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 聞瞻隨即放開了江知宜的手，已經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只撂下一句“你先回正和殿吧”, 便轉離去。

太后隨后從正和殿出來, 待看見怔營呆立在原地的江知宜, 方停下腳下的步子，恢復了平素冷漠淡然的模樣，并未問江知宜聽到了什麼, 只是如同尋常打招呼似的問道：“這是江家小姐吧？”

“太……臣問太后安。”江知宜回過神來, 盈行禮，恭敬非常。

時進宮來見姑母時就見過太后, 知道吃齋念佛, 是不理世事之人。

“不必多禮。”太后手將扶起，纏繞著香火氣的手握住的手, 直直的盡的眼睛，是不加掩飾的試探, 甚至還帶著些威脅：“江家小姐既已是皇上的人，理應與皇上榮辱與共, 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吧？”

這話中的意思十分明顯，是在告訴適才不管聽到什麼，都不應當說出口。

“太后娘娘的話臣明白, 但只有一句話, 太后說得不大對。”江知宜咬了咬，就著握住自己的姿勢，再次頷首行禮，接著道：“不管臣是否是皇上的人, 都知道皇家面的重要，臣幸而為鎮國公府的后輩，知道鎮國公府一直皇家恩典，自然也明白應當如何回報。”

說得不卑不，雖是低著頭，但毫不見諂的意味，似乎只是在說為人臣的本分。

太后微微一怔，繼而莞爾笑起來，減小了握住江知宜手的力度，用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的手背，輕聲道：“你小時候隨你姑母赴宴時，哀家就見過你，玲瓏剔的小姑娘，惹人疼的很，沒想到越大越是招人喜歡。”

稍稍湊近兩步，打量著的容，面上是頗為不滿的模樣，又道：“皇上是個脾氣大的，有人稍稍不順他的意思，他便要發作，你跟著他，實在是委屈了，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哀家知道他這樣留你在宮中委屈了你，改日哀家就要同他說道說道，讓他盡早給你個位份才是正理兒。”

“謝太后憐。”江知宜隨著話中的意思，佯裝泫然泣的委屈模樣，聲音中帶著幾分弱：“能伺候皇上，是臣的福分，哪里會在乎名分不名分的，只是臣這樣呆在宮中，聽著宮里宮外的流言蜚語，也著實是難的很，也唯恐家中父兄和母親聽著更加難。”

的聲音帶著哽咽，低頭用帕子微微掩著一雙明目，言語之中既有對皇上的眷，也有對皇上讓落此境地的埋怨。

人垂淚，愈發惹人憐惜，況且還是淚中帶的人，太后抬手為撥了撥被風吹散的頭發，聲勸：“這事兒的確是皇上做得不對，哀家得了空，必然要好好說說他，讓他同你為這事兒賠禮，到時候冊封你位份的事，哀家會親自著人去準備。”

“什麼賠禮？臣哪里敢當，今日得太后如此厚待，便是萬分有幸了。”江知宜用帕子沾了沾并不存在的眼淚，睜著眸中的一泓清泉，頗為激的看著太后。

“賠禮是他理應做的，你往后也不該總是如此遷就他才是。”太后嗔怪著，抬手將發髻上的金鑲寶石頭釵取下來塞到手中，又道：“哀家喜歡你這樣的聰明伶俐的姑娘，你呆在宮中，有空便來瞧瞧哀家。”

已經許久不曾帶過這樣華貴的首飾，今日心來戴上，沒想到還能派上這用場。

江知宜手不肯收，只道：“太后既然不嫌棄臣愚笨，臣自然愿意去您宮中拜見 只是這東西……臣實在用不著，太后還是拿回去吧。”

“你拿著吧。”太后不容拒絕，直接就著微低的頭，將那頭釵·進盤起的發髻之中，左看右看之后，才笑道：“怎麼用不著？哀家瞧著好看的很。”

江知宜也隨著笑，但始終是低一頭的微弓著腰，將姿態放得極低，頗為衷心的道了聲“多謝太后娘娘”。

太后也不再多說，又囑咐得了空定要去看看自己，才放離開，江知宜一直害怕自己與太后說得太多，出了什麼差錯，這會兒得了命，毫不遲疑的離開。

看著江知宜的背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斜角宮道上，太后邊的侍方開口問道：“娘娘，您看這江家小姐如何？”

“有幾分聰明，但是不大適合呆在宮中與人爭斗。”太后了適才取下發簪的發髻，又道：“跟姑母比，這姑娘差遠了，不夠心狠，有些優寡斷。”

“太后的意思是……”那侍又問。

太后搖了搖頭，邊往自己的寢殿走，邊道：“不管有多不適合呆在宮中，但能抓住皇上的心，便是的本事，皇上那個樣子，可不是輕易沉溺之人。”

江知宜走出很遠之后，才敢稍稍停下腳步，適才雖然表面上冷靜，但心中猶有后怕，畢竟所聽見的，并非一般的宮闈聞，若是太后要因此置，也不是沒有道理。

抬頭著眼前的重重宮闕，仿佛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無論看得多遠，目所及之永遠是紅墻綠瓦、勾角檐樓，心中突然有些沒由來的發慌，幾乎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采黛，我覺得這宮中，好像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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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正和殿后，聞瞻直奔南宮門，靠近宮門的地方，有一幾近廢棄的宮殿，里頭久不住人，已經有些破敗，聞瞻站在院中只剩枯枝的樹下，不知道在等著誰。

不知過了多久，他等得人方緩緩來遲，那人著玄勁服，腰間佩戴長劍，拱手對著他一拜，方道：“臣為免他人起疑，自出了將軍府，便幾經倒換路線才到了皇宮，所以遲了些，皇上恕罪。”

“無妨。”聞瞻并未轉頭看他，依舊著面前枯槁的高樹，聲音緩慢：“衛將軍，李施應當同你說，朕要你宮做什麼了吧？”

衛延沒有得到他讓起的命令，依舊拱手低著頭，出聲應道：“是，皇上要我帶兵守住皇城外東西南北四門，以及城九門。”

“適才讓李施去傳令時有些著急，沒來得及問你的意思，現下在此攔下你，是想問你，朕代給你的事，你可自愿去做？若是不愿，朕自當命其他將軍來做。”聞瞻終于轉過來，打量著他面上的神，等著他給一個答復。

這話問得奇怪，皇帝命臣子做事，是天經地義之事，哪用得著問臣子是否自愿。

衛延聽了這話，立即掀袍跪了下來，忙道：“皇上此話言重，微臣自當是愿意為皇上效勞。”

“衛將軍不為朕壞了你的婚事，而怨恨朕？”聞瞻神淡淡，別有深意的看著他。

有些事，總得提前攤開了說才好解決，若是等到最后，再扯出這些難堪來，恐怕就要晚了。

“微臣不敢。”衛延聽出他話中的意思，知道他并非單純的說將軍府與鎮國公府婚事，而是在說兩府之間的權力關系，實話實說道：“當初與江家小姐的婚事，的確是父親與鎮國公多有思慮之下就，更多的是為進一步鞏固兩家地位。微臣當時不知，還為這樁婚留有幾分憾，現下知道這婚事的目的不純，只覺得頗為對不住江家小姐，其中最為無辜的當屬江家小姐。”

他略微停頓，斟酌著語氣，不知如何將近日變故說出口，沉思須臾之后，方又道：“不瞞皇上，離王殿下近日經江家爺指引，曾屈尊到將軍府中見過微臣。”

“哦？他那張三寸不爛之舌，竟沒有說衛將軍嗎？”聞瞻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眸中寒意更盛。

對于此事，他心中早有論斷，從鎮國公府與將軍府開始商討婚事的時候，兩家的命運就在無形之中被拉扯在一起，離王既然搭上了鎮國公府，必然會想辦法再搭上將軍府，這也是他要衛延來宮中守住宮門的緣由。

原本他想著，若是衛延也已經為離王所用，那召他進宮，一來可以讓離王放松警惕，二來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但現在衛延同他將此事坦白，他更加慶幸，手上還有此良將。

“微臣是為江山社稷拔劍，而不是為帝位之爭，皇上既然已經是皇上，那微臣自當盡忠。”衛延手握劍柄，言語之中坦堅定。

“好，是朕小人之心了，衛將軍莫要放在心上。”聞瞻彎腰抬手將他扶起，此時面上的笑意，才剛剛抵達眼底。

衛延抬頭他一眼，突然就想起尚在深宮的江知宜，他擰起眉頭，有些為難的詢問：“皇上，若是鎮國公府當真與離王勾結，謀不善之事，那江家小姐……”

聞瞻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毫不猶豫的打斷他，“鎮國公府的人做什麼，同江知宜沒有關系，朕不會因為他們，而牽扯到上。”

他雖然偶爾十分執拗，但就此事，他想得頗為清楚，當初鎮國公同先帝一起，間接死了他的母親時，他從未將這件事扯到江知宜上，今后鎮國公或者江知慎要做什麼，都是他們的選擇，將江知宜無關，他自然也不會因此怪罪江知宜。

只是其中的為難之事，恐怕是江知宜會因此怪他，怪他置了的父兄，兩人之間好像總是這樣，永遠不能扯清其中的誰對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