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一邊搖頭一邊笑：“別人都拼命的往自己上拉功勞，就您偏搖著手往外推，可見您和別人不一樣。我說的真心話，不是為了把您捧高了下不來臺好答應我求您的事。”

　方尚宮也笑了。

　兩人重新坐下來，林夫人喟的說：“我這個外甥打小命苦，他父親去了之后，謝家容不下們娘倆，我那小姑子只能帶著孩子回了娘家，沒幾年也過世了。寧寧就跟我兒一樣，是我從一點點大一直養到了十幾歲，想著給尋個好婆家，不求大富大貴，只要能過太平日子就行。謝家老太太說想，讓人把接回去，誰想們就把孩子給送進宮里來了。我居然隔了兩年才知道這事，我真覺得對不住這孩子，真不對住，我這個做舅媽的哪還有臉見。為著舅舅生病，我兒有孕，我就顧不上了，我這輩子都愧對。”

　方尚宮勸：“謝婕妤不是那樣的人，絕不會往窄去想，你也別自苦。你那麼疼，把教養的這樣出，這任誰都能看明白。林大人外放到北方，冬日里太冷，想必這病也不輕吧？”

　林夫人只說：“好在現在差不多都治好了。”

　方尚宮明白那病必定是不輕的，不然以林夫人和謝婕妤的分，絕不會那麼長時間被謝家人糊弄過去。

　“我也知道我今天這麼過來，很失禮也很冒失。您答應，是為難了您。不答應，您只怕又得罪了我。可我思前想后還是來了，除了您，我沒別人可托付的。”

　方尚宮沒出聲。

　林夫人的心，其實都懂。林夫人那麼要強的一個人，要在人前服，對來說比什麼都難。要是為了著自己的事，丈夫兒的事，一定不會開這個口。

　可眼下為了謝婕妤，把要強都拋到一邊去了，說的話句句真。

　“我們家不是那種高門

　大戶，您這樣的人也沒有事會求著我們。這話我自己說著都覺得難堪。哪有求人辦事不許給人好呢？”

　方尚宮看說的難，自己心里也不好。

　“可我養大的孩子我知道，寧寧不是那種忘恩負義薄寡恩的子，別人對一分好，恨不得回報十分。您在這宮里也是孤單單的一個人，總得有個寄托啊？寧寧是真把您當長輩敬著……”

　林夫人臉直發燙，一輩子都沒說過這樣的話。

　方尚宮輕輕過手來，把一塊帕子塞到手里。

　林夫人這才驚覺自己臉熱乎乎的都沾上淚了，慌忙抬手去。

　方尚宮等過臉，神比剛才平靜些了，這才握著一只手，輕聲說：“林夫人，你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你這也是一片為了兒的心。雖然說謝婕妤是你的外甥，可你看待和自己的孩子別無二致。其實就算你今天不過來，我也沒打算離開永安宮。”

　林夫人怔住了，聽到方尚宮接著說：“我在針工局也待了二十年了，如果不是我自己想挪一挪，一開始我就不會到謝婕妤邊去了。”

　“到了這把年紀了，時常會想著，人活一輩子圖什麼呢？”方尚宮也不知為什麼，也許林夫人對謝婕妤那真意切的關懷打了的心中的某個地方，有些話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放在心里，越擱越久，久的連自己都快忘記了。

　“剛進宮的時候我想攢點己，熬到出宮回家去，說不定還能嫁人。倘若嫁不出去了，就跟著哥哥嫂子過。”方尚宮微微一笑：“我哥哥嫂子也都是好人，不會象那些勢利的人一樣嫌我什麼。沒兩年聽說老家遭了災，全家人都沒有了。再后來，我也出不了宮了，就這麼一天一天的在宮里熬日子，怕病，怕死，在針工局待著什麼事兒也不去問。現在回過頭看看我這

　二十年都做了什麼，我居然一點都記不得。這二十年我是過的很太平，可是跟白過了是一樣。這樣的日子再過個二十年，還是沒有一件能讓我記得住的事，只是一片空白。”

　語氣平淡，林夫人卻聽的心里說不出的難。就好象一塊大石頭在口，氣不上來。

　有時候林夫人躺在床上半夜睡不著，外面什麼聲音都沒有。覺得這皇宮實在太大了，大的人讓人找不著出去的方向。

　“我來照顧謝婕妤，是我自己甘心愿的，既然來了我就不會半途而廢。”方尚宮握著林夫人的手緩緩說：“即使你今天不來這一趟，我也不會離開永安宮的。”

　林夫人的謝字卡在嚨里，這不是一個謝字可以說得完事。

　反握住方尚宮的手，可是沒過一刻，又狼狽的手去抹淚。

　第二日，謝寧送林夫人出了永安宮。

　明明只了一個人，心里卻象塌了大半邊。這一回分別比上一回還要人難。

　抱著二皇子發半天呆，到了用膳的時辰一點兒也沒有覺得，就喝了兩口湯，還一點兒都沒嘗出湯味兒來。

　剛才目送舅母走的時候，真想自己能夠變小，躲在舅母袖子里頭跟著一起走。就象小時候一樣，舅母那麼疼，又黏人，舅母但凡要出門，都早早跑到騾車邊去等著，有時候還把腳凳抱在懷里，生怕一松手就會被人丟下一樣。

　方尚宮隔著窗子看見坐在榻邊出神的謝寧，朝青荷無聲的擺了擺手，示意不要進去打擾。

　青荷同方尚宮繞過回廊，輕聲問：“奴婢笨，也不知道怎麼勸一勸主子，就這麼讓主子傷神，只怕不妥吧？”

　方尚宮只說：“謝婕妤自己能想得通，讓一個人待會兒吧。”

　到晚膳時分，皇上來了。

　這在永安宮不是稀罕事，皇上哪一天不來看看二

　皇子，只怕覺都睡不安穩了。

　只是今天皇上不是一個人來的。

　輦上還坐了兩個娃娃，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一左一右端坐在皇上兩側。大皇子瘦小弱，往那里一坐，幾乎看不見人在哪里，只能看見一襲錦袍。玉瑤公主抱著一個圓圓的金黃的香瓜，圓圓的小臉兒上沒有一表。

　皇上下了輦，沒讓母和太監上前，自己把兩個孩子從輦上抱了下來，一手牽一個走進了永安宮。

　宮門還好，到了殿門口，門檻太高，兩個娃娃都邁不過來，皇上干脆一手一個給挾了過來。

　謝寧都看呆了，甚至忘了行禮招呼皇上。

　等回過神，皇上已經把那兩個孩子都放下了。

　謝寧屈膝頷首：“臣妾恭迎皇上。”

　皇上抬了下手：“免禮。”

　然后他看了一眼站在他兩側的孩子。

　大皇子抬起手臂躬一揖，雖然他瘦的象是下一刻就會被風吹倒一樣，這個揖禮卻沒有毫含糊，小聲說：“見過謝婕妤。”

　謝寧忙說：“大皇子不用多禮。”

　玉瑤公主卻沒有反應，還是傻傻站在那里。

　皇上輕輕了一下腦門上那一小片頭發，目顯得溫和而無奈：“玉瑤，這是謝婕妤，怎麼不會行禮了嗎？”

　玉瑤公主歪著頭看看謝寧，還是一言不發。

　謝寧也看出點不對頭。

　見過玉瑤公主的，原先不是這個樣子。玉瑤公主虛歲說是四歲多，但是要論周歲的話也就是三歲上下，早就已經會說話了，從前在淑妃那里謝寧是親眼目睹的。

　可現在這孩子怎麼看怎麼不對頭。

　“淑妃靈柩出宮那天，就不說話了，宏徽宮的奴才怕擔干系一直瞞著沒報上來。”

　謝寧看著玉瑤公主的樣子，這孩子看起來就象是丟了魂一樣，眼睛沒有神采，就象一個人偶娃娃。

　“太醫看過了沒有？”

　“看過了，

　說是驚悸之癥，開了一個方子。”

　至于為什麼會得此癥，那原因也不必說了。先是與淑妃陡然分離，后來就是母喪。對這麼小的孩子來說，離開了一直生活的地方，又失去了親生母親，不驚悸才怪。

　謝寧牽著大皇子的手，皇上牽著玉瑤公主一起進殿。晚膳擺了上來，大皇子和玉瑤公主的母上前來伺候用膳。

　大皇子吃飯象罪，眉頭皺著，仿佛吃的不是味佳肴而是在嚼沙子似的。母也不敢多喂，因為喂下去了大皇子不能消化，肚子還會鼓脹絞痛。

　玉瑤公主倒是給什麼吃什麼，但是還是象剛才一樣，調羹著就張吃，嚼了也會咽，但還是雙目無神，對外的一切都不關注。

　用過飯不多時，兩碗藥端了來。一碗是大皇子的補藥，一碗是玉瑤公主的安神藥。

　謝寧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一面覺得兩個小小孩子要喝這樣的苦藥著實罪，一面又有些慶幸，還好二皇子是個結實康健的，不用吃這個苦。

　大皇子顯然已經喝慣了，也不抗拒。玉瑤公主還是沒反應，喂給就喝，一點兒也沒吵著藥苦不喝。

　謝寧看了皇上一眼，兩人同時在對方眼中發現了憂慮之。

　大皇子就不說了，玉瑤公主這病，一副藥能治得好嗎？

　這藥是不是有效驗誰也不知道。

　謝寧雖然不懂醫，可是也聽過一句俗話，心病還須心藥醫。玉瑤公主這病明明就是心病，單單憑幾副藥，只怕沒法兒治得好。

　這邊喝過藥沒多久，二皇子那小祖宗又醒了，他一醒就得換裳換尿布了。

　等喂過再抱過來時，二皇子神頭兒正足著哪，穿著紅綾兜兜，一的白胖白胖的。

　大皇子好奇的打量二皇子，皇上把二皇子接過來抱在膝上，朝大皇子招了一下手：“來，過來看看弟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