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尚宮在燈下教青荷青梅兩個如何整理賬冊,以前謝人幾乎沒什麼私蓄。沒得寵的時候月例通常會扣個三才發,而且在宮里都要用錢,手里本攢不下什麼。那會兒哪需要記賬啊?一換季柜子里的空空的連件裳都得算著日子穿,要是不當心就沒得替換了。
可是從謝人開始得寵就不一樣了,份例總是足足的送來還有額外的孝敬,針工局隔三岔五就過來一回,更不要說皇上時不時的賞賜,以及旁人為了好而送來的各種禮。的箱籠櫥柜全裝滿了,屋子里也塞不下了,沒遷宮之前這些東西都只好塞到那些沒住人的空屋里。
到了永安宮之后地方一下子寬敞了,但東西也越來越多了。
青荷和方尚宮兩個要把這些理清楚夠難的,哪怕把胡榮和青梅也算上這事兒也難辦。方尚宮從其他宮里挑出兩個識字且會記賬的一起幫忙,忙了好幾天這才理出個頭緒來。
青梅抬起頭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得值多錢哪?”
這張單子上的最后一項寫的是送給二皇子的禮,一個羊脂白玉雕如意長命鎖。這東西重的要命當然不是給嬰兒戴的,東西送來的時候青梅看過一眼,那個長命鎖雕琢的巧奪天工,上面鏤空的花紋以及圓環都那樣潤細膩。那東西放在盒子里青梅都沒敢一下,生怕勁稍微大一些就把它碎了。
這種東西一點兒都不實用,青梅在肚里嘀咕。吃又不能吃,戴又不能戴,就算擺著好看都立不起來。
這話當然不會再說出來,如果是一年前的可能心里想什麼里就直接說了。可現在青梅至學會了把話藏在肚子里。
當然能佩戴的長命鎖還有很多的,金的、銀的、嵌寶石的、鑲珍珠
的,可這些一樣也不會掛在二皇子的脖子上頭。
二皇子現在啥也戴不了,只有一只長命鎖被絨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掖在他的襁褓下頭。和這些花樣繁復的各式長命鎖相比,那只長命鎖太小太素凈,雖然經過了翻新,但是流蘇和環扣這些小地方的暗沉已經無法完全消除痕跡了。那只長命鎖是皇上給的,聽說是皇上小時候戴過好幾年東西。
那這可不一般哪,猜想到皇上拿出這只長命鎖背后的寓意,青荷的心怦怦直跳。雖然這只長命鎖極不起眼,可比這單子上所有的東西加一塊兒都來的貴重。
但是青荷心里也有點小小的疑。
皇上小時候怎麼會戴這麼一只長命鎖呢?看都不是十足赤金的呢,太寒酸了啊,非常不襯皇上的份。
謝寧不能出屋子,可以在屋子里走一走,午后沒有風的時候窗子也可以打開,被關了好幾天,謝寧看著窗外的春,覺得恍如隔世。
的人生象是走進了一條新的道路,連過去看慣的一切,現在看起來都覺得與過去不同了。就象揭去了一層面紗,出了它原本該有的模樣。
草葉是那樣綠,洋溢著生機。海棠花是那麼,一樹的花在春日城仿佛會發一樣,耀眼的讓人不能直視。掛在窗外檐角的風鈴還是在縈香閣的時候謝寧自己串的,遷宮的時候一起帶了過來。
謝寧的指尖輕著嬰兒的面頰,他難得吃飽了沒有立刻就睡,而是睜著又大又圓的眼睛看著。
“現在是春天啦,你看,那里有只蝴蝶啊。”
這麼小的孩子肯定聽不懂在說什麼,可是這一點兒都不妨礙謝寧自得其樂,而嬰兒專注的眼神和神仿佛在認真傾聽。
母子倆樂陶陶的日子過的那一個舒坦
。
林夫人把尿布疊好形狀放在一塊兒,用的時候方便拿取:“你們娘倆這算是趕上好時候了,現在這天氣不冷不熱的,大人孩子都不罪。要是趕上三伏天或是寒冬臘月的,麻煩事兒可多著呢。”
謝寧笑著回頭看了舅母一眼,現在連聽著舅母的嘮叨都不厭煩,還滿心歡喜。
這可真奇怪。
皇上現在每天都過來,他會陪著這母子倆待上好一會兒,聽說孩子今天吃了幾回,醒了幾回這樣的瑣事,且樂此不疲,就象頭一次做父親的人一樣。
他以前確實沒有這樣和孩子靠近過,這樣親近是頭一回。
他還試著抱過孩子,就是不敢使勁兒,抱一下就趕還到謝寧手上了。
窗外春如海,謝寧把哄睡的孩子到林夫人手上。
“這天兒熱的都象是要夏了一樣。”林夫人往窗外張:“八是要下雨了。”
這話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快到傍晚時天就轉了,還沒有用晚膳,雨就嘩啦啦的落下來。
“這場雨可有得下了。”
雨這麼大,皇上八是不會過來了。
窗子被嚴嚴實實的關了起來,生怕雨或是夜風會吹進屋里。二皇子又醒來吃了一次,換過尿布之后,躺在那里睜著眼睛。他不喜歡被襁褓包起來,但一天里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被包著的,能輕快的也就是這麼一小會兒功夫。
他胖乎乎的手腳踢騰掙,里發出含糊不明的聲音。雖然沒人聽得懂他的意思,但是謝寧猜想他應該是很高興。
燈燭的亮在他漂亮的大眼睛中閃爍,他揮著手,手指開又握起。
謝寧把手指遞給他,他立刻就抓住了。小手還有勁兒,起碼謝寧不用點力氣還別想把自己的手指頭出來。
謝寧笑出聲來。
外面有人快
步跑到檐下,隔著簾子稟告說:“主子,皇上來了。”
下這麼大的雨過來?
謝寧現在不得不把手指出來了,理了一下襟,到門前相迎。
簾子被挑開,皇上邁步進來。他是乘步輦來的,從進宮門到這里的一段路并不算長,還有人撐著傘,可這樣袍子也被雨水打了。
“你站遠些,朕上涼。”
青荷已經把裳捧過來了,白洪齊到屏風后頭伺候皇上換了干裳過來。
青荷取了厚的布巾替他把細細的拭被雨水沾的頭發。
皇上的頭發散著,看起來比平時年輕了許多,謝寧一邊,一邊從側面打量他。
前幾天有人說二皇子的眉眼象皇上,謝寧現在也看出來了,這對父子的眉眼確實很相象。
皇上小時候是什麼樣兒?
一想到這個謝寧的思緒就朝著一個方向飛奔而去拽不回來了。
皇上小時候也這麼胖墩墩乎乎的嗎?會這麼睜著大眼睛看人嗎?會在肚子醒來的時候放聲嗷嗷大哭嗎?
之前在面前,在心里,皇上就是皇上。沒想過皇上也有小時候,似乎覺得皇上這樣的人就不會有小時候,他一生下來就是如此威嚴英武高高在上的皇上。
這當然不是真的,皇上也曾經是個嬰兒,跟其他人一樣,然后才慢慢長大的。
謝寧噙著笑把皇上的頭發的干燥松,拿了梳子來梳順。
皇上拉著的手讓在旁坐下來。
“這麼大雨,皇上從長寧殿過來的?”
剛才皇上進來的時候神與往常有異,但是換完裳出來之后就平靜了許多。又頭又梳的折騰了這麼一番之后,看起來已經是心平氣和的樣子了。
“唔,去了一趟延寧宮。”
謝寧還不知道這幾天出的事,以為皇上是去看玉瑤公主
了。皇上對幾個孩子都很重視,包括弱多病的大皇子在,隔三岔五的總要去看看才放心。
“皇上用過晚膳沒有?”
“用了碗羹,這會兒倒是覺得又了。”
謝寧趕傳話讓膳房再預備些吃的送來,等膳桌一擺開來,謝寧聞著香味兒也有點忍不住,笑瞇瞇的挨著皇上近的也坐下來,從盤子里取了一塊蝦油,可還沒遞到邊,皇上先問了一句:“這個是不是寒的東西?你現在能不能吃?”
謝寧訕訕的把蝦油放下:“就吃兩口也不要吧?”
這些天真是有點饞壞了,這不給吃那不能吃,一個林夫人一個方尚宮,把盯的的,想吃一口都不。
“你先忍一忍啊。”皇上勸:“再過半個月就好了。到時候你想吃什麼只管讓膳房去做。”邊說著,邊使眼讓人把蝦油撤下去了,省得擺在那兒吃不著更難,撤下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白洪齊抿著樂,親自上前把蝦油端下來了。
這蝦油做的確實好,黃澄澄,香噴噴的,上面的芝麻也烤了金黃。白洪齊自己倒是不饞吃的,就是端出來以后看著廊下頭幾個小太監樣子可憐,跑來跑去跑傳話裳都了大半,一個個著頭躬著腰站在廊下。白洪齊順手把盤子遞給他們了:“賞你們啦,這可是主子吃的好東西。可別現在吃,裝著回頭不當差事的時候再吃。”
幾個小太監趕打躬謝過白洪齊,把點心接了。
胡榮湊前來笑著說:“白爺爺,主子這兒有人伺候著,您這靴子都了,先到西邊屋里頭坐坐,我幫您把這鞋子烘一烘,回頭穿著也不冰腳啊。”
白洪齊就樂了:“你小子越來越會說話了啊?”
“這不是多虧白爺爺常提點著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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