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曹到, 聞瞻剛走出正和殿的大門,便瞧見太后步履快速的往這邊兒趕來,隔著老遠, 太后那張藏著怒火的平淡面容, 便能清晰的瞧見。
聞瞻知道此趟來, 必然是為榮太妃,但說要死榮太妃,以及要提前知會太后一聲的話, 皆是托詞, 不過是為了迫離王,但現下太后既然已經到了, 他也不著急, 等著走到跟前,方道了聲“問太后安。”
太后手上著佛珠, 著四下候著伺候的宮人,只問:“榮太妃呢?”
“這會兒還在殿中, 馬上要往冷宮,朕正準備知會太后一聲。”聞瞻輕聲回應, 是有的耐心。
太后睨他一眼,二話不說便往殿走,待看見鬢發雜、神呆滯的榮太妃時,回頭著“罪魁禍首”, 似是質問:“皇上這是做什麼?偏要將宮中攪得不得安寧嗎?這回又是為得什麼?”
“自然是為愉太妃之死。”聞瞻惜字如金, 不肯仔細解釋。
而立在一旁的榮太妃看見太后之后,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掙開宮人們的束·縛,沖到太后面前, 一副聲淚俱下的可憐模樣:“太后,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皇上不問三七二十一,便要將我死,無罪卻要罰,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道理?”
太后攏起眉頭,并未有其他表示,只問:“皇上,榮太妃所說,可有此事?你當真沒有證據,卻要給治罪?”
聞瞻并不應的話,只向宮人囑咐:“先將榮太妃往冷宮。”
的確是了點能板上釘釘的證據,他也不該這麼著急的,但離王已經有了作,他只能隨之跟上,才不至于落了下風,況且真相不是已經擺在眼前嗎?
“依哀家看,既然還沒有證據,還是將榮太妃先足于所居的寢宮即可,無需如此決斷的要往冷宮。”太后撥弄著手上的佛珠,好聲好氣的同他打著商量。
“不了,還是直接往冷宮中,待會兒便要死的人,還有必要再回寢宮嗎?”聞瞻瞥了瞥榮太妃,臉上冷意正濃。
“先足在寢宮為好。”太后不由拔高了聲音,出聲反駁他。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僵持著,誰都不肯退讓一步,面上都不大好看。
太后率先忍不下這對峙的沉默,擺手讓殿中眾人退下,眉眼之間已見慍,又提起為君之道來,“皇上,你當真要將宮中攪得一團嗎?你是不是忘了哀家同你說過,即使是皇帝,也應該有所限制,而不是任意妄為。”
皇上太不可控了,無論是他這個人,還是他的份,都太不可控了,實在不是能坐穩九五之尊位置的最佳選擇,他跟先帝有幾分相似,就是做事向來不計后果,而先帝比他好上一些,還知道用別的事來掩飾自己的所作所為,而皇上實在過于直白。
“不,都是朕的江山,太后久不理朝政,此時更不應費心才是。”聞瞻自顧自的搖了搖頭,擺手喚來李施,怒斥道:“還不將榮太妃下去,是要等朕親自手嗎?”
“不敢不敢,奴才們不敢。”李施忙上前來,招呼著宮人們手。
榮太妃不斷掙扎著,不肯老老實實的就范,被人拖走之時,還在泣涕漣漣的著“太后救我。”
太后在眾人面前面掃地,又覺皇上當真是無可救藥,強忍著怒氣,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沉聲道:“若不是先帝臨終托付,你以為哀家愿意管你?有這時候,還不及哀家念幾本經書來得實在。”
宮那麼多年,先帝一直對無無義,到臨終之時,也不忘給塞個麻煩,讓好好看著皇上,盡力輔佐他穩固江山,若非如此,不止是皇上,他們整個聞家的事,都懶得再過問,只盼著日日與佛祖為伴,好日日得清凈。
“既然如此,就更不勞太后憂心,太后只管念經書、保清凈。”聞瞻緩步走至桌前,掀坐了下來,并不同太后有太多攀扯。
“哀家不管?那你此舉是為什麼?為了給你的江家小姐報仇?皇上,糊涂啊。”太后低嘆一聲,坐至他旁,又道:“你若不在乎這無邊的權勢,當初你母親死后,你在已經離開的況下,就不應當再回宮來,你若在乎,此時更不應該為了一個姑娘,做出如此令人置喙之事。如果你母親泉下有知,見你來回搖擺不定,哪一樁事都不肯好好做,心中該作何想?”
“朕的母親?人死后就是一抔黃土,哪還管得著朕要如何作為?”聞瞻臉微變,他向來最討厭別人提起他的母親,尤其是太后這樣的宮中之人,不由嗆聲道:“太后覺得,自己要以何份,提起朕的母親?是以先帝正妻的份嗎?”
他這話中帶著明顯的刺兒,太后氣得雙手打,自吃齋念佛以來,已經許久不曾氣,但皇上倒是有本事,能讓一句話就氣到發抖。
將握著佛珠的手拍到桌上,已經沒有了適才的好聲氣兒,“哀家同你說過許多次,當年之事,先帝已經知道錯了,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你的母親,他都甚是后悔。你也知道,他在咽氣的那一刻,還抓著你的手,說對不起你們。”
先帝當年作為,的確是既見不得人,又著實荒唐,心中也是頗為看不上,所以當年才會于后宮之中,再不愿同先帝親近,只想做徒有虛名的皇后,可人都已經沒了,前塵往事皆虛妄,就算是因果報應,也早沒了償還的地方。
“太后為什麼總覺得,一聲對不起便能將一切都一筆勾銷,便能什麼都忘了?”聞瞻抬眸直直的盯著,眸中是難以言表的難堪,這難堪,是為先帝,更為自己尷尬的份。
他抿了抿,頗為不屑的冷哼一聲,將藏匿在心中多年的世宣之于口,反問道:“因為他是皇上,連他的歉意也同他的份一般高高在上了?朕的母親是誰?是他同父同母親弟弟的夫人,是他該覬覦的人嗎?他的親弟弟為了保住他的江山死了,他可倒好,就是如此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的夫人。”
聞瞻言語之間滿是譏諷,藏了那麼久的事,本以為會難以開口,但當實實在在說出口時,只覺渾舒暢。
先帝當年迷心竅,在因戰而死的寧王喪事上,一眼看中寧王只著素縞的夫人,用盡百般手段奪取到手,這實非為帝王、為兄長所能為之事。
“住口。”太后猛地起,下意識的觀四周,聲音里都帶著抖,怪他如此輕易地將此關乎皇家面之事說出口,“如今你為皇上,應當更加知道皇家面的重要,此事不該顯在面上,你母親的份更是不能展在眾人眼前,不僅會有損先帝盛名,更會影響你的皇位。”
到底還是俗人,不能做到徹底的清心寡,不敢想,若是此事被拉扯出來,又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當年先帝既然特意為皇上造了一個假份,就是希有關他生母的一切皆被掩藏,又怎麼能在此時再道出來。
聞瞻抬頭端詳著正和殿中的一切,只覺都還依稀可見先帝的影子,讓人沒由來的厭惡,他之所以一直留著,就是讓自己千萬別忘了先帝當年種種作為。
他嗤笑著,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認真:“見不得人的、需要藏住的,從來都不是朕的母親,而是罔顧倫理的先帝。”
“你……當真是冥頑不靈。”太后癱坐在椅上,難以保持平素的淡然和平靜,手中的佛珠墜落在地上,發出珠玉落地的清泉叮咚之聲。
“看來太后日日跪在佛祖面前,也是難得清凈,不知道先帝此時,是不是同太后一樣,并未得到清凈。”聞瞻垂頭了那佛珠一眼,再不肯多言,起離了大殿。
正和殿的一切都讓他心中煩躁,如同哽著什麼東西般難,他“吱呀”一聲拉開殿門,正逃離這地方,卻在抬頭的那一刻,見殿門前呆滯在原地的江知宜。
聞瞻手上作一頓,若無其事的詢問:“聽見什麼了?”
“什……什麼也沒聽見。”江知宜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應。
來了已經有一會兒,因為殿門前沒人守著,便直接過來了,適才在門前聽見太后和聞瞻的聲音時,本離開的,但卻在要抬步之時,聽見了這見不得人的聞。
“什麼也沒聽見?”聞瞻過門檻,上前兩步走到跟前,稍稍靠近了,又問:“沒聽見朕的生母是誰?”
江知宜搖搖頭,隨后又立即點點頭,覺得瞞下去不太現實,但又不便說出口。
聞瞻卻好似并無看見的作一般,微微低頭湊近的耳邊,似是輕喃:“瞧瞧,朕當初最恨的人就是先帝,可是恨有什麼用,朕上還是流著跟他一樣的……”
他臉上笑意更濃,突然手抓住的腕子,握得的骨頭生疼,如同要將整個人都碎一般,眼神則凌厲更顯,一轉不轉的著。
江知宜卻不敢反抗,只是看著他黑的眸子逐漸暗淡,薄張合之間,說得是令人絕的言語,“因為和他流著一樣的,所以也和他一樣,看見喜歡的人,便要直接奪過來,管是誰家的千金小姐,管是否已經婚配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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