了聲。

“朕知道了，你先去開方子吧。”聞瞻終于醒過神來，被黑暗裝點的面容上顯出些落寞，但他太擅長藏，那失神只是一瞬間，隨即便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好像冷漠的不將任何事放在心頭。

申姜領命拱手告辭，聞瞻又在原呆立許久，方繼續往宮門而去，臨到宮門時，他轉頭看了一眼殿，著窗柩上被拉扯的影子，他抿了抿，抬步出了長定宮。

李施跟在他后，被他周的氣氛嚇得不敢多言，只是賠著笑關切：“皇上，您肩上的傷可還好？奴才適才命人去太醫了，等會兒便能到正和殿。”

“應當不會有什麼大礙。”聞瞻點點頭，并沒有多余的話。

那傷口應當是他救江知宜時撕開的，當時況急，沒力關心傷口如何，這會兒過了太久，已經覺不出有什麼覺了。

只是那塊好像的確滲出來，黏黏膩膩的沾著他的裳，讓他心里不大好，但所幸今日穿的服比較暗，倒瞧不出什麼，沒讓他的眼睛再次遭罪。

不過說起看太醫，他又想起適才申姜說得話，江知宜心病太重，恐難以醫治，的心病是什麼，他心中清楚，左右是像囚鳥似的，被錮在這深宮之中，不得自由。

聞瞻猛然停下步子，斂起長眉，回頭睨了李施一眼，沒頭沒尾的詢問：“你說，朕是不是應當放江知宜出宮？”

李施被他突如其來的作和言語驚到，立即下步子，低頭回應：“皇上是覺得江姑娘在宮中待著，太過麻煩嗎？”

仔細說來，自江家小姐進宮，的確是惹出不事端來，朝臣對此頗為微詞還則罷了，現下又弄出江家爺來宮中劫人的事來，若以后江家小姐仍在宮中，指不定還要弄出什麼事兒。

他們旁觀者看得清楚，只覺得留江家小姐在宮中，絕非明智之舉，但往常瞧著皇上喜歡，他們自然不敢相勸。

“麻煩？呆在宮中哪里麻煩？”聞瞻出聲反問，隨即又略帶黯淡的垂下頭來，勉強勾扯出個笑臉，只道：“朕是覺得，既然很想出宮，不如就全了罷，左右朕也沒什麼可以留住。”

他能用什麼，來換什麼呢？他能給的，有地位、有權勢，他想要換的，是全心全意的對待，一面是他自己都不在乎的東西，一面是不想給的東西，他如何與之換？

李施不解他話中的意思，只覺得皇上坐擁天下，難道還尋不到東西來留住江家小姐，況且只要皇上想要，江家小姐還能跑到哪去？

如此簡單易解的事，皇上出宮這一趟，怎麼反倒認不清楚了？

李施上前兩步，湊到他跟前，像模像樣的出著主意：“皇上，現在整個鎮國公府的人，都因為江家爺謀反一事，正被看押在府中，只要您一聲令下，他們是死是活自然由您決定，有這些人被攥在手中，您還怕江家小姐不從嗎？”

往常只要稍稍提起鎮國公府，江家小姐便是護得不得了，甘愿委于皇上，這會兒全家的命，真正握在皇上手中，豈容有拒絕的機會？

聽到這樣的主意，聞瞻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他腳下作一頓，面上是五味雜陳的神，低聲反問：“適才對朕如此親昵，是不是因為擔心鎮國公府上下的命？”

因為知道全家人的命，都在他手中，所以不得不屈服，故作姿態的同他親近，是怕他對鎮國公府手。

心中一直清楚，他對是有意的，只要稍稍順從，他便不忍讓難過，所以才用這樣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