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泰想著地震前經常來給他授課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教導他時眼中的滄桑，看上去仿佛是垂暮的老人，讓常泰看得分外心疼。

　太子殿下究竟在宮里經歷了什麼，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現在常泰認為自己算是窺見了真相的一星半點。這都是皇上揠苗助長的錯！

　康熙本想說“朕也早慧，現在好得不行”，但他話到了邊，想起胤礽經歷的詛咒和順治附的一切，想起胤礽還在養病中，不由有些心虛。

　康熙訕訕道：“卿，你是在說朕揠苗助長吧？”

　常泰本想說“臣不敢”，話到邊，他攤手：“是的，臣就是。”

　康熙怒目。

　常泰保持著攤著手的姿勢看向康熙，勇得不行。

　康熙氣消了，擺手：“好了好了，朕明白了。朕也關心保的，但只是說說話……”

　常泰收起攤著的手，表重新變得恭敬，上的話卻不饒人：“太子殿下病倒中有一條原因是勞心。”

　康熙語塞。

　常泰苦笑：“有皇上看護，何不讓太子殿下擁有一個較為輕松的年？太子聰慧，即使不著他，他也能很快長。”

　康熙嘆氣。事實的確如此。可他焦躁啊。

　胤礽那麼小那麼脆弱的一團，又弱多病，他不趕讓胤礽長大，自己意外去世怎麼辦？

　康熙這種焦慮是有家族原因的。

　皇太極駕崩順治登基的時候，順治只有六歲；順治駕崩自己登基的時候，自己只有八歲。

　康熙和順治都是年登基，經過十分艱難地政治斗爭才得以親政，其中艱難困苦康熙會甚深。

　康熙不由想，后宮子嗣被詛咒，那麼皇帝是不是也被詛咒了？

　他現在雖然健康，也熬過了天花，看上去不會有太多危險，應該能保護胤礽到年。

　可萬一呢？

　禍兮旦福，命運無常。如果他也英年早逝，胤礽還未長，就現在宗室和勛貴虎狼環伺的環境，誰能保護他的寶貝兒子？

　康熙誰也信不過，連常泰也信不過。

　胤礽必須盡快長起來，必須變得不像現在這樣天真和善良，才能在自己離開之后保護自己。

　康熙心這種焦躁，他不敢和任何人說。

　康熙心中帶著一期盼和探究，想看小舅子聽到這種話的反應。

　是磕頭惶恐，還是立刻表達忠心？康熙觀察著常泰的作和神態，心中冷靜到冷酷。

　常泰果然立刻跪下磕頭讓康熙收回這句不吉利的話，然后沉思了一會兒，開始給康熙想兩全的辦法。

　康熙：“……”你就惶恐這麼一會兒？朕懷疑你是演的！

　康熙氣鼓鼓地把常泰從地上拉起來：“你的反應就這？”

　常泰疑：“什麼反應就這？”

　康熙道：“朕以為你會更惶恐更慌一些。”

　常泰皺眉：“臣心里真的很惶恐很慌。正因為惶恐和慌，所以臣要立刻幫皇上想出解決的方法。”

　康熙：“……你說得很有道理。”

　他家小舅子真是奇葩（褒義詞）得靠譜極了。

　康熙問道：“那你想出來了嗎？”

　常泰苦笑：“一時半會兒怎麼想得出來？只能理一理現狀。太子盡快長肯定是不行的，皇上，若太子垮了，腦子再聰明也沒用。”

　康熙雙手揣袖里，就像是一只沮喪的大老虎——這作是他無意間和胤礽學的：“是啊。”

　常泰又道：“教導不一定是用讓太子勞心勞力的方式教導。太子殿下如今并未出閣讀書，便被皇上教得如此聰慧，皇上像以前那樣做，應該問題不大。”

　康熙對常泰又吐了一些：“太子聰慧，有祖先夢中授課的原因。”

　常泰失笑：“以臣對太子短暫的了解，若非是玩耍和聽故事的方法，即便是祖先，恐怕也教不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只在皇上面前較為聽話。”

　康熙想了想胤礽提及過的順治的事。

　皇瑪法很煩，一個字都不想聽；

　皇瑪法嘮叨，保睡著了；

　皇瑪法的故事很好聽；

　皇瑪法說的阿瑪的故事很好聽；

　嗯，他的乖兒子，忘記了好幾年。若不是他和太皇太后無意間提起順治，這小子還會繼續忘下去。

　康熙扶額。

　他開始頭痛了：“你說得沒錯。汗阿瑪……祖先大約就是給保講了很多故事。能不能聽進去，都是看保自己不興趣。”

　保對什麼興趣？

　海外、神話、親，還有康熙他自己小時候的丑事。

　常泰道：“讓小孩子像大人一樣，他們就算學也學不像。皇上小時候肯定也有小孩子心。”

　康熙很想說沒有。但……有。

　否則他就不會腦袋一拍想出用摔角游戲來擒拿鰲拜的主意。

　當時他覺得這主意很棒，執行也很順利，現在回想起來，這計劃真是錯百出且危險極了。若不是鰲拜足夠自負，這件事不可能功。

　常泰道：“太子像皇上。”

　康熙道：“朕養大的太子當然像朕。但卿，朕總覺得你這話不像好話。”

　常泰正：“是的。”

　康熙：“……”

　他是不是該把小舅子揍一頓？你很勇敢啊！

　唉，算了。揍了小舅子，以后誰還會這麼勇敢。

　康熙和常泰商量了半宿，也沒商量出辦法，只確定了“以后不能讓太子累著，太子的健康才是首位”的事原則，然后準備睡覺。

　常泰非常自覺地抱著被子在地上睡。

　康熙先滿頭問號，聽常泰說“反正都會被皇上踢下床”后，氣得抄起墻上的弓，追了常泰好幾圈。

　背上被弓揍了幾條紅愣子的常泰還是非常悲慘地被康熙拖上了床。

　寫《起居錄》的人手微微抖。這件事他該記嗎？他能記嗎？他如實記錄不會掉腦袋嗎？

　趙昌已經閉上眼，站著睡著了。

　是的，奴才已經睡著了，奴才什麼都沒看到。

　聽奴才的呼吸多麼均勻平緩啊，呼……呼……

　今天的乾清宮仍舊十分安靜祥和，只有著筆寫《起居錄》的某人抓耳撓腮，恨不得繞著宮殿跑幾圈。

　最后，史書上落下這樣幾筆，“夜深，帝與常泰切磋武藝，后抵足而眠”。

　后世人看著這一段簡略的敘述，有的人慨常泰和康熙帝的友誼真是人肺腑，有的人出猥瑣的笑容。

　常泰在后世風評再次害。此事，衛青和歷代寵臣有很多話要說。

　地府之下天界之上，我有滿腹牢，你有酒嗎？

　還好常泰的付出和犧牲卓有效，康熙反思之后，認認真真和胤礽、太皇太后道歉，不會再著兒子上進，兒子的健康才最重要，終于把小團子接回了乾清宮。

　康熙兒子還瘦削著的小臉，很是后悔。

　他慶幸發掘出常泰這個好朋友，否則他會一直在自以為是對太子好，卻傷害太子的路上走下去。

　“等保病好了，就出宮去看外祖父和舅舅，和舅舅道謝。”胤礽靠在康熙的腹上揣著手手坐著。

　“好。”康熙抱著兒子躺在太師椅上，揣著手手曬太養神。

　康熙最近忙得僅剩不多的頭發又掉了好幾，今日難得有空曬太懶。

　人忙得太狠，閑暇之時連后宮都不想去，只想抱著兒子曬太發呆。

　康熙看著秋高氣爽的藍天白云，嘆了一口氣：“往年這時候該登高賞。”

　今年地震重建，連花園的賞宴會都取消了。

　康熙心里嘆氣。

　其實康熙沒這麼節省。外面災后重建，和他在宮里賞有什麼關系？

　但他這幾日扮做小舅子的跟班，在京城中轉悠了好幾次，到都有人真心誠意的對他歌功頌德。

　康熙了鼻子，就不好意思大辦賞宴會了。

　被人夸獎期待之后，就忍不住做得更好，人之常。

　“伯伯家有花，去伯伯家玩。”胤礽教康熙甩鍋。

　皇帝需要節省，但宗室親王用自己的錢，只要不過分就沒人盯著。

　康熙點頭：“對，好久沒去見福全了。”

　胤礽道：“帶哥哥弟弟一起去！”

　康熙失笑：“你真是去哪都想著你的哥哥弟弟。”

　胤礽驕傲地起小膛：“當然！”

　康熙差人去后宮問了問，胤禔當即扔掉筆要和汗阿瑪、太子弟弟一起出宮，胤祉也搖搖晃晃現在就要往外沖，只有胤禛可憐兮兮有點咳嗽不被德嬪允許出門。

　兒子皇上喜是好事，但兒子的健康和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德嬪看得很明白，皇上對其他皇子們不是很上心，對皇子們上心的是太子。

　只要對太子好，兒子以后有的是機會在皇上面前面，不急。

　德嬪不急，宮中有嬪妃快急死了。

　宜嬪在宮中原本就十分得寵，肚子里又懷著一個，可謂風頭無兩，連佟貴妃都要暫避其鋒芒。

　在天壇搭帳篷居住的時候，弄丟了三皇子胤祉，被皇上和太皇太后番責罵后，強忍著也沒能忍住肚子不舒服，落了一點紅。

　這一點紅讓免于了之后的罰，但卻讓康熙對的寵減輕了不。

　以往雖然懷著孕撤了綠頭牌，康熙有空就會去那坐坐，和拉拉小手聊聊天。

　現在康熙回到皇宮之后，便未曾來過翊坤宮。

　>肚子里有孩子，不能想出法子爭寵，就只能待在翊坤宮干熬著，心里別提多難。

　郭常在一邊照顧兒，一邊還要勸照顧妹妹。

　心里更苦。

　兩姐妹一同宮，一個立刻升嬪，一個生了兒也只是個常在。原本在家中相差無幾的地位，現在變天壤之別。

　在郭常在看來，宜嬪心中的苦全是矯。

　宜嬪為一宮之主，肚子里還有孩子。只要孩子生出來，無論是男是，皇上肯定都會消氣。

　當妃嬪的，誕下皇家子嗣才是正經事，其他都是虛的，哪需要東想西想？

　但宜嬪自進宮后就順風順水，從未到過委屈。

　孕婦本就緒纖細敏，現在宜嬪抹著眼淚，一副活不下去的作態，讓郭常在頭疼極了。

　“你信不信你這要死要活的話傳到皇上耳中，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真的別想活了！”郭常在忍不下去了，進宮之后第一次拿出家中長姐的架勢訓斥道。

　宜嬪抖了抖，終于安靜下來。

　擰著帕子哽咽道：“皇上我，才不會……”

　郭常在沉著臉道：“皇上你什麼？皇上那是寵你。”

　宜嬪道：“寵我不就是我？”

　郭常在看著還跟個小孩兒似的宜嬪，深呼吸了幾下，才讓翻騰的緒冷靜下來。

　自己這麼苦，本不想管宜嬪這些無病。但郭常在理智上很清楚，不是皇上好的那一口，在宮中的待遇全依仗宜嬪，為了的兒，宜嬪也不能出差錯。

　“和寵不是一回事。是阿瑪對額娘，寵是你對你現在腳邊躺著的小貓。”郭常在看向宜嬪腳邊的長獅子貓。

　宜嬪也看向自己腳邊乖巧的小貓：“姐姐，你說什麼，我怎麼會是貓……”

　“得寵的嬪妃就是皇上喜歡的小貓小狗。這句話，在你宮前額娘沒和你說過？”郭常在冷酷道。

　宜嬪癟。記起來了，的確說過。

　可皇上……皇上……

　皇上對是不一樣的吧？

　哪個宮的人，即使在宮前被家里耳提面命，面對一個英俊神武又微的皇帝時，哪可能不會把握不住春心萌，誕生不該有的男之？

　宜嬪正是天真爛漫的年齡。的男人是大清最尊貴的皇帝，而且還是風華正茂時的皇帝。能不心，能不犯傻？

　宜嬪理智上難道不知道只要有了孩子，寵即使比不上以前，至也能穩坐一宮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