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溫多數時候傻乎乎的，可向來是能聽懂人話的。

簡清的意思很清楚了。

最后一次，這是他最后一次來找他了嗎。

視線落在簡清手中的淡藍食盒上，程溫忍著眼里酸，小聲回道。

“我……我吃過晚飯了。”

簡清僵了僵，拿著食盒的手固執地在半空，“那就……那就留著明天當早飯吧。”

“是沒煮過的，可以放在冰箱里冷藏一夜。”

“或者……如果你明天不想吃的話，也可以冷凍，等哪天想吃了，拿出來煮一煮就行了。”

他話格外多，在寂靜的夜倒顯出幾分呱噪。

程溫不忍心再拒絕，手接了過來，“……謝謝。”

簡清笑了笑，“沒事兒，其實是我自己想吃，隨手給你包了一份。”

程溫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包的白紗布，出聲道，“你的手怎麼了？……”

簡清下意識把手往后掩了掩，笑道，“小傷，不嚴重的。”

程溫點了點頭，心里擔心，可也忍著沒再說話。

空氣里陷長久的沉默。

簡清突然道。

“小溫，我要走了。”

程溫猛然抬頭，眸子里出些許無措，“……你要去哪兒啊？”

“我準備回國了。”簡清低聲道。

程溫沒忍住，眼眶紅了些，“那……那你以后還來嗎？”

“應該不會來了吧。”簡清說著，又道，“……你希我來嗎？”

程溫低下頭，許久不言，半晌后搖了搖頭，小聲道。

“我……我不希。”

簡清眼里盡是苦，沙啞道，“我以后不會來打擾你了。”

“這些天給你造的困擾，很抱歉。”

“希你能幸福。”

程溫終于失控，淚從臉頰上滾落，他搖頭看向簡清，想說沒有，他沒有給他造困擾，他甚至希簡清再糾纏他久一點，這樣他就能在每天出門的時候見簡清一面。

可他知道，這對簡清來說是不公平的。

阿清是這樣好的人，沒理由一直痛苦著。

“我們是朋友……”

“嗯，我們是朋友。”簡清點頭，手幫他抹淚，低啞道。

“你別哭啊，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心疼。”

程溫反而哭得越發兇，簡清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又不敢去抱他，手忙腳地去他臉上不斷滾落的晶瑩，慌神道。

“……你是不是希我去參加你的婚禮？”

“我知道，你在法國沒什麼朋友。”

“我會去參加婚禮的，以朋友的份。”

“你別哭了……”

程溫淚眼模糊地搖頭，垮著臉說不出半個字。

以前是他傻，才老是想著讓阿清去參加他的婚禮，可當他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的時候，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這樣的要求對于簡清來說過于殘忍。

程溫手抵上簡清的膛，撕心裂肺道，“我不要……我不要你來。”

“你走……”

程溫小小的一個，簡清倒真被推得退了兩步，他結鼓，面痛，“我再抱抱你，行嗎？……”

還不等程溫同意，他就一把將人擁懷中，在程溫耳邊低聲呢喃道。

“就小一會兒……一小會兒就行了。”

許是憐憫他，程溫沒有掙扎。

簡清閉上眼睛懷里的，淚由臉頰滾落。

這是他最后一次擁抱他的小傻子了。

松開的時候簡清順手抹了把臉，不想讓自己最后留在程溫心里的印象太狼狽，他盡量保持著紳士，向他的摯道別。

“小溫，再見。”

程溫埋頭不看他，清瘦的雙肩不停抖著。

“別哭了……”簡清無奈又心疼，他的小傻子那麼哭鼻子，戴盛鼎會像他一樣耐心地哄他嗎。

應該會的吧，否則程溫也不會那麼喜歡那人。

以前他逗一逗，程溫就笑，如今卻怎麼都哄不好他了，只能地道歉。

“對不起啊，總是惹你不開心。”簡清道。

“是不是又嚇到你了？”

“反正你以后都不會見到我了……就別放在心上了。”

“……”程溫仍是不回他。

“很晚了，進去吧。”簡清然道。

程溫這才點了點頭，卻始終說不出一聲再見。

他害怕再見，會變再也不見。

如果沒有道別，反倒可以顯得兩人從未分開過。

程溫僵地轉，死死咬著不準自己發出聲音，早已淚流滿面。

簡清角的笑容消失了，佯裝的堅強一下子崩塌，悲傷絕得猶如被拋棄的孩子。

他忍著沒有追上去。

他答應過的。

要放手了。

快到別墅門口時，程溫加快步伐進了家門，他不顧程衛的喊聲，抱著懷里的食盒就匆匆往樓上跑，目的地是自己房間的窗邊。

那里能看到簡清的影。

如果跑得慢了，簡清就走了。

因為作太急，程溫在樓梯口摔了一覺，食盒卻還好好的護在懷里，膝蓋鈍疼，他不管不顧地爬起來就沖進房間。

外面的燈昏暗，能看到一個人影一不地站在那里，簡清還保持著剛才程溫離開時的姿勢，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程溫心臟劇痛，指尖抖著上冰冷的窗戶，仿佛這樣就能靠外面的人近一點，“阿清……”

“阿清……”

可簡清是聽不到的。

簡清在外面站了多久，程溫就在窗邊看了多久，夜深沉，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一滴一滴砸在簡清上，逐漸他的發，他的服。

“阿清……”程溫歇斯底里地哭了出來，扣在窗戶上的手指骨節泛白，他想讓簡清走，但一切都徒勞無功。

接近十點時，雨幕中出現一個撐著傘的長發人急急來到簡清邊。

程溫知道那是簡清的母親，應該是來帶他回家的。

簡清不聽張嗔兒的勸，不肯走，兩人爭執了一番，不知張嗔兒說了什麼，最后簡清默不作聲地被拉走了。

程溫著那抹刻心髓的人影，低聲呢喃道，“阿清……再見。”

徹底看不見簡清的時候，程溫就不再哭了。

屋一直沒有開燈，程溫在窗口呆站了一會兒，抱著懷里的食盒緩緩坐在地上。

他以前一直很怕黑，如今卻有些喜歡上這樣的黑暗，至讓他的悲傷不至于無所遁形。

他也喜歡上這樣的安靜。

很快，連這一點奢求都被打破了。

房間的門輕輕敲響，外面傳來程衛含著擔憂的聲音。

“小溫，你還好嗎？”

程溫微微抱懷里的食盒，沒有回話。

在第三遍無人回應后，程衛皺眉擰把手推開門，索著按下墻邊的開關。

見程溫默不作聲地坐在地上，程衛不勉到擔憂，他當然知道是為什麼，無聲地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蹲下來。

“小溫，別難過了。”

程溫語氣有些茫然，垂眸喃喃道，“阿清……阿清走了。”

“以后都不來了……”

“我知道。”程衛溫和道。

“但你還有爸爸，還有盛鼎，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

“等你們結婚后，還可以生個可的孩子。”

程溫遲鈍地抬頭看向程衛，“我是不是……和阿清有過寶寶？……”

程衛一怔，發覺自己說了，面不改道。

“沒有。”

“爸爸不是跟你說過嗎，你肚子上的疤痕是腸胃炎手留下的。”

“不過你的確可以懷孕，因為你和普通人有些不同，不需要害怕，這是上天賜予你的禮。”

程溫的腦子很，沒有力去分辨真假，他的心很快被別的事占據，“爸爸……我了。”

“什麼？”話題轉變得太快，程衛沒反應過來。

“那我讓阿姨給你煮碗海鮮面。”

程溫搖頭，“不用了……我想吃餛燉。”

在程衛疑的目中，程溫撐著地面站了起來，默然地走出房間。

這個點阿姨已經休息了，程衛不知道兒子到底想干什麼，沒傭人。

看著程溫抱著那個食盒進了廚房。

雖然失憶了，有些本能還存在，比如做飯。

程溫不用人教就知道要怎麼煮餛飩，他先是把水燒開，然后打開食盒，小心地把里面的餛飩一個一個取出來放到鍋里，轉中火煮，加了兩次水，沸騰后餛飩就了。

一只一只白白胖胖的很是漂亮，裝在碗里還沒口就聞到面食的香氣。

剛出鍋的餛飩太燙了，程溫不敢用手去捧，他站在灶臺邊，拿了勺子舀起一只餛燉，放到邊認真吹了吹，口嚼了兩下，眼淚就失控地從眼眶里滾落。

味道其實不是特別好，就是普普通通的樣子，但一嘗就能嘗出來是簡清的手藝，因為簡清在照顧他的時候也是這樣，明明笨手笨腳的，可總是很用心。

他想起簡清傷的手指，很可能是切菜的時候弄傷的。

“小溫……”程衛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程溫此刻的模樣，越發擔心了。

程溫像是沒聽見他的低喚，邊哭邊往里送餛飩，里的還沒咽下就又塞進一個，程衛眉頭深擰，過去攔住他，“別吃了。”

“這是阿清特意給我做的……要、要吃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